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做了鬼

第1章 做了鬼

?嘉慶四年正月十八,一品大臣鈕祜祿·和珅被嘉慶帝以三尺白綾賜死,前無古人的第一貪官隕落,而和珅臨死前,留下了一首絕命詩作,詩云:

「五十年來夢幻真,今朝撒手謝紅塵。他年水泛含龍日,留取香煙是後身。」

隨後,白綾往樑上一挑,雙眼含恨,就此絕命。

雙眼這一閉,不知熬過了多久晦澀陰暗時光,待和珅再度醒來,卻發現他自己既未身處潮濕陰仄的囹圄之中,周身一遭也並無那錦衣紈袴,飫甘饜肥。

只覺頭腦渾渾噩噩,才驚覺他竟然是一身素白中衣躺在一張鄙陋的草床上,身下草床被頂上大片漏洞青瓦遮擋,空氣陰濕綿連,水汽甚濃,些許雨水從那青瓦邊兒滴滴嗒嗒的濺落在泥地里。

和珅腦子裡嗡嗡直響,他竟沒死絕?!

眼前一幕幕掠過。

憶想之前,嘉慶小兒欲百般置他於死地,最後竟二下聖旨昭然告於天下,列出他和珅二十宗極惡罪狀,抄他家,暗地拔除他密布朝堂的關係網,吞併這廿載間於宦海浮沉中他所得一切,更使他身陷縲紲之厄!

他鈕祜祿氏雖談不上是詩禮簪纓之族,卻也本該是那官宦富家子弟,不料九歲那年,阿瑪突然於任上暴斃,額娘更是在他孩提時代留下弟弟和琳血脈便難產去世,身側除了劉全兒這個忠心耿耿的奴才侍奉,兄弟二人在家中受盡各種屈辱冷眼。

區區一方立足之地,此刻竟倍加刺眼,每念及此更有如錐心之痛,只得愈加奮發,盼望哪日出人頭地。

他和珅,從麻鞋鶉衣換到錦衣玉食,從身無長物賺得萬貫家財,從心餘力絀變成舉重若輕,哪個不是費盡了千般心思,繞起了百般算計。

而擔風袖月、逍遙自在的日子,比起壓在他身上的復興家族和改寫命運的重任,根本不值一提。

於是,春華秋實,數度冬夏。

當他終於殫精竭慮的自認為掌控了整個天下命脈時,卻又被這造化反將了一軍。

不甘痴心可知,他每每從牢中小窗朝外望向那皎潔月亮,都不止一次把那狂妄自大的嘉慶小兒在心底鞭笞,暗暗發誓,有朝一日讓他和珅從這監牢之中出去,定要奪回屬於自己的所有,權利、地位、家產,一樣一樣,他都會從那黃毛小兒手中搶回來!

不止如此,將相之才如他,生而御帝之命,定要將這*透徹的滿清王朝再度玩弄於鼓掌之中!讓那滿清皇帝皆對他俯首稱臣,奉若神明!

又躺了一會,感覺身子不再像方才一般僵硬,和珅這才起身下榻,欲去查探一番,可這一翻身下地,周身輕鬆之感襲來,他才驚覺有哪裡不對勁了。

一股絕望湧上心間,和珅臉色髮菜,跟著汗涔涔的朝腳下望去:

他……他竟然白衣飄飄的,浮在了空中!

原來,他早就死絕了,在嘉慶帝賜他三尺白綾時,他心中對自己所曆數十載年華的不甘和怨恨,才致使他死後還留下一抹怨魂飄蕩山野間。

死了,也不能入土為安——

和珅眼中的恨意更甚,倏地,他咧嘴長笑了起來,笑聲震蕩,激起的迴音被這大山之中的空靈氣氛渲染的更加蒼白無力,卻有卧薪嘗膽、破釜沉舟之勢。

一連串的大笑過後,饒是和珅這般從未因著任何苦難艱辛卑謙微身的錚錚傲骨,也禁不住濕了眼眶,一聲長嘆,和珅再次回頭看了眼這所供他棲息不知多久的陋室,大敞四開,只有頭上一方青瓦遮蔽了長空,許說涼亭更為恰當,雖是繩床瓦灶,但也是於他有恩,只可惜,怕是他再也回不到這好處所來了。

和珅歷來恩怨分明,他擅長左右逢迎不代表自個兒良心已泯,他只是樂得恣意權勢,樂得安排天下。

對已經駕崩的乾隆爺,和珅心中大抵明了,乾隆爺欣賞他的才華,知自己可為他分憂,與他同喜同悲,三年之內讓他連升了九級,做成那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的擎天權臣。

但所謂「養兵千日,用兵一時」,乾隆爺養著他慣著他寵信他給他無上的權力,也是為了給那嘉慶小兒甫一登基便可做出政績的機會,即使這般,他還是忠心不悔。

但乾隆爺的賞識之情和他籌劃報復新帝嘉慶是兩碼事。

而那些素來與他為善,待他親和,毫無算計之人,即使他們犯下千般過錯,和珅也可以眼中磨沙,視而不見,可若是對他和珅別有用心,視他為眼中釘、肉中刺,那即便一分一厘,就算扒進祖墳,死了做鬼,他和珅也定不讓那些渣子多得一日安寧!

不再眷戀迷眼的清秀山澗,綠水落花,闊袖一拂,和珅的身子突的似有了引力一般,踏著紛飛細雨,朝大山之外飛去。

話說這和珅飛上青空之後便一日千里,身子輕盈,中途竟一驛也沒歇息,接連飛了三日,但他眼前始終蒙著一團白霧,什麼都看不真實。

第四日,接近卯時,太陽初初升起,和珅才終能落在一片土地上歇歇腳。

雖然巷陌交通的模樣有所改變,和珅還是一眼就認出了這塊繁華地段,該是京城南路左安門以內了,他心道,看此巷間早市熱鬧,人來人往,卻都穿透我身子而過,我果真是成了一抹孤魂野鬼了。

也罷,和珅正愁不知怎麼從那荒郊野林里爬出來尋到京師覓見嘉慶,沒想到竟得此機緣。

鬼魂之身亦能成神泣之事,真是天助他也!

「哎!哎哎哎!都讓讓啊,小爺有急事!都別擋著小爺的道!」金鞍策馬,「駕」的一聲厲喝驚起,和珅就看在這水泄不通的大街上有一團高大的黑影分開人群而來。

那馬背上的男人虎背狼腰,皮相生的黝黑,舉止粗魯,現下已是五月時節,身上竟還裹著一件白綾對襟襖,和那虯龍體型甚不搭調。

和珅心中微哂,只道這男子至少年逾而立,行為作派卻還是這般旗鼓昭彰,真當自己是個鳳子龍孫了,若是他的兒子豐紳殷德在此,定要叫得兩人好好比試一番,挫挫那平頭小子的銳氣。

得!和大人您自個兒都作古了,這都還隨風飄著呢,就想著讓自己的兒子豐紳殷德和別人家孩子置置氣,可見這滿洲人鐵蹄入關時的爭強好鬥沒隨年歲流逝也作了古。

正當和珅思覺不屑,要朝崇文門稅關飄去之時,那平頭小子卻突然又大喝一聲:

「哈哈哈!今兒小爺太高興了!到底那個沒落子是和他那個蠢爹一樣死絕了!從此,這世上只有我阿必達!再沒有豐紳殷德那個勞什子病秧子了!」

全身如遭雷劈杵在原地,和珅只覺兩眼一黑,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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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第一貪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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