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8 就此別過
在石國境內,距離焱國大約騎馬十數天的路程,有一座高山,山名單字為知,傳聞中三百年前帝焱行過此山,于山頂發過一句感慨,登此山可小天下。待到他返回國都后便下旨命人於知山巔修建學府,又因知山勢高,學府賜名星閣。
空蕩蕩的大殿內,燃著燈火,雖已冬至,卻因為殿內幾座火爐不怎麼寒冷。一白髮老人坐於殿首高位,俯視著座下的十二個學生。
「不久前,天降隕星,其光沖的帝星勢弱,亂了整片大局,如此大亂之兆曠古絕倫。星閣創立初期,有立門規,其中便有,得封號者不得擅自下山。」白髮老人笑了笑,起身繼續走下,經過了一個個在座聽講的學生,路遇一個體態臃腫的蒙面胖子邊上,敲了敲他的頭,將他從睡夢中打醒,繼續說道。
「而今天下分石,石磊亦已下山,選擇了自己的道路。平心而論,生於安康大世,爾等十三人從萬千學子中脫穎而出,皆有受封號,可有誰,心甘情願,一輩子困于山中,只授所學擅長,而不去世間致用?」老人厲聲喝問。
「俺俺俺,師傅,你千萬別趕俺走,俺就想賴在這裡不走,每天有人伺候。」被打醒的胖子聽出了老師話里的意思,這下可急了。
「胖子,你繼續睡你的覺。別給我嘚瑟。」坐在胖子前排的蒙著口鼻的男子,該男子雖然遮著口鼻卻眉目俊朗,眼角邊依稀可見一顆美人痣。
「閉口,聽先生說完。」最前排的男子束髮戴冠,依舊蒙著口鼻,只是與其餘幾人不同,雖然都是同款的布衣料子,在口罩之上卻是鑲著金線,樣式也不同,格外金貴。
老人笑了笑也不責罵,推開門,灌進了些許冷風,院內有一奇特機械,在此院落內略顯龐大,機械之上高掛著剩餘的十二塊牌子隨風飄蕩。
「下山吧。這個時代少了你們也太乏味了,既然天命已亂,我何苦再束縛你們,去吧去……」老人本想說一較高下,可是不忍說出口,其實自己的學生哪裡有蠢人,大家早已心知肚明了。
老人撫摸著院內那奇詭機械,笑了笑,喃喃自語道,「老夥計,今後怕是會冷清很長一段時間了,太極啊太極,我們這場勝負,恐怕還得再拖上一拖。」
老人笑了笑,人老了即便再博學也總會生感慨些許,他轉身回到了殿內,「最後一課了,今天我們講講知天命。」
老人的本名他早忘記了,那一年,他與另一人,同時封星,一太初,一太極,兩人身份不一,年齡不一,情同手足。當年就如同座下的學生們一般,每日致學,一同辯道,人有知己如此,平生有幸。只是如果太極不曾執著於下山,便好了。
授課結束后,懸於機械的星牌皆空,太初強命剩餘十二人,連夜下山。他抬頭看了看夜空,不知不覺中觀了一輩子的星空了也授了一生的課了,寒風中著衣單薄的他借著機械又佔一卦。
火星逆行,復守牛宿,戰亂數十載。
凶也?幸也?
老人走向院外望向遠方,突然間有些羨慕此刻正在遠去的學生們,他看著代表太極的那顆微弱主星,也開始有些羨慕當日下山的另一人了,大好的河山啊,他太極天上事盡皆可知然而呢。
若還有星閣,他應該會是千古罪人吧,太初笑了笑,你太極恨了一輩子在山下布局,欲要亂而後生,我太初就用這十三個弟子跟你斗平生最後一把,看看這個你布下的大棋,最後誰勝誰負。
五十年前,星閣封雙子星,太初太極,兩人一善占卜觀星,一善相面風水,皆是奇人。只是,二十年前,外傳太極暴斃,實則違規被逐,個中恩怨,一言難盡。
「先生。」一道聲音打破了太初的思索。是那坐於最前排面巾上鑲金的嚴肅男子。
「淵法,怎麼還不下山。」太初問道。
他見淵法神色有些悲寂,也不言語,自算一卦,太初大笑,「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你若是為為師而悲哀,這是無必要的。」太初笑了笑拍了拍淵法的頭,「你也無需自責,我已偷生三十年,這筆帳是時候該理一理了。」
淵法無言依舊長跪不起。
太極平靜的說,「也罷既然你欲要送為師最後一程那便一起等著吧,只是為師年紀大了,經不住長時間的風寒,一同進屋去吧。」
淵法低頭叩首,隨後跪行跟隨。
天空漸漸泛起一抹紅,師兄第十一人結伴在下山的懶人車邊上等了許久。
「走吧看樣子淵師兄是不會來了。」其中發色奇異紅中透紫的蒙面男子說道。
「走。」另一個手上提著刀頭髮凌亂無比的蒙面男子附和。
懶人車上氣氛顯得有些凝重,因為無人發話,突然間原本平穩下行的車抖了起來。
「娘炮,你說俺這發明咋樣,是不是非常便捷。」蒙面胖子朝著後面的箱內的俊逸男子回頭嘲諷到。
「厲害厲害,只是胖子你別再抖了,再抖這車就掉了。」在胖子邊上有一年歲方十的小朋友拉著邊上手桿緊張的說道。
「小師弟說了多少次了,要叫俺師兄,師兄。才屁大點就這麼不講規矩,在俺老家那,屁股都得給打開花。」蒙面胖子較預起小朋友來頭頭是道,迎來了邊上小朋友的一個白眼,講道理你這麼胖怕不是從小被打的腫到現在還消退吧。
「咳咳,陳師弟別鬧了,為兄恐高恐高。」獨自坐在最前排的蒙面男子扶著額頭,面巾之上帶著一副樣式古典的眼鏡,面色煞白,另一隻本來捧著書籍的手有些顫抖。
好一會兒,懶人車終於是到了山下。此時太陽已經徹底爬上了上頭,十一人依次從各自的車中踏出。
又是一陣沉默,同窗多年,其中大多數已斷了下山的念頭想著一心求學教學。即便其中年歲最小的小師弟也是如此。
「那麼。」俊朗男子,顯得有些尷尬,「就此別過?」
「凰師兄等等,你看,前方是星閣山腳下的石碑,既然要走,咋們提個名再走吧,三百年來,也就我們受了封卻能下山的,這可是創世之舉。」最小的那個蒙面孩子突然提議道,畢竟還是孩子,面對分別有些不舍。
「如此提議甚好,那還多須麻煩白師弟了雕刻了。」戴著眼鏡的男子朝著凌亂髮型男子一拜。
「我倒是無所謂的,反正我也不知道該去哪裡,就當消磨些時間吧。」姓白的持刀亂髮男子撓了撓頭說道。
「好嘞那咋們各自先簽下名字吧。」蒙面孩童笑著說道。
忙碌了好一會,該散的也都散了,只留下姓白的男子依舊駐足於石碑前,撓著頭。
「總覺得缺了啥。」男子又撓了撓臉,拔刀而出,字出勁道蒼勁有力,渾然一體,在石碑之上亦如紙上版一氣呵成。
看著石碑上的提名和字,白姓男子滿意的點了點頭,隨後有些茫然,只是現在該去哪裡呢?
他將手中的到隨手一扔,刀柄指向南面,他又撓了撓頭,撿起長刀沖著南面走去。
星閣地界樹了三百年的石碑後面多了十三個不同的簽名,陳奇星如果在此肯定會吐槽警察叔叔有人破壞文物,可是誰會想到多年後光是這塊碑便成了一道聞名於世的風景。
碑背刻有,幾人的去了姓之後的名。以及刻於底部的大字就此別過。
向東走去的俊朗男子摘下面巾,與身後女子一同走著。
「飛兒啊飛兒,此別之後再聚便是一爭高下長短時。」男子掏出腰間所懸的玉簫,獨自吹彈。女子只是默默跟隨,並未言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