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百口莫辯苦難言,四大神捕察秋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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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說何秋水用山泉洗漱妥當,換好了衣裝,折返回來。此時的何秋水,委實大不相同了,但見她:
新月眉如描似畫,增則過長,減則亦短,嫵媚恰如其分;目映流霞,遺世獨立,暗含秋水盈波,香消六朝金粉,輕減三楚精神;不施粉黛,蘭香竟體,素美難盡其辭,徒曾凡女妒意;中秋明月亦羞於面,洛陽牡丹恐謝當前;青絲如墨,上襯白布衫裹玉體,下配朱紗褲扣鶯花,荷衣翩躚盡絕纖塵,如彩鳳歇棲香肩,勝卻人間無數。
有辭為證:
仙袂乍飄兮,聞麝蘭之馥郁;荷衣欲動兮,聽佩環之鏗鏘;靨笑春桃兮,雲堆翠髻;唇綻櫻顆兮,榴齒含香。
元曲為證:
【綿搭絮】眉彎遠山不翠,眼橫秋水無光。恰便似檀口點櫻桃,粉鼻兒倚瓊瑤。淡白梨花面,輕盈楊柳腰。妖嬈,滿面兒撲堆著俏;苗條,一團兒衠是嬌。
【元和令】顛不了次的見了萬千,似這般可喜娘的龐兒罕曾見。則叫人眼花繚亂口難言,靈魂飛在半天。
【錦上花】玉貌妖嬈花解語,溫柔窈窕玉生香。餓眼望將穿,饞口涎空咽,則為你如花美眷傾城貌,似水流年枉度春。
【點絳唇】口裡謾沉吟,夢裡苦追尋,而今煩惱猶閑可,久后思量怎奈何?轉關兒沒定奪,啞謎兒怎猜破。怨黃鶯作對,怪粉蝶兒成雙,卻把相思莫。
其時迴風舞雪,落紅滿徑,何秋水踏玉而來,恰如仙子般模樣。那瞳人剪水的眼眸,含帶著脈脈柔情,令人意惹情牽,不能自己。但這雙眸子里,亦有一股與生俱來的憂傷,好似廣寒宮嫦娥的幽怨————或為身世的感慨,或對感情的期盼。
正是:
眼意心期未即休,不堪拈弄玉搔頭。
春回笑臉花含媚,黛蹙娥眉柳帶愁。
粉暈桃腮思伉儷,寒生蘭室盼綢繆。
何如得遂相如意,不讓文君詠白頭。
崖子期、曹斌與何秋水相識已久,豈止打過千萬次照面?但此情此景下,陡然見到何秋水容光煥發的模樣,也不禁為之動容。
卻聽崖子期輕咳了幾聲,二人便結束了談話,竟如一切都未發生過一般,恢復了之前的話題。曹斌清了清嗓子,問道:「小妹,你這次於民間走訪,可有什麼消息?」
何秋水莞爾一笑,道:「此事說來話長,不過你們當真想不到,這起案件到底造成了怎樣的轟動。如今洛陽城裡沸沸揚揚,無處不在議論上官府的巨變……」說到這裡,幽幽嘆道:「但市井中的流言,一傳十,十傳百,難免添油加醋,離奇非常。因此我得到的消息,大都是些無稽之談,沒有太多價值。」秀眉微蹙,停了好一會兒才道:「不過總歸來說,收穫還是有的。我這兒有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你們打算先聽哪個?」
崖子期從容道:「我一向會先考慮最壞的結果。」何秋水道:「壞消息便是,這起案件頗為複雜,涉及之深,牽連之廣,難以揣測。並且兇手絕無單獨犯案的可能,想來是一個大有前科、富於經驗的秘密組織,為了某種不可告人地目的,所犯下了滔天罪行。我已吩咐下去,派人搜察近年來尚未偵破、且情況與此相似的謀殺案件,加以對比,望能有所發現;同時聯絡外省各地的同僚加以協助,一定能找到線索。」何秋水邊說邊留意崖子期的神情,希望他能對自己表示認可,但崖子期不言不語,顯得極為冷淡,一旁的曹斌也無意中搖了搖頭。
何秋水見他二人如此敷衍,心下疑惑的同時,難免惱火,反問道:「怎麼?你們有何高見?」曹斌忙道:「小妹多慮了,我們並非有意如此。只是你方才提到的這些,總部頭早已知道罷了。」崖子期環顧周圍,說道:「相較於聽取市井中的傳言,倒不如將重點放在案發的現場,只要留心觀察,就可以找到答案:地上的死士雖然遍體鱗傷,但真正致命的傷口卻只有一處,一招致命的兇器亦不相同,既有平整的劍傷,又有狠霸的刀創,另有屍體上,留著打王鞭、開山斧、青龍棍、流星錘、月牙禪、葫蘆槍、玄機鏈、鐵算盤的痕迹,亦不少石飛煌、喪門鏢、透骨針的暗器……」三人邊走邊說,又檢查了一遍府邸。
說話的功夫,三人穿過了梅間小徑,來到了後院。崖子期續道:「還有人像上官敬楠一般,被一股極為強勁的內力震碎了腑臟,體內暴血而亡……因此這絕不可能是一人所為。」崖子期頓了頓,續道:「一路走來,你們有何疑惑沒有?」何秋水不禁打了個寒顫,回憶一路遇到的屍體殘骸,饒得她見過大場面,也受不了如此慘烈的情形,若不是強行克制,恐怕早已吐將出來。
曹斌皺眉道:「照理來說,如此大規模的廝殺,雙方必定互有損傷,但為何不見穿著打扮與家丁相異的人呢?」點了點頭,自己回答道:「估量是兇手自行處理掉同伴的屍體了吧?」
許久過後,何秋水才稍定了情緒,輕聲道:「原來你們早已曉得了……」曹斌見她臉色蒼白,中氣不足,便問道:「小妹可還好么?」何秋水顫聲道:「不……礙事……不礙……事。」話雖這麼說著,但她腳步發軟,幾欲昏厥,哪是一幅不礙事的樣子?好在後院較為乾淨,那幾個黑衣蒙面人的屍體衣襟,也被「蝕骨斷銷散」所滅跡。
又過了一會兒,待何秋水大為好轉,曹斌才試探著問道:「不知那個好消息是什麼?」何秋水側過身子,有氣無力地道:「料你們早已知曉,我不想說了。」
崖子期對何秋水的身體狀況沒有顯露出絲毫的關心,此刻更是沉下了臉,說道:「任何一個微小的線索,追查下去,都有可能是一個很大的發現,甚至關係到全盤的走向。你要知道,我們這是在辦案……」聲音中有一股難以描繪的森嚴。
何秋水心中一陣凄涼,一陣感傷,此刻更是傷心欲絕,眼眶一紅,差點掉下淚來,但她生性好強,兀自忍住淚水,忿聲道:「正如我的綽號叫『千里耳』那般,消息自然比你們靈通一些。當我首先接到訊息,馬不停歇地趕到上官府時,正好與山下巡邏的班子接手,那班頭告訴我,他們在上官府的後院內,見到了一個活人……」聽到這裡,曹斌不禁變了臉色,崖子期的眼神中也充斥著明亮的色彩,好像世間萬物,都不如這個消息更有價值。
何秋水勉強笑道:「原來你們還不知道罷?」崖子期點頭道:「我們確實不曉得。」何秋水道:「這也難怪,那班隊和我見過面后,便被派遣到別處執行任務了。之後這裡就交給了我們負責。當我部署好人員,封鎖現場后,便換了行裝,去山下打探消息了。」
「原來如此……」曹斌問道:「那人是誰,如今又在什麼地方呢?」何秋水緩緩道:「目前還不能確定他的身份。但據那幾個捕快描述,這人是個少年,身材偏瘦,著一身白布粗衣,另外……他的輕功好似極高,竟在眾人眼皮底下,施展了一手『燕子三抄水』的功夫,便如風一般逃去了。」
崖子期和曹斌相視一眼,各有所思。何秋水自己分析道:「這人即便不是兇手,想必也不是什麼良民,哪有人悄無聲息地潛入人家後院,於這命案現場徘徊?這人端的可疑,他便有一百張嘴也辯白不清了。」崖子期卻沉吟道:「現在還不可妄下結論……不過,這人竟可以如此輕易地遁走,想必輕功定然不弱。嗯,『燕子抄水三起落』,如此年輕就能有這般身手,實屬不易。」
何秋水撫摸著萬縷青絲,柔聲道:「總部頭放心,他的下落已在我們掌握之中————這便是我給你們帶來的好消息。」
曹斌疑惑道:「既然這年輕人穿著的如此普通,小妹又是如何鎖定的目標?」何秋水幽幽笑著:「這人穿著雖然普通,但相貌好像極為出眾。當先那捕快班裡,恰好有兩個剛入行的女捕役,你要知道,女人見了好看的男人,就好比男人見了美麗的女人,自然是記憶猶新,難以忘懷……」春蔥般的手指點了點下巴,隨即雙掌一拍,續道:「對了,要說此人最大的特點,倒還不是相貌怎生得吸引人,而是他那把奇特的佩劍。」
「哦?」崖子期應了一聲,好像又來了興趣。何秋水說道:「他腰旁的配劍,劍身竟不能完全沒入鞘中,約莫有幾寸露在外面,想來應該是劍鞘較短,與劍身不大合適。我想,找到一個身著白布粗衣,並佩戴一把奇劍的俊男子,量這洛陽城裡人口再多,流量再大,若是交給我們去做,恐怕也不是一件困難的事。這不,曹大哥的眼線已發現了他,並託人展開了追捕。」
————又是這把劍,這到底是一把怎樣的劍?為什麼總是可以為柳青帶來災禍?
崖子期道:「是誰在追蹤他?」何秋水抿嘴道:「這次可是杜大哥親自出馬了。」曹斌笑道:「難怪這些個時辰都沒有見到他,哈哈,這下總部頭終於可以把心放到肚子里了,就算那小子本領再大,杜濤也一定有辦法捉住他!」
曹斌的綽號叫「百里目」,顧名思義,在百里之內,到處都遍布著他的眼線;杜濤的諢名叫「萬里尋」,簡言駭意,就算一個人跑出了萬里之遠,他都可以將其捉拿回來。
————一個人的名字可能起錯,但外號卻極少與人不符。
究竟,柳青有沒有辦法躲避杜濤的追捕?他又如何洗凈自己的嫌疑?明日於洛陽石窟,又會有怎樣的事情發生?
正是:處處留心唯謹慎,偏偏不遂有情人。諸位看官,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