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一夢傾塵
「秋爺爺，我的父親是不是不喜歡我？」夢傾塵突然問道，小臉皺皺的，似乎很是委屈，兩隻小手不停的揉搓著衣角。
「怎麼可能呢？」老人搖了搖頭，笑著說道「這天下間哪有父親不喜歡兒子的道理啊！」
「那我怎麼從來沒有見過他，我都已經四歲了。」小傢伙擺弄著自己的手指，一根一根的數著。
聽見夢傾塵的疑問，老人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麼說了，溝壑縱橫的臉上突然滿是憤恨的神色，卻是久久的不發一言。
「秋爺爺你怎麼不說話了？」夢傾塵抓著老人的手，搖晃了幾下。
秋寒楓看著懷中的稚子，突然感覺讓這麼小的孩子知道自己父親早就死了的消息真的很殘忍，但是整個戎武疆朝的希望全部都系在他一個人的身上，秋寒楓真的是毫無選擇的餘地。
「小傾塵，以後你就會明白的，你還太小了秋爺爺現在還不能和你說太多。日後你幾位哥哥會幫助你的，為你的父親和那些英勇的將士報仇。」
「報仇？」那時的夢傾塵根本不知道報仇兩個字到底是什麼意思，只是懵懂的點了點頭，打了個哈欠，自己跑到床上去睡覺。
而今，夢傾塵已經不再是當年那個小孩子了，他知道什麼是仇恨，什麼是戰亂。但是秋寒楓早就已經離開了人世，就在他從寸心棋海回來之後。
那時的夢傾塵已經知道了自己的身份意味著什麼，也知道了自己身上的擔子有多重。瘦弱的少年身上，承擔著老丞相秋寒楓和戎武疆朝千千萬萬人的希望。
老丞相臨終之時抓著他的手，語重心長的說道「小傾塵，是秋爺爺對不起你，你還這麼小就要背負這麼多，是爺爺太自私了...」
那枚紫色的玉佩就是老丞相臨終之時託付給夢傾塵的，那是戎武疆朝最最珍貴的東西，也是武皇唯一給夢傾塵留下的寶貝。
「秋爺爺，你安心的去吧，傾塵會完成你的遺願的。」
那時候的夢傾塵早就和普通少年不一樣了，他的心境早就是波瀾不驚，雖然對秋寒楓的死心痛不已，但是卻沒有再臉上表露出一絲一毫。
「老夫活了八十幾歲，臨終之前能夠找到你，九泉之下對你父親也有個交代了。只是，不能親眼看你手刃仇人，老夫...老夫不甘心啊...」
那一夜，風雨交加，伴隨著屋子裡燭火的熄滅，戎武疆朝一代文人之祖，武皇恩師，為天下安定祥和奔波忙碌，嘔心瀝血一輩子的老丞相秋寒楓含恨辭世。
老人一生奔波，直到最後心心念念放不下的不是自己的孫子，而是跪在床榻邊的夢傾塵。
最後的叮囑，最後的遺憾都隨著波濤洶湧的半步海，流向了遠方。
當世《天啟錄》中記載：人間天綬六十一年，戎武歷二十三年夏，戎武疆朝丞相秋寒楓，歿。時年，八十四歲！
回憶戛然而止，夢傾塵拭去眼中的淚水，將玉佩揣在懷裡，無聲的坐在慕容倩雪的床邊。
翌日清晨，自外面吹來了涼爽的海風，那風就像柔和細膩的手一般，輕輕的在慕容倩雪的臉上拂過。
慕容倩雪睜開自己惺忪朦朧的睡眼，夢傾塵寧靜的身形映入了她晶瑩如水的眼睛里。慕容倩雪輕輕的勾了勾自己的嘴角，心裏面暖暖的，夢傾塵真的守了她一整夜！
慕容倩雪沒有打擾他，將身子往外面動了動，躡手躡腳的將自己的鞋襪穿好，然後又輕輕的下地去梳洗。
雖然她動作非常的輕，但是正在睡夢中的夢傾塵依舊感覺到了，睜開眼睛一回頭，就看見慕容倩雪的身影。
「你醒了啊，我吵到你了嗎？」慕容倩雪看著他微微疲倦的臉，歉意的說道「都是我無理取鬧了，害你沒休息好。」
夢傾塵搖了搖頭，白皙俊雅的臉上露出一抹溫和的笑容，說道「我給你梳頭髮吧，倩雪...」
「好啊！」慕容倩雪聽到夢傾塵的話，一對大眼睛瞬間變成了兩輪月牙，小臉也變得紅撲撲的，但是卻非常高興。
不得不說，只要是女孩子哪個不希望自己的男朋友對自己百般寵愛，夢傾塵對慕容倩雪是絕對的好，慕容倩雪自然高興了！
坐在明亮的銅鏡前，慕容倩雪一頭秀髮宛若瀑布一般飛流直下，夢傾塵拿著梳子，將她的頭髮捧在手裡，仔仔細細的梳著，彷彿是一件十分神聖莊嚴的事情。
夢傾塵一絲不苟的神情通過銅鏡映入慕容倩雪的眼帘，慕容倩雪輕笑兩聲，轉過頭來「你這是要把我嫁出去嗎，弄的這麼嚴肅？」
夢傾塵的手頓了一下，愣愣的看著慕容倩雪。他也是第一次給女孩子梳頭髮，那裡知道這其中的風俗。
「拜託，不過是梳個頭髮而已，你何必這樣專心致志呢？」慕容倩雪白了他一眼，一向聰明的夢傾塵在此刻表現得還不如一個小孩子，簡直讓她哭笑不得。
這神聖的梳頭儀式終於結束了，夢傾塵又為慕容倩雪插上一支珠釵，上面垂下一縷流蘇，隨著慕容倩雪的頭來回搖擺。
「好看嗎？」慕容倩雪轉過頭來，對夢傾塵眨眨眼睛，期待的問道。
「好看...」夢傾塵也笑了，撫摸著慕容倩雪柔軟的小臉，點了點頭。
那寧靜深邃的目光中充滿了濃濃的憐愛，兩個人就那樣對視著，一時間忘卻了時光的流轉，只剩下存在在心裡的不舍。
「哈..」良久，慕容倩雪轉過頭去，忍著自己淚水的爆發，不敢再看夢傾塵。
多情自古傷離別，這最後的幾天里慕容倩雪不想讓夢傾塵為自己擔心，她要表現得不在乎，要表現得堅強。但是夢傾塵心裡明白，慕容倩雪越是這樣表現，就越是說明了她心裡的苦。
楓江岸邊，夢傾塵、慕容倩雪靜靜的站立在那裡，送別準備離開的軒轅灝和師夢煙。
秋月吟已經先他們一天啟程了，他的內傷也基本上痊癒了，逗留在這裡無端地感覺到煩悶，還不如快點回到平疆域去支援陸軒城。
馮老搖晃著船槳，小木舟緩緩的飄向楓江的另一邊，蕭然帶著一對人馬已經早早的等在了那裡。
一上岸，軒轅灝看見上千的士兵，不解的問道「怎麼多出這麼多人來？」
他來的時候可是輕車簡從，為的就是防止意外發生，現在一下子多出這麼多人來，太過招搖了。
「這些是默吟向梁世子借的兵，專門保護世子回去的。默吟來信說昨日付千秋連夜帶兵出營，為了防止意外發生所以才做了一些準備。」
蕭然將徐默吟的信遞給軒轅灝，然後又說道「默吟叮囑我們要喬裝打扮一下，這樣也可以避免一些沒有必要的衝突。」
不得不說，徐默吟思維謹慎，目光看得久遠，時時刻刻以軒轅灝為主。雖然智計上恐怕不如夢傾塵那般，但是對軒轅灝的心卻是任何人都比不上的。
軒轅灝將信拆開，仔仔細細的閱讀了一遍，然後點了點頭，說道「就按照默吟所說的路線走，我們要儘快趕回去。」
「好！」
如此，蕭然便將事先準備好的東西全部讓人拿了出來。別看蕭然沒有和軒轅灝一起進天涯海閣，但是這些天他可是忙懷了。
軒轅灝換上粗衣汗衫，古銅色的肌膚彷彿鋼鐵打造的一般，手臂上肌肉結實，一看上去就非常有力氣，尤其是那道疤痕，就像一條蜈蚣一樣盤踞在上面。
粗麻衣，破洞褲，濕草鞋，軒轅灝這一身的打扮早就讓人忘記了鎮國世子的身份，就好像是一位剛剛乾完農活的漢子一樣。
師夢煙打扮得比他倒是強多了，只是一身普通的衣服，自己隨身的柳葉釘依舊藏在腰間。
眾人喬裝完畢已經是正午時分，蕭然安排那些士兵分撥次的離開，一路上也好有個照應。而自己則和幾個會些武功的人保護著軒轅灝和師夢煙一起上路，確保萬無一失。
「我坐了這麼多年馬車，這種沒有棚子的我還是第一次坐。」軒轅灝津津有味的看著露天的車，然後笑眯眯的看著蕭然「這就是你花了二十兩銀子弄來的？」
「有一個都不錯了，沒看我們還得走嗎？」蕭然白了他一眼，指了指身後的幾個人，對軒轅灝說道「世子，咱們現在的身份是普通人，可不是什麼大人物，收斂一點好。」
「呵呵，好，真是好！」軒轅灝陰沉的笑著，眼睛里充滿了威脅，意思就是你已經深深地得罪我了，走著瞧吧！
蕭然當然沒有理會他，轉身就離開了，嘴裡還嘟嘟囔囔的「真是的，都到這個時候了還擺譜，切...」
軒轅灝氣的鼻子里都噴出了火焰了，師夢煙在一旁笑的花枝亂顫，在這種時候蕭然還不忘報復軒轅灝前幾天狂宰他的事情。
這真是敵軍圍困萬千重，我自巋然不動！
按照徐默吟的指示一行人自小路繞開盤山，那裡駐軍太多，一旦交手對他們太不利了。一行人走的很慢，自從出發到現在日落西山，他們不過剛剛進入平疆域，也就是盤山西面的野狼山。
「看來今晚我們只能露宿一宿了，大家值夜吧。」蕭然坐在火堆旁邊，看著略微疲倦的幾個人，沉聲說道「這樣走下去太慢了，默吟那邊也不知道能不能支撐得住。」
「默吟既然讓我們這樣做，一定有他的道理，明天我們就能到野狼山了，這一路都沒任何動靜，我們小心謹慎點好。」師夢煙將準備好的乾糧拿過來，坐在軒轅灝的身邊說道。
「嗯」軒轅灝倒是沒說什麼，只是點點頭，咬了一口乾糧。
鎮國軍大營內，徐默吟兄弟幾個坐在一起，安排接應軒轅灝的事情。這次不同以往，跟進探馬來報，此次是付千秋親自出馬，軒轅灝的處境已經是萬分危險了。
「看來要啟動黃金衛去保護世子了，要不然單憑三弟和梁夢辰的人實在是太危險了。」戰風霆看著徐默吟，鄭重的說道。
「黃金衛一旦啟動，就將鎮國王府的底牌全部露出來了，這樣做是不是有點太冒險了？」鄭官影摸摸下巴，也看向了徐默吟，似乎在等他的決定。
徐默吟沒有說話，閉上了眼睛正在沉思。
秦漠陽一見徐默吟如此模樣立刻變得萬分安靜，眾人都知道徐默吟一閉眼就代表他在布局，個時刻是不能受到任何打擾的！
「世子此次所走的路線和往常不一樣，任付千秋算盡心機也未必能想到我會讓世子繞道野狼山，從盤山側面回來。」
徐默吟沉思了一會兒，靜靜的說道「從明天開始，每隔半個時辰派出一隊士兵前去接應世子，每隊大約三五十左右，不然的話容易引人注目。」
其實他讓軒轅灝等人從野狼谷繞道也有自己的考慮，一來野狼山緊鄰著盤山，那裡駐守著黃老的三萬人馬，徐默吟兵行險招，讓軒轅灝等人喬裝打扮，暗渡陳倉。
二來，野狼山距離流沙谷雖然遠，但是距離梁震天倒是不遠，徐默吟已經和梁震天說過了，一旦出現意外，他會立刻率兵增援。
三來，野狼山地勢險峻，憑藉著軒轅灝的本事，只要死守住一點兒，那就足夠大軍支援了！
這樣想來，軒轅灝從野狼谷走，雖然有些驚險，但是這也是唯一一個能躲過付千秋的好辦法。
可惜，他忽略了一件事，在他布局的同時還有一個人想的比他還遠，比他還縝密...
他怎麼也想不到，他這一個計策竟然將軒轅灝推上了十分危險的境地。
正如夢傾塵自己說的那樣，只要他想，誰也不是他的對手。在不知不覺間，他已經將徐默吟推上了絕路。
那三支銀針，每一支都和夢傾塵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從師夢煙受傷開始，夢傾塵一步步引誘軒轅灝前往天涯海閣，先通過梁夢辰給軒轅灝莫大的震驚。
依照軒轅灝那種心性，一定不甘於屈居人下，夢傾塵對他來說將是一個莫大的助力。
所以在軒轅灝第二次前去天涯海閣的時候，夢傾塵給了他一個機會，輕微的像他展露了一下自己的才能，他算準了軒轅灝一定不會放棄將他攬入麾下的想法。
只是，軒轅灝礙於和徐默吟的兄弟情義，不想讓眾人寒心。還有就是像夢傾塵說的那樣，縱然夢傾塵才能勝過徐默吟數倍，軒轅灝也不可能像相信徐默吟那樣去相信他。
不過夢傾塵可沒有那麼多的顧慮，軒轅灝是他向天下布局最重要的一枚棋子，夢傾塵怎麼會放棄呢？
所以，徐默吟和他註定只能存在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