126 最後一個世界 11

最後一個世界11

暗綠色的帷帳隨著車身劇烈地抖動了下,隨即便同馬車一起靜止了下來，只有其下的瓔珞還在碎碎地顫動。(格格黨gdo)

周晏穩住身形，掀開車簾,正準備下車去看看狀況,卻只見顧言兮站起身來,搶先拉開帘子，快步跨下車去。

這麼積極？

周晏愣了一秒，悄悄偷眼瞥了一眼坐在對面的周白。只見他雙眸微斂,臉上平靜無波，冷淡的猶如並不身處於這個世界中一般，周晏躊躇了一下,終於還是掀開了帘子，緊跟著顧言兮跳了下去。

但在他沒有看到的地方,自己那個波瀾不驚的師尊抬起了雙眼,深黑的眼眸沉思地盯著他的背影。

車外的陽光分外刺眼,澄澈到泛白的晴空幾乎沒有一絲浮動的雲層，剛剛從昏暗車廂中出來的周晏不得不眯起了雙眼,好一會兒才適應了外面這灼熱刺目的光線。

周晏本自以為已經有了應對一切畫面的心理準備,不管怎樣都能處變不驚了，但眼前的一幕還是讓他倒吸了一口涼氣。

路邊躺著兩三個人,還有一個人整好橫在了路上,擋住了馬車的去路。

周晏已經並不知道是否該將他們稱為「人」了。

扭曲的肢體粘連在一起,在陽光下彷彿融化一般發出滋滋的聲音,緩緩地淌著紫黑色的膿液,五官已然分不出形狀，彷彿是一團粘在骨頭上的爛肉一般的錯位離奇。

即使太陽高懸，但周晏卻依舊手腳冰涼，他屏住呼吸，向前走了幾步，在顧言兮的身邊停了下來，他彷彿怕驚擾到什麼似得，啞著聲音低聲說道：「……怎麼回事？」

他心裡清楚顧言兮恐怕並不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說不定沒人會知道，但是心底壓抑的情緒讓他幾乎窒息，迫使他不得不說些什麼打破這片不詳的寂靜。

「有魔物的氣息。」一個平穩的聲音在他的背後響起，冷如冰的音質在平日里聽起來可能會令人感到畏懼，但此時在周晏的耳中聽來卻格外的安心。

他彷彿被解除了什麼定身咒語一般，被凍結的大腦重新開始了活動，周晏閉上雙眼，凝神感受了一下周圍的環境，眉頭也慢慢地皺緊：果然，空氣中有著淡如絲的魔氣，倘若修為不夠高或是不夠細心的話恐怕很難感受到，可是一個對人造成如此大傷害的魔物，絕不可能只有如此細微的魔氣。

「……那麼不是這個魔物修為太高，就是另有隱情。」顧言兮接話道。

周晏這才驚覺自己將心理想的話說了出來。

還未等他想好該說些什麼的時候，那個原本躺在他腳下一動不動的屍體突然活動了起來，以一種瀕死之人的迅猛，用脫形的手指痙攣地攥住周晏衣服的下擺，周晏被嚇了一跳，一時間竟然沒有躲開，隨著輕微的「滋滋」聲，他被攥住的下擺竟然開始緩緩地腐爛成暗紫色的碎末。

要知道，雖然周晏穿的衣服是俗世的款式，但是卻依舊附有隱蔽的法陣，幾乎可以算的上是較為低級的靈衣了，而能夠蝕穿這樣衣服的魔氣恐怕已經達到了極高的濃度了。

那個「屍體」扯著已經不全的聲帶，發出空洞的「嗬嗬」聲，在雜音中，周晏辨認出了兩個字：「……衛宅。」

在吐出一連串痛苦的喘息后，那人痙攣的手突然脫力，然後重重地倒了回去。仔細一看，他已經斷氣了。隨著他生命的消逝，他的身體也緩緩皸裂成碎末，和其他幾具屍體一起化為了灰燼。

周白無悲無喜地看著眼前的情景，一切都如同昨日再現一般，他現在甚至想不起他第一次見到這種慘狀時的心境了......他的心裡現在只剩下一片空茫。

修真者雖然視人命為草芥，但也有足夠的驕傲和底線讓他們不去做這種事情。

但是清疏，卻從不是他們中的一員。他的心機足夠深沉，手段足夠毒辣，即使是對凡人的漠視也帶著鄙夷。不得不承認，劍宗在他的鐵腕下走上了歷史的巔峰，也讓他威望大增，但是，隨著權力的積累，他開始變得越來越極端，他也越來越擔心權力的逝去和地位的動搖——掩藏在那和藹高貴的面容下的，是越來越無情狠辣的手段。

這個衛宅其實並沒有什麼魔物。

一切是由清疏將半魔化的靈器贈與衛宅主人開始的。衛家僅為當地的一家小小鄉紳，雖然沒有什麼靈脈仙緣，但是卻依舊積極求索著修仙的途徑。所以在得到了靈器之後大喜過望，並沒有懷疑什麼地把它供了起來，半魔化的靈器吸取著凡人的貪婪與氣息，再加上有心人的蓄意推動，迅速魔化，然後將衛庄所在的整個小鎮里的人都轉變成了半魔，而小鎮也變成了危險環伺，險境重重的半魔域。

而那些離開半魔域出來求援的人，一旦離開靈器太久，就會被魔氣反噬，落到屍骨無存的地步。

他知道虛白雖然修鍊無情道，但心性卻極潔且傲，不會對可能污染人界的威脅坐視不理。

——即使是以一個鎮子的人命為代價。

一站在旁的沉默到現在的驅車者上前幾步，沖周白恭順地低下頭，緩聲說道：「請長老勿作停留，我等仍有要事在身。」

周白還沒有來得及說些什麼，就只聽顧言兮回答道：「我等雖有要事在身，但人命關天，此等事物不可疏忽，倘若魔物流入人間，恐怕傷亡愈重，我等修道者不可無視。」

周白咽下嘴邊的台詞，瞳孔內閃過一絲隱約的興味。

顧言兮露出一個溫文爾雅的笑容，繼續說道：「但是畢竟門派事務為重，萬不可耽擱，倘若師尊信得過弟子，不如將此事交與言兮，弟子且去一探究竟，若是低級魔物，就不勞煩師尊出手了，倘若高級到弟子也極難處理，那弟子便亦可秘信通知本門師兄處理，以免耽誤行程。」

一番話說的滴水不漏，那驅車的弟子張口結舌地愣了一會兒，不由得轉頭看向周白，等他決斷。

「可。」

周白負手而立，平靜地點了點頭。

顧言兮向他深作一禮，然後便捻起法訣飛快地向魔氣傳來的地方疾馳而去。

「跟上他，看看他究竟想做些什麼。」周白看著顧言兮飛速離開的背影，冷冷地眯了眯雙眸，在心裡用靈識對小白說道。

他頓了頓，又補上了一句：「小心。」

「嗯！」小白驚喜地轉了個圈，歡快地點點頭，然後便掩去身形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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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時辰后

顧言兮回來了。他顯然換了一身衣服，即使是這樣，身上依舊有淡淡的魔氣纏繞著。

周白隨手給他丟了一個凈化的術法。

顧言兮定定地看了他一眼，然後淺淺一揖：「多謝師尊。」

「怎麼樣了？」周晏好奇地問道。

「無甚大事。」顧言兮沉吟了一下，繼續說道：「只不過是一個低級的半魔化靈器而已，還是比較容易得手的。」

看著顧言兮輕描淡寫的表情，周白微不可察地眯了眯眼睛。

要知道，一個被劍宗宗主送來拖延時間的靈器，可絕不是可以輕易解決的存在，再加上按照時間，它肯定已經完全魔化了，當初的虛白在這裡被耽誤了整整三日才解決。他到底意欲何為？

數百種可能誕生於此的陰謀在一瞬間從周白的腦海里劃過，他收斂好思緒，在靈識海內向剛剛回來的小白問道：「這一路上你看到了什麼？」

小白聽起來顯然也很糾結，它想了好一會兒，才回答了周白的問題：「那個...基本上就是這樣…沒錯？」

什麼？

小白意識到自己話里的歧義，連忙解釋道：

「不是不是，那個靈器確實已經完全魔化了，和最初的劇情里一模一樣，我是說這全程確實』無甚大事』。顧言兮一路上直奔靈器藏身的地點，然後很快就解決了，他換掉了被魔氣腐蝕的衣物，然後…就回來了。」

顧言兮畢竟是系統執行人，周白並不懷疑他有解決一個魔化高品靈器的能力，但是......如此迅速而直接的行動，在加上他回來之後刻意隱瞞靈器階級的行為。

看上去......簡直就像在幫他一樣。

周白輕輕皺起了眉頭。

或者是他發現了小白的跟蹤？可是如果這樣，系統絕不可能毫無動靜。

周白眨了眨眼睛，掩去眸底的深思，抬眼問道：「那靈器呢？」

顧言兮遞過來一個門派內專用的封印盒：「已經放入此中了。」

周白接過它，向其中注入靈力探查：果然，就是劇情內的那個靈器，只不過看上去已經被用外力完全破壞，已經基本上看不出原本的階級了。

周白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說道：「做的很好，我們走吧。」

說畢，便率先走向馬車，他聽到在他的背後，驅車的弟子跟周晏與顧言兮交代道：「準備一下，我們在下一個市鎮邊緣下車，然後就直接御劍飛行到蒼山。」

按照這個進度......這次他們一定會趕上秘境的開啟。

這可是從未發生過的事。

周白若有所思地摩挲著指節，黑若深淵的眸底閃過一絲興味的冷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