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夢傾塵
天涯海閣由內到外共分為三庭四閣，三庭分別是躍瀾庭，暮雨庭，瀟湘庭，而四閣則包括慕容倩雪居住的清漪閣，還有待客的聽濤閣，以及觀潮閣和虹天閣。
夢傾塵正是居住在距離海潮最近的觀潮閣。
此時，夢傾塵坐在閣樓中，手捻一枚棋子，身後紅霜墨雨一起服侍。
在他對面，是一個器宇軒昂的青年男子，穿著華麗，手持一柄摺扇。
「印象怎麼樣？」青年男子將手中白色的棋子放下，微笑的問道。
「還可以...」夢傾塵模稜兩可的說著，目光正緊覷著面前的棋局，彷彿天地之間只有棋。
「有徐默吟輔佐，軒轅灝也足以傲視群雄了。」青年打開摺扇輕輕的搖晃著，然後看著夢傾塵說道「你怎麼看？」
「嗯...」夢傾塵沉吟了一陣，手裡的黑子終於落在了棋盤上。
「啪」
「二哥，你又輸了...」夢傾塵抬起頭，俊朗的臉上微微一笑，身後的紅霜柔和的目光在他身上一刻也沒有離開過。
「我是在問你對軒轅灝怎麼看？」青年沒好氣的說著，可能也是因為自己已經連輸了很多盤棋而感覺到不爽。
不過一想到自己和夢傾塵下棋，純粹就是自己沒事閑的來找虐的，青年的心也稍稍的舒服了一點，畢竟不是誰都能和他下這麼多盤棋的。
夢傾塵從墊子上站起來，走到觀潮閣的圍欄旁，臉上波瀾不驚。
「所謂慈不掌兵，情不立事，徐默吟雖然胸懷經綸濟世之才，但是他太看重和軒轅灝的感情了。這樣的感情，會影響他日後的成就...」
天空飄下絲絲細雨，原本平靜的半步海變得洶湧澎湃「嘩...嘩...」海浪拍打在礁石上，濺起無數水花。
夢傾塵欣賞著朦朧雨景，充滿磁性的聲音，隨著潮水漸漸消逝。
「所以...」青年猶豫的看著夢傾塵，把想要說出來的話又咽回去了。
「我不會讓他這麼輕易的走下去的，將來的路將會像現在的半步海一樣充滿了狂濤駭浪，軒轅灝少年成名，雖然勇武過人但是還不夠狠，不夠果斷！」
輕輕的話語，沒有一絲情感的摻雜，但是讓人聽上去總是能感覺到刺骨的寒意。
身後的青年看著夢傾塵的背影，沒有說話。他不知道該怎麼說，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四弟，不管你心裡是怎麼想的，我們都支持你。」青年走到他身後，拍了拍他的肩膀，笑著說道「即使日後要我們拿出自己的命，我們也義無反顧！」
夢傾塵看著他，淡淡的笑了一下。
「公子，小姐來了...」紅霜走過來，對夢傾塵說道。
話音剛落，慕容倩雪伴隨著香風飄蕩走進了觀潮閣，站在夢傾塵的身後，美眸中竟然凝聚出點點淚光。
「傾塵...」
夢傾塵轉過頭來，看著眼前的佳人，露出一抹暖暖的笑容，然後寵溺地揉揉慕容倩雪的小腦袋「我給你帶回來了你最喜歡的芙蓉酥，一會兒你拿回去。」
「嗯」慕容倩雪擦擦自己的淚水，輕輕的點了點頭。
一旁的紅霜看著兩個人親密的樣子，心裡有些失落，欣羨的看著慕容倩雪的身影。
夢傾塵拉起慕容倩雪的小手，兩個人並肩站在欄杆前，看著洶湧澎湃的潮水慕容倩雪將自己的頭輕輕的依靠在夢傾塵的懷裡，心裡感覺到非常滿足。
兩個人從小一起長大，朝夕相處多年早已暗生情愫，但是不管慕容倩雪心中有多麼不願意讓他離自己而去，她都不能將他綁在身邊。
夢傾塵有自己應該完成的使命和責任，慕容倩雪是阻攔不住他的！
「傾塵，你以後會不會真的放棄我？」慕容倩雪望著海面，聲音輕柔的問道。
夢傾塵低下頭平靜的看著懷裡的她，然後緩緩的搖搖頭。
慕容倩雪感覺自己很幸福，不管以後的路充滿多少未知，只要他還在乎自己，慕容倩雪就心滿意足了。
軒轅灝站在清漪閣前看著翻滾的海浪，心中也和這片半步海一樣翻騰，久久難以平復。
這時，一位侍女走過來對軒轅灝行禮說道「軒轅世子，小姐吩咐讓奴婢帶您去聽濤閣赴宴，一會兒小姐會帶著您的朋友一起到場，請您放心。」
軒轅灝點了點頭，然後想了一會兒，問道「請問你家公子是否也會參加？」
既然遇見了這不世出的奇才，軒轅灝自然不能錯過機會想請教一番。
「我家公子向來不喜歡這樣的場合，所以他不會出現，世子，請吧...」
那名侍女對軒轅灝搖了搖頭，然後在前面帶路，領著軒轅灝去聽濤閣。
聽濤閣位處四大閣樓的最南方，外表看上去清雅質樸，不落凡俗。
梁夢辰正漫步在閣樓之中，欣賞著古今名家的字畫，不禁嘖嘖稱奇。這裡每一幅作品，都是價值千金的至寶。
即使有天下珍寶「半壁江山」這個稱號的黃金城，也未必有這麼多名家字畫。
軒轅灝走進聽濤閣，也被內中的布置驚呆了。
「想不到這些古今名家的傳世之作都收藏在這裡，真是讓人吃驚！」梁夢辰由衷的感嘆道，雖然他拜訪過幾次天涯海閣，可是這聽濤閣還是第一次來。
「家父鍾愛此道，夢辰哥哥不必驚訝。」此時，慕容倩雪和師夢煙也來到了聽濤閣中。
一看見師夢煙，軒轅灝立刻跑過去將她抱在懷裡。
「煙兒，你沒事了吧？」軒轅灝看著師夢煙已經恢復了一些血色的小臉，激動的問道。
師夢煙扭捏的點了點頭，小臉微紅有些不好意思。這麼多人看著呢，軒轅灝就這樣把自己抱在懷裡像什麼樣子，真是羞死人了。
軒轅灝卻是無視周圍的人，眼睛里都是師夢煙。
「咳...」直到梁夢辰輕咳一聲，眾人才把目光聚在他身上。
「我說你吃不吃飯了，煙姑娘的傷還沒好，你粗手粗腳的別再傷到她！」梁夢辰撇撇嘴，似乎對軒轅灝的舉動十分不屑。
但是他好像忘了，當初他曾經為了楓兒舉兵鏟滅齊家滿門的事情了，那可是一千多條人命啊！
貌似比起梁夢辰，軒轅灝對師夢煙還算是正常的...
「梁夢辰，你真的是欠調教！」軒轅灝咬牙切齒的說著。
眾人都笑出了聲，隨後分賓主落座，慕容倩雪輕撫瑤琴，優雅的旋律讓人心曠神怡。
宴席結束，軒轅灝幾人被慕容倩雪安排在瀟湘庭安歇，軒轅灝和師夢煙坐在瀟湘庭的涼亭中，四周儘是青翠挺拔的竹子，月光下竹影搖曳，寧靜幽深。
梁夢辰早就不知所蹤，軒轅灝也不理會他。他對天涯海閣比自己熟悉多了，自然不會有任何的問題。
來到了這裡，軒轅灝才真正意識到這天下間到底有多遼闊，江湖到底有多神秘。
慕容倩雪年紀輕輕，醫術已經是高深莫測。
這裡的每一位侍女或者隨從呼吸吐納之間都不難看出是身懷上乘內功修為的，有幾個雖然比不上軒轅灝，但是比起蕭然已經絲毫不差了。
而最恐怖的還是夢傾塵。
雖然夢傾塵看起來年輕，但是舉手投足之間那種無形中的傲然讓軒轅灝也不禁驚顫，彷彿他就是天生的勝者，讓人望而噤聲。
少年成名，締造神話，單單是以這個身份，就足以令天下敬仰了！
相形見絀，軒轅灝這位號稱天下無雙的鎮國世子突然感覺到有些自慚形穢。
「世子，你是在想夢傾塵嗎？」師夢煙抬頭問道。
她跟隨軒轅灝這麼多年，對這位世子的一舉一動多多少少有些了解。見他一臉的沉思，師夢煙也大致猜出了軒轅灝的想法。
「煙兒，你覺得此人比起默吟怎麼樣？」軒轅灝點了點頭，扶著師夢煙走回卧室，坐在床上問師夢煙。
師夢煙也聽說了夢傾塵這位公子的傳說，心裡的震驚絲毫不比軒轅灝少。如果不是梁夢辰告知，誰能想到這位謙謙玉公子竟然是這樣可怕的人物。
「世子，你應該相信默吟！」師夢煙眨眨眼睛，聲音很大，似乎在提醒著軒轅灝。
「嗯...」軒轅灝點了點頭，師夢煙的話沒錯，徐默吟對於他來說不單單隻是一個謀士，還是非常可靠的兄弟，兄弟之間要無條件的相信對方！
這一夜，軒轅灝的心依然蠢蠢欲動，總想找個機會向夢傾塵請教。
翌日清晨，軒轅灝早早的就起來了，而師夢煙已經安逸的躺在床上。雪白的手腕露在被子外面，睡的很是香甜。
軒轅灝走出瀟湘庭，只見慕容倩雪迎風而立，飛舞的髮絲如煙霧夢幻，飄揚的白衣盡顯絕代仙姿。
「倩雪姑娘起的好早啊...」軒轅灝站在她的身後，打了聲招呼。
「世子有事嗎？」慕容倩雪稍微側了側頭，柔和的目光掃了他一眼。
軒轅灝看著她，心中正在組織語言，他看得出來夢傾塵和慕容倩雪的關係非同一般，可能在慕容倩雪這裡能夠知道關於夢傾塵更多的信息。
思量了一會兒，軒轅灝非常嚴肅的沖慕容倩雪抱拳說道「軒轅灝希望倩雪姑娘能夠指點一下如何向夢公子請教！」
「哦？」慕容倩雪驚訝的轉過頭來。
「夢公子有經天緯地之才，堪稱當世無雙，軒轅灝正想就平疆域之事向夢公子討教一下！」軒轅灝目光如炬，在慕容倩雪的注視下行了個禮。
慕容倩雪連忙扶起他，看著他眼中的熱誠，慕容倩雪微微輕嘆...
「世子可知傾塵追求的是什麼？」慕容倩雪坐在椅子上，對軒轅灝問道。
「舉凡天下奇人追求的無非是曠世功勛，至於夢公子，我不敢妄加品評...」軒轅灝嘆息一聲，委婉的表達了自己想法。
而慕容倩雪卻是微微一笑，似乎對軒轅灝的回答很不滿意。
「人生一世，縱然有千般功名，到最後依舊是封冢埋身。對於傾塵而言，功名二字似乎有些淺薄，他曾經說過『未知生之何事，豈料死後功名』，他就是這樣...哈哈...」
慕容倩雪的語氣間透露出絲絲幽怨之意，對於夢傾塵恐怕普天之下沒有人比她更了解了。所以，慕容倩雪才不願意把他綁在身邊，讓他帶著遺憾度過這一生。
「傾塵是父親的義子，而我又是女兒身，父親一身武學自然希望他來繼承。但是傾塵天生武骨不全，難以修習武功。這對父親來說，真的很難接受。」
「武骨不全...」軒轅灝喃喃道，難怪他在夢傾塵呼吸之間聽不出一絲有內力的跡象，原來是天生武骨有損，不能修鍊武功。
不過也對，像夢傾塵這樣的人，如果再讓他有一身驚天動地的武功，那麼想軒轅灝這樣的一類人也就都別活了。
「傾塵所願不過是尋求一個太平盛世，但是就現在的天下而言，這太難了...」慕容倩雪輕輕嘆息著，對夢傾塵感到非常的惋惜。
現在的天下戰火紛飛，連累的卻是無辜百姓。
軒轅灝聽到太平盛世四個字，銳利的目光暗自顫動了一下，心裡喟然長嘆...他追求的又何嘗不是一個太平盛世啊！
但是他卻不知道，夢傾塵追求的太平盛世是一個極度和諧，沒有殺戮的天下。和他心裡的太平盛世，有本質上的差別。
「軒轅世子，你如果想要和傾塵請教的話，我只能給你一個忠告，先想清楚自己心裡到底是怎麼想的，然後再去和傾塵說，要不然恐怕你連觀潮閣的門也進不去...」
慕容倩雪輕緩的走著，就在將要離開的時候，突然停下了腳步，回頭說道「其實我不願意讓傾塵插手俗世，我只希望他能多陪陪我...」
那一泓清水般的眸子中，暗藏的是無盡的哀怨和凄涼，讓人望去不禁心生憐愛和不舍。
她和夢傾塵私定終身，自然不希望自己的心上人攪入紛亂的世局之中，這可能也是她的自私吧...
軒轅灝愣住了，慕容倩雪的話給了他深深的思考，自己追求的太平盛世到底是什麼？
觀潮閣的主閣中，夢傾塵坐在棋盤前，身旁一爐青煙緩緩的飄蕩著。
操控棋局的手停在半空已經很久了，手中的棋子卻不知道該放在何處。
自從懂事以來，他無時無刻不擔負著與生俱來的責任。天下對他來說只是心中的一個負擔，功名不外乎是過眼雲煙，但是他卻不能拋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