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8 陳年舊事 :誰在褻瀆真情

168 陳年舊事 :誰在褻瀆真情

李隆基這番話聽似大義凜然,可是心裡清楚騙自己的成份居多。相王李旦看似清心寡欲,但並非不問世事,他對隆基恰是刻意的不問,父子之間達成的這種默契維繫著一種微妙的平衡。

回王府之後,李隆基很是沉悶,他不見趙麗娘,也不見任何人,雙臂枕在頭下靠在椅背上。

他回想起有一天,父親在書房裡很奇怪地問他:「三郎,假如有一天,生殺予奪之權在你手,能不能讓婉兒,哦不——」似乎是覺得在晚輩面前這樣的稱謂有所不妥,「上官昭容得以善終?」頓了頓又說:「她與我情同兄妹。」

當時李隆基一臉不屑,硬著聲音回:「兒子沒這樣的姑母,如果真有那麼一天,她必須死。」

李旦驚訝得無以復加,彷彿不願意相信這個答案,不死心,又問:「三郎,上官昭容一定要殺嗎?」

「上官婉兒必須死。」李隆基不改堅決,看到父親等著自己的解釋,義正言辭補充道:「她若不死,武周這片陰雲便永遠不會散開。兒以光復李唐為己任,斷然不能懷有絲毫惻隱之心。」

李旦沉默了一會兒,顯得有些無助:「僅僅只是因為這樣?三郎,其實她心中是向著我們李家的。」

「向著李家?」這樣的辯白蒼白無力,只能加劇李隆基的不屑,果然他接著又說:「那她躺在張昌宗、武三思的懷裡又是怎麼回事?」

「三郎,你不該只相信你看到的那些?你不是一個偏執的人,為何在這件事情上如此鑽牛角尖?當初宮中說你祖母有意將江山交付給張氏兄弟的流言,那可是上官昭容的苦心經營……」李旦明顯有些責怪了。

李隆基心頭沉沉的,聲音有些低:「或許父王說的也是事實,可是阿瞞看到也是事實,沒人用刀架在她脖子上逼著她。」隆基心中猛然一怔,避開李旦質詢的目光,「她的存在,是一種褻瀆。」

李旦無奈,示意他出去。

李隆基施禮之後徑自走出書房,一縷投射在臉上的陽光格外刺眼,年輕氣盛的隆基微微眯了眯眼,大步朝前走,走著走著卻又放慢了腳步,他突然察覺到方才面對父親李旦的提問時,心底徒生的那種複雜的反感和厭惡,似曾相識——

那是個晴天,如同今日一樣,十六歲的他嫌太傅的說教過於古板嚴苛,又因喜愛鐘鼓之聲,便躲在棲鳳閣后的小花園裡偷閑,溫暖的陽光和午後的空氣都讓人慵懶,花香甜醉、沁人心脾。隆基斜靠著一處山石,嘴裡叼了一根細細的草,前面茂密的花叢遮擋了他的視線,也遮擋了刺眼的強光,很快便有沉沉的睡意襲來。

……朦朦朧朧中聽得男女輕聲的調笑,本能睜開惺忪睡眼,透過紛繁亂顫的花枝縫隙,他看到一個著緋色女官服,從背影就能感受出其美麗和風韻的女人,正依偎在一個中年男子的懷中,這男子身形魁梧,側臉線條十分硬朗。李隆基卻一眼認出了那男人,恨恨咬牙,齒中默念了三個字:「武三思」。

隱隱聽得女人媚聲說:「你喜歡我嗎?」這聲音無比熟悉。

武三思亢聲答:「……你到現在才知道我喜歡你嗎……不就是你早知道我喜歡你嗎?」

兩人緊緊相擁,繼而深情熱吻……

隆基眼中的恨意比陽光炙烈,一隻手緊緊握住帶刺的花枝,掌心很快滲出鮮紅的血來,卻依舊渾然不知,直到花枝折斷成兩截,「咔擦」一聲像是爆竹在心底炸開,隆基才猛然察覺……

那對男女停下了,武三思開始向聲響處張望,躡手躡腳走來……

李隆基反應迅速,敏捷地一個閃身,藏在了山石之後。

稍後聽得武三思聲音中帶著笑:「婉兒,不必驚慌,應該是只野貓。」

宮裡哪裡來的野貓?少年李隆基感到荒謬,感到今日所見都荒謬至極。

……想著這些陳年舊事,李隆基思緒複雜,他有隱隱的恨,卻不知恨從何來,他明明知道那是一種出自私心的恨。

同樣在這天夜裡,大明宮內韋后寢宮,宗楚客在帷帳中說笑:「我前幾日做了個夢,十分有趣,說出來讓皇后也樂一樂。」

韋皇后掩住嘴,媚態十足:「你我之間樂子還不夠嗎?」拿眼去挑逗他,「說說是什麼樣的夢?」

「……我夢見家中一隻狗,穿戴了我的冠帽,像人一樣站立起來,十分滑稽,於是我對它說『你是畜生中的妖怪,已經逾越了本分,該殺。』你知道怎樣?」宗楚客饒有趣味地反問道。

韋后好奇心被驅使,急迫地追問:「怎樣?」

宗楚客從鼻腔中發出一聲不屑的哼聲繼續道:「那畜生居然開口說話了,它說『你是人中妖怪,你才超越了本分,該斬!』我一聽,又氣又好笑,順手拿起寶劍就將那狗頭砍下了……」

韋氏臉色微微一變,沉下聲來:「殺得好!宗郎你身處高位,要風得風,這不,不光眾人嫉妒,畜類都眼紅了——不過在我眼裡,阻礙我們成大事的,人也好,畜也好,即便神佛,統統都應弒殺!只有我們才是至高無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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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婉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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