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三六節 成立復社
然而東林黨之中的黃宗羲考慮得還是長遠了許多。
只聽他若有所思道:「姬爵爺這話雖然在理,可是朝廷經商未免有失體面。這樣傳揚出去,豈不是叫旁人笑話。」
姬慶文斬釘截鐵地回答道:「太沖(黃宗羲的字)先生多慮了。經商固然為高人雅士所不齒,因此這件事情不由朝廷出面,即這裡的經營,不用蘇州織造衙門的名義,更用不著戶部、禮部參與,全是用我姬慶文個人的名義。本來嘛,我就是個唯利是圖的商人子弟,體面早就沒有了。」
聽了這話,黃宗羲不由感動道:「讀書人講究立身、立德、立言。姬爵爺寧可謗滿天下,也要為國家做一點實事。當年管夷吾也不過如此了吧。」
管夷吾就是春秋首霸齊桓公的相國管仲。齊桓公其實並不算是一個特別英明的君主,特別是在晚年時候日常開支日益擴大,就連在所有諸侯國里最為富強的齊國都難以支撐。為了繼續支持朝政,管仲想出了各種理財的法子,甚至想出了開設官辦妓院這樣的損招(也因此,後來青樓妓院都將管夷吾作為自己的祖師爺供奉)。
而管仲這樣的做法雖然並不符合中國古代讀書人的口味,但人人都知道他是在替齊桓公背黑鍋,是所謂的「分謗」,反而成了忠於君主的最高境界,為歷代文人所讚賞。
因此黃宗羲將姬慶文比作管仲,已經是極高的評價了。
上一個有被比作管仲的人物,還是蜀漢丞相諸葛亮。諸葛亮在歷史上是怎樣的地位,那就不用細談了……
管仲和諸葛亮這樣振聾發聵的名字,就算是姬慶文這樣的苦逼程序員也是知道的。
因此他聽了黃宗羲這樣的讚揚,心中一陣竊喜,卻又趕忙提醒自己要低調一點,便忙擺手道:「黃太沖先生真是謬讚了。當年東林黨楊漣、左光斗等先賢的風骨,我雖然無緣相見,卻也是如雷貫耳。在下不過是仰慕、仿效他們而已。」
黃宗羲等人照例客氣起來,說姬慶文是實至名歸,不必過謙。
一旁的李岩見這些讀書人客套起來就沒個完,便忙說道:「姬兄,再客氣下去天可就要黑了。我們還是先辦正事吧。」
這就給姬慶文提了個醒,只聽他一抬手,說道:「諸位,在下今日請各位文壇精英來此,是有一事相求。」
「姬爵爺請講。」
「我方才說了,我這個小鎮是專為替國家賺錢所建。可現在經營得卻不甚景氣。因此我想求諸位替我這裡的小鎮替幾首詩、作幾篇文,要是懶得搭理我,哪怕留下一副對聯也是好的……」姬慶文道。
話說到這裡,姬慶文這麼一點小小的請求,這些東林黨人自然是不會拒絕的,想也不想便紛紛答應下來了。
於是姬慶文命人取來現成的筆墨紙硯,移開滿桌的茶杯、點心、瓜子,當即讓他們展紙研墨,當著自己的面寫下詩詞歌賦。
要說這些東林黨人經世濟民的真才實學不多,可筆墨上的功夫還是過關的。不過區區半個時辰,便攢齊了七八篇文章、二三十首詩詞、對聯更有四十多幅……
姬慶文見狀,心中大喜,道:「諸位都是文壇名士,這些文章傳揚出去,必然震動天下,到時候來我這澱山鎮里花錢找樂的人,必然是絡繹不絕。」
這些東林黨的文人,在古代就好像是現代的歌星演員一樣,所謂自帶流量就是說他們了。只要將今日盛會的情況流傳出去,那自然會有附庸風雅的人過來瞻仰聖地,自然也會跟著聚集起越來越多的人物。
這就是後世所謂的廣告效應。
這些東林黨一心埋頭於古籍之中,對後世那些現代的思想觀念自然是一竅不通。
就連其中思想最為先進進步的王夫之都說道:「姬爵爺,今日來得倉促,我等沒有攢下詩意。不過爵爺這座澱山鎮蔚為大觀,不如我們多住幾日,期間斗詩論文,攢成一部《澱山集》,再由姬爵爺親自動筆寫一篇《序言》。到時候刊發天下,學生看比當年王羲之等人的《蘭亭集》也不在其次。」
先是比作管仲,現在又比作王羲之。
姬慶文臉皮再厚也不好意思起來,撓著頭不知該說什麼客氣話好。
卻聽李岩又在耳旁提醒道:「姬兄,事情進展順利得很,看來可以得寸進尺了!」
這是姬慶文和李岩早已經商量好的對策。
今日聚集起這麼許多東林黨人,讓他們留下墨寶那是底線,關係到澱山鎮生意的興衰,是無論如何都要辦成的。而在這件事情之外,則另有兩件可辦可不辦的事情。
其一,就是在大庭廣眾之下好好羞辱一番錢謙益,將他從東林領袖的位置上給拖下來。這件事情,姬慶文已經做了一大半了,現在錢謙益就是一條被打得只剩下一口氣的老狗,再往水裡一扔,就嗚呼哀哉了。
其二,便是爭取重組東林黨,讓這些人成為姬慶文名下的勢力,至少姬慶文能對其產生重大的影響力。
姬慶文為什麼要做這件事情呢?是因為他在同朝廷的接觸和衝突過程中發現:在大明崇禎年間這麼個修羅場里,光有錢、有兵還是不夠的,必須在朝廷里有自己的耳目、自己的口舌。
耳目,姬慶文已經拍李元胤去籌備了,目的就是可以有一支聽從自己指揮,而又獨立於錦衣衛系統之外的特務力量。
至於口舌么,是用來控制朝野輿論的。他本來指望這李岩或者劉若宰幫自己完成這項任務,可李岩已經絕意仕途,劉若宰也被皇帝派到了江南,已經失去了成為自己官場代言人的條件。因此,姬慶文就亟需這些東林黨人化敵為友,成為能夠替自己說話的人。
當然了,姬慶文也不是那種能夠藏污納垢的心胸寬廣之人,也不是隨便哪個宵小之徒戴了東林黨的帽子,就能成為自己的心腹的。
因此,改組東林黨就是一件必須要做的事情。
偏偏這群自詡為君子的東林黨人一個個都是硬骨頭、死腦筋,要將原本東林黨的組織體系徹底打亂,並重新組織起來,真是談何容易?
可現在,這件事情卻意外地可以水到渠成地解決了——原來的東林領袖錢謙益已然是名譽掃地了;而其餘的東林黨的少壯派,已然對姬慶文心悅誠服——正是一個可以重組東林黨的大好機會。
於是在一眾東林黨人正在咬文嚼字的時候,姬慶文已同李岩開始了一段緊鑼密鼓的商議,商議的結果是:「選日不如撞日,要乘熱打鐵地將這件事情辦好。」
因此姬慶文朗聲對眾人說道:「諸位,文辭不過是些雕蟲小技而已。自古以來都是文以名傳、名以文傳,古來那些流傳千古的文章,如前後《出師表》、《岳陽樓記》、《諫太宗十思疏》等,作者諸葛亮、范仲淹、魏徵等都是品信高潔、才智卓著之事。所以說,我們作文還在其次,關鍵是要靠真才實學報效朝廷、報效百姓。」
姬慶文這話說得在理,眾人無不點頭承認。
姬慶文見狀,心中愈發有底,便繼續說道:「我方才說過了。當年東林黨的風骨,現在存不下多少了。我等只有去偽存精、與時俱進才能做到繼往開來。因此,不才姬慶文提議,應當重組東林黨,恢復當年先賢的風采。」
此言一出,滿堂的東林黨人立即嘩然一片,互相交頭接耳、竊竊私語起來。半晌,才見黃宗羲、顧炎武、王夫之、張溥等人起身表態:同意。
這四人乃是東林黨少壯派之中的首要人物,這幾個人同意了,事情自然大定,眼看重組東林黨這件比登天還難的事情就要辦成了,卻聽錢謙益說道:「不行。東林黨雖然沒有什麼歷史,卻也是數代先賢傳承下來的,豈能說廢就廢、說組就組?」
要說姬慶文的基本盤是澱山港、澱山鎮已經其中的各種賺錢的產業的話,那錢謙益的基本盤便是東林黨這個政治集團。
現在東林黨即將在姬慶文的推動下灰飛煙滅,他又怎能不急忙阻止呢?
可現在的錢謙益已不是過往的錢謙益,而現在的姬慶文也不是原來的姬慶文了。姬慶文想做的事情,已用不著去求著錢謙益了。
只聽姬慶文冷笑一聲:「哼!重組東林黨,乃是我們大家合議的結果,沒有人說了算、也沒有人說了不算。錢虞山先生要是不同意,自然可以退出東林黨。先生雖然號稱東林黨魁,卻也不過是大家佩服先生的道德文章而已。說句大不敬的話,你又不是天王老子,憑什麼要大家都聽你的?」
再次駁斥了錢謙益之後,姬慶文又扭頭道:「好,既然大家都同意重組東林黨,那……不如我們先給新黨擬個名字如何?」
所謂「名不正而言不順」,古代給一個餛飩攤取名都得小心謹慎,更何況是這樣一個有著明確目的的政治團體了?
於是眾人又商議一番,終於又推出黃宗羲出來,提議道:「既然姬爵爺說新黨是為了繼承先賢遺志、恢復先賢風骨,那新黨便要用一個『復』字……不如就叫『復社』吧?」
姬慶文聽了一愣——他知道,在真實的歷史上,東林黨的小輩們,還真的組織過一個東林黨的衍生組織,名字也叫「復社」,這難道是歷史的巧合么?
是,也不是。
雖然「復社」的名字一樣,可內里卻是大不相同,已經摒棄了東林黨目光短淺、迂腐平庸的缺點,成了一個標準意義上的進步的政治組織。
想到這裡,姬慶文頓時釋然了,笑著說道:「諸位不愧是大才子,我看『復社』這名字就好得很。我宣布,今日便是『復社』成立之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