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來生，你為君我做臣
軒轅灝率領著大軍一路賓士，所過之處草木皆摧，滿目瘡痍。軒轅灝不在乎，他要以最快的速度回到流沙谷，回到徐默吟的身邊。
「兄弟...」
時至黃昏傍晚，天色陰陰，流沙谷又飄下了絲絲細雨。如詩如怨，彷彿為遠去的人送行。
軒轅灝換上一身素服，帶領鎮國軍全體將士一個個肅穆而立，充滿著尊敬的看著眼前被無視樹枝托起的屍體。
軒轅灝看著徐默吟嘴角的微笑，心中的苦澀更加劇了幾分，眼睛里的淚水止不住的流下來。
師夢煙輕輕的走了過來，將手中捧著的祭文遞給軒轅灝，看著徐默吟安詳寧靜的屍體，她的心中也充滿了悲傷。
雖然徐默吟平時對她充滿了几絲戒心，但是師夢煙知道正是他全心全力的為了軒轅灝著想，才會對她這般態度。
她對徐默吟的一片丹心感到無邊的敬佩。
軒轅灝顫抖著接過祭文，打開那白色的錦帛，一個個晶瑩的淚珠連續不斷的掉在那上面，那一個個的娟秀的小字彷彿都活了似的。
「壯志凌雲伐軍淚，茫茫只餘眾人悲。堪憐寂夜圖一醉，把酒共酣訴衷情。數千日，傾心相對，無盡時，伴夜獻策。遙望處，青衫依舊，惟目前，孤影凄涼。
吾弟徐默吟，生於戎武三年秋日，少時聰穎絕倫，及至長大更是機謀深略，舉世謂之為奇才。昔時，吾弟未及弱冠之年，青疆興戰，吾弟隻身率軍扼守芷江林，運籌帷幄，不戰而退青疆萬軍，令黃金城眾軍無不敬佩。」
軒轅灝雄沉凄涼的語氣勾起了眾人的回憶，那一身青衣，文雅瀟洒，身處在萬軍之中依舊面不改色的青年人好像還在眾人眼前。
蕭然舉著火把看著靜靜的躺在那裡的徐默吟，他想不到上一次的離別竟然成了永別！
軒轅灝聲音哀婉，聽到的人都流下了淚水。徐默吟他才二十五歲，還這麼年輕就已經埋骨沙場，怎能不叫人唏噓？
「懷吾弟功勛卓著，哀吾弟英年早殤。若無吾弟之才能輔佐，軒轅灝幾乎數（shuo四聲）死於軍中。
而今吾弟為奪流沙谷，隻身犯險，引敵軍出擊。茫茫血路，兵戈無盡，一身血染，倒落塵埃，青衫破敗，吾弟..卒..」
軒轅灝說著，哽咽了幾聲，顫抖的目光中依稀看見了徐默吟一如往昔的平淡的笑容，不由得「哇」的一下，吐出一口鮮血。
師夢煙立刻跑過去，將軒轅灝扶住，看著他掌心殷紅的血跡，輕聲說道「灝，讓我來讀吧..」
軒轅灝搖了搖頭，忍著淚水，繼續讀著。
「黃沙百戰，一片丹心，願吾弟九泉之下，不再奔波忙碌，來生，你為君，我做臣，以償還這一生難續的情義。」
軒轅灝說著，戰風霆等四個兄弟各自站在四方，將手中的火把放在樹枝下，頓時無盡的火光耀眼非常，彷彿將夜空點亮。
軒轅灝看著那漸漸燃起的火焰，喉嚨蠕動了幾下，用盡自己最後的氣力，將祭文的最後一句讀完。
「願這熊熊烈火能燃凈吾弟一身塵埃，惟願來生再見時，無兵戈戰馬，再續兄弟之情，書寫蓋世豪邁！戎武二十八年秋，吾弟卒於平疆域戰場...」
軒轅灝讀完，將那潔白的帶著淚水的祭文扔進了火堆里。
師夢煙捧著一壺酒，走到軒轅灝的面前。軒轅灝端起酒杯，看著那熊熊烈火，輕輕的向地上灑去。
「一壺濁酒，送君上路。前塵已遠，九泉孤寒。望你能早日超脫苦海，再入輪迴！」
軒轅灝再次倒滿一杯酒，仰著頭一飲而盡。
眾人看著那火焰中的軀體，盡皆默默無語，但是不停的掉落的淚水，卻昭示了他們心中的痛。
徐默吟的屍體在噼里啪啦的火焰中漸漸的化為灰燼，帶著眾人悲戚的淚水，他再一次的邁上了另一條路，從此一去不回了。
唯一留給眾人的只有那數十封信，和無盡的悲慟。
眾人告別徐默吟的屍體已經是深夜，整個大營中陰風呼嘯，充滿了悲涼凄清。
軒轅灝獨自一個人坐在徐默吟的帳篷里，雖然裡面非常的暖和，可軒轅灝還是感覺寒意從腳底一直傳遍全身，看著那堆在面前的一摞一摞的信，軒轅灝嘆息一聲將徐默吟的信拆開。
徐默吟字跡瀟洒，飄渺如雲，平時看著非常賞心悅目，但是軒轅灝此時再看，卻發現和以前不一樣了。
「世子吾兄如晤：
默吟知道此時世子是什麼心情，但是默吟還是要勸世子，請世子萬勿為默吟之死而灰心喪志。自從踏上戰場，默吟心中早有準備，以自身微弱綿薄之力為世子的千秋大業鋪路！
若世子因此意志消沉，那默吟九泉之下也難能含笑而去。唯望世子能夠收拾心緒，重整旗鼓率領鎮國軍將士平盪外侮，以揚鎮國王府雄風。
默吟身為謀士，窮一生心智不過是成就一番功名，輔佐出一位曠世英豪。當默吟見到世子的第一眼時默吟就認定了世子一定會是這亂世之中的一條真龍。能輔佐世子這些年，是默吟的榮幸。
世子若要一飛衝天，則必須有兩隻羽翼，世子身邊武重文輕，而今默吟離世，世子應當再尋有智之士輔佐。四年前寸心棋海上的那個人機謀深遠堪稱是千古第一，世子若能得此人輔佐則大事可成。」
軒轅灝伴隨著跳動的燭火，仔細的讀著徐默吟的遺書，眼睛早已經是通紅，就好像是兔子一樣。
「默吟此生孑然一身，死後無牽無掛，唯有一件事，希望世子能代替默吟完成。
為保護默吟，五十名兄弟全數死於平疆域士兵的刀下，屍骨無存。默吟曾經答應過他們，要照顧好他們的家人。默吟已經沒用辦法完成了，請世子看著他們一腔熱血，無悔丹心的面上，處理好他們身後之事。這樣，默吟身在九泉之下，也有面目去見他們。
人生萬事，有聚即有散。默吟輔佐世子已有七年，承蒙世子不棄，視默吟為兄弟，能夠對默吟無條件的信任，單是世子這份情義，默吟即使肝腦塗地，馬革裹屍也在所不辭！
默吟這一生上無愧於天，下無愧於地。作為一個謀士，默吟能夠輔佐世子乃是三生之幸。作為一個兄弟，默吟為能有世子這樣的哥哥而感到欣慰。
默吟在九泉之下祝願兄長能夠龍飛九天，再創蓋世輝煌。
弟徐默吟頓首，戎武二十八年，秋夜」
軒轅灝放下徐默吟的信，心中的酸楚再一次涌了上來，看著徐默吟時常輕撫的那座瑤琴，淚水啪嗒啪嗒的又落了下來。
徐默吟字裡行間從來沒有過一絲一毫的向軒轅灝邀功的意思，真心誠懇的言辭讓軒轅灝悔不當初，為什麼自己一定要離開戰場，為什麼自己以前那麼魯莽？
原本徐默吟只是一個翩翩公子，過著與世無爭的生活，是他將徐默吟的生活打破，走上了南征北戰的道路。
而今，瑤琴已在，而琴桌前的人卻再也回不來了。
軒轅灝痛心疾首，不停的敲打著桌子。這是他第一次這麼脆弱的面對生死，徐默吟死了，死的讓他惋惜，讓他心痛！
坐在徐默吟的帳篷里，軒轅灝朦朧之間好像看見了徐默吟就坐在他的對面，兩個人再一次的像往常一樣促膝長談，有說有笑。
以前在打仗的時候，軒轅灝和徐默吟經常住在一間帳篷里。雖然軒轅灝外表看著嚴肅，其實心裡也有風趣的一面。
那時候他經常揶揄徐默吟，而徐默吟有時會氣的走出帳篷，有時則是無奈的笑著。兩個人之間的感情，不是其他人能夠比得上的。
「默吟...我的好弟弟，你...你在那邊好嗎？」軒轅灝哽咽著，抱著酒罈子倚著徐默吟的瑤琴大口大口的灌酒。
或許醉了，就能忘卻這些傷痛了吧！
帳篷里充滿了酒氣，軒轅灝衣衫襤褸，失意頹廢的樣子正巧被走進來的師夢煙看見。
對於軒轅灝這個樣子，師夢煙真的可以理解他，畢竟徐默吟對於他來說是比親兄弟還親的兄弟。徐默吟的死對軒轅灝來說是一個沉重的打擊，這麼多年來他還是第一次經歷這樣的失敗。
流沙谷雖然被打下來了，可是付出的代價卻是非常昂貴的！
「灝，你別再喝了..」師夢煙輕輕的推了一下軒轅灝，想要把軒轅灝手裡的酒罈子搶過來。
軒轅灝看了一眼師夢煙，緊緊的抱著罈子，然後自嘲的笑了一聲，問道「煙兒，我..我是不是特別失敗，就連自己的兄弟都..都保護不好？」
「你在說什麼啊！」沒想到師夢煙俏臉一變，一下子將軒轅灝的酒罈子搶了過來扔在了地上。
「咔嚓」的一聲，軒轅灝驚愕的看著師夢煙。這個丫頭難不成瘋了嗎，不知道老子現在心難受嗎，再得瑟信不信老子一大耳刮子踢飛你！
但是師夢煙可不管軒轅灝怎麼想，在地上來迴轉悠了幾下，然後叉著腰對軒轅灝大吼道「你看看你現在的樣子，默吟死了，你很傷心我理解，可是你有沒有想過我們？」
「……」軒轅灝沒有說話，偏過頭去閉上了眼睛。
「你以為就只有你為默吟傷心嗎，你去看看，看看蕭然，他一個人抱著默吟的骨灰坐在那裡好幾個時辰了。而你呢，你卻在這裡喝酒！」
師夢煙一想到蕭然獨自坐在大營里，任憑著蕭瑟的寒風吹打，那顆心就隱隱作痛。
軒轅灝看著她，眼角的淚水晶瑩如玉，嘶啞的說道「我..我能怎麼辦，默吟..默吟就這樣離開了，我能怎麼辦？」
軒轅灝突然一聲大吼，將壓抑在心裡的苦悶全部釋放出來。
師夢煙臉上的淚水卻越來越多，走過去用力拎起軒轅灝的耳朵，在他耳邊大喊著「軒轅灝你給老娘記住，默吟付出了生命的代價不是為了看你這副死樣子的！」
師夢煙早就顧不得什麼儀姿，已經完全失態了，連「老娘」這兩個字都喊了出來，可見她心裡是有多大的怒火。
說完，師夢煙小手一甩，軒轅灝的腦袋就像一個撥浪鼓似的來迴轉了幾下，看著師夢煙氣憤的離開，軒轅灝就像個傻子似的愣在了那裡。
「她..她揪我耳朵，真是..真是放肆！」軒轅灝揉了揉自己被揪的通紅的耳朵，自言自語的說著。
天涯海閣上，夢傾塵指撥琴弦，聲音裊裊如泣如訴，如怨如慕，好似在釋放心中無盡的感傷。
「芳林新葉催陳葉，流水前波讓后波。萬古到今同此恨，聞琴淚盡欲如何。」
夢傾塵口中詩韻，悠揚百轉，望著遠方眼睛漸漸的濕潤了。
此時，一身紫色長袍，腰懸白玉的梁夢辰緩緩的走進來，聽著夢傾塵凄冷的琴音，梁夢辰張了張嘴，有些惋惜的說道「四弟，徐默吟...死了..」
「錚..」的一聲，夢傾塵琴音戛然而止，在梁夢辰的注視下點了點頭。
他已經知道了，就在徐默吟死的那一刻他就知道了。徐默吟死了，他出山的日子也要來臨了。
滾滾天下，誰知道他會不會是下一個徐默吟呢？
「四弟，紅塵路遠，你一定要小心啊！」梁夢辰拍了拍夢傾塵的肩膀，無奈的說著。
他知道，誰也組織不了夢傾塵出山的決心。如果他們當時能夠說服他的話，你們徐默吟也就不會死了。
「秋天了，這一年又過去了一半了。」夢傾塵唏噓的說著，然後看著頭上閃爍的星星，眼睛里的堅定讓人不禁心頭一凜。
「兩個月，我要在兩個月內掃平平疆域！」
這是多麼豪邁自信的話啊，兩個月掃平平疆域，這樣的話即使是司馬天殛也不敢說出口，但是夢傾塵敢！
夢傾塵說完，看向遠處燈火通明的清漪閣，目光顫抖了幾下，對慕容倩雪，他心中總有幾分不舍和愧疚。
這份不舍和愧疚都來源於夢傾塵對慕容倩雪的愛！
兩個人私定終身，早就明白會有這一天，但是當讓他們真正面對時，兩個人都顯得有些猶豫。
而夢傾塵之所以這麼早介入天下，也是因為他不願意再讓慕容倩雪因為他而浪費時光，辜負年華。
「倩雪，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