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蔡陽死鄒妡殉情
「蔡陽,你安心,神風刀法,不會失傳的。」
鄒妡哽咽道:「你還記得前年,你求我要蔡侯紙么?當中血書的刀譜,我並未著人焚毀,都完好保存在書房。我那時慪氣不過,焚毀的只是假刀譜。」
「大姑娘,你當初瞞騙咱們,連稱呼也變改了,到底是為了什麼啊!」陽群一把鼻涕一把淚。
鄧當涕淚質問:「師娘,你明明說我師傅失蹤,可他為何被囚在地窖?他究竟做錯了什麼,竟惹你如此絕情對待?」
「咳!」蔡陽捂嘴,咳出一手血:「不該問的不要問。你們只需要知道,你師娘並無過錯,錯的人是為師,是我辜負了她們。」
「蔡陽,你要好起來。妡兒不怨你了,嫦曦也會原諒你的。」
鄒妡凄惶無助,緊緊環抱蔡陽:「只要你養好了傷,咱們一家三口,一定生活得很幸福,很幸福。」
鄒嫦曦直翻白眼,阿姐真是失心瘋。跟這禽獸一起生活,同處一個屋檐下,天天被他惦記著,幸福個毛線呀幸福,她是一百個不願意,快死快死趕快死。
「阿姐,你們隨意,慢慢告別,慢慢煽情。我還有事,恕不奉陪了。」
鄒嫦曦移開視線,轉望趙儼道:「趙大哥,這兒噁心得很,我扶你回房休息,喚醫師來給你治傷。」
「嗯!」趙儼輕輕點頭,心裡有些訝異。像蔡陽這等絕世高手,誰人不是心生敬意,嫦曦怎會如此厭惡?
「嫦曦,你憎恨我,也是應該的。」蔡陽慨嘆:「可我大限將至,已別無所求。我只想看看你,記住你的模樣,聽聽你說原諒我,讓我能在離世前,了卻一樁心愿。」
蔡陽老淚縱橫,歷歷前塵舊事,卻是宛若昨日,記憶儘是無法釋懷。
鄒嫦曦也是醉了,這得多大的執念呀,這人都要死翹翹了,記住我模樣有卵用。莫不是還想下輩子,繼續養金魚的事業?
她懟道:「你所謂的心愿,跟我沒有半點關係。我阿姐心腸軟,才會被你欺騙,可你欺騙不了我……」
「你要死趕快死,最好是死不瞑目,我想我會更開心,殺豬宰羊慶祝。」
這字字句句,回蕩在蔡陽耳畔,彷如強鋒利刃一般,直刺他內心最深處,給了他前所未有的暴擊。
「哇!」蔡陽嘔吐大口老血,也不知是被氣壞了,還是傷勢又發作了,抑或兩種原因都有。
「嫦曦,你別胡說了,他是你親……」
鄒妡本想揭開真相,這檔口衣袖一緊,被人狠狠拽了下,那血手不住地顫抖。她不解的回頭望去,蔡陽渾濁目光中,滿是乞求與悲涼,沖她微微搖頭。
「夫人,不要說。為夫罪該萬死,已沒面目見嫦曦,她忘記了也好。或許純粹的恨,比起殘酷的真相,她會活得更快樂,更沒有負擔……」
蔡陽面孔慘白,毫無邊點血色,生命力嚴重透支,只剩無意識的抽搐,以及最微弱的呼吸聲。
「好。我答應你。不說便是,永遠也不說。」
鄒妡搵干珠淚,衝到女兒身邊,拉拉扯扯道:「你跟我過來。陪他好生說說話,讓他好生瞧瞧你。」
「阿姐,你是不是瘋了,你拽疼我了!」鄒嫦曦蹬地後退,奈何手被死死攥緊,拖出了兩行腳印。
鄒妡垮臉道:「你若不跟我過去,姐姐罰你禁足一年!」
切!禁足?太小兒科了,誰怕誰呀,腿長在我自個身上,我不會偷偷溜出去啊。
然並卵。饒是鄒嫦曦不情不願,仍是坐在了蔡陽身旁。倒不是她反抗不了,而是為了屁大點事兒,拚命反抗沒意義,阿姐明顯是認真的,不到黃河心不死。
蔡陽視線模糊,脈脈凝睇女兒,許久輕聲道:「像,真像。你的眼、耳、口、鼻,眉宇間的神態,簡直與妡兒一模一樣……」
「廢話!」鄒嫦曦不耐煩道:「我與阿姐一母同胞,長得能不像嗎?難不成長得像你?我還不得醜死啊!」
「一母同胞?」蔡陽苦澀道:「姐妹好,姐妹好……」
他連連眨了幾下眼,彷彿越來越沉重的眼皮,再也支撐不起疲憊身軀,衣袂上愈來愈沉重的鮮血,再也負荷不起滿腔眷戀。
他伸出滴血手掌,只想在臨死前,撫摸一下女兒臉頰,感受一下她的體溫。
「喂!你幹嘛?耍流氓啊!」鄒嫦曦頭往後仰,沒有讓蔡陽觸碰。
「……」
蔡陽捨不得死,真的捨不得,哪怕是多活一秒。
可他朦朧的視線,來不及看清心心念念的面容,便已失去焦距。他那伸出的血手,來不及感受真真切切的體溫,便已冰冷垂落。未講出的那一字,是對親情最後的眷戀,更是天人永隔的最大遺憾。
冰冷垂落的手,無法閉合的眼,那是痴人痴夢,那是鏡花水月,那是遙不可及的親情,那是蒼天的無情裁決,那是無間的無盡無止,那是不舍之後的,更加的不舍……
蔡陽離世了,帶著虧欠離世,遺留一段情,永遠也還不了的情。
「蔡陽!(師傅!)(總算嗝屁了!)」
鄒妡心如刀割,抱著蔡陽遺體,觸手猶有餘溫,哭得椎心泣血:「你給我起來,我不准你死。你知是不知,過幾天就是花會,我還要你陪我,陪我一同去賞花。我不准你死,你聽見沒有,我不准你死……」
「阿姐,節哀順變,人死不能復生。」鄒嫦曦寬解姐姐,心裡想說的是,善惡終有報,天道好輪迴。不信抬頭看,蒼天饒過誰。
鄒妡聽不見似的,一個勁兒的抽泣,在血泊中泣訴,最悲、最痛、最苦的心。到頭來,眼淚,也哭幹了,聲音,也哭啞了。
「蔡郎,張綉說的不對。」
鄒妡在袖口摸索,掏出一小包黃紙,拆開摺疊后,咽了一口灰色粉末:「黃泉路上,你不會孤獨前行,我與你攜手同行。」
「阿姐,你瘋了!你吃的什麼呀,趕緊吐出來!」鄒嫦曦急忙跑過去。
「嫦曦,你別管姐姐,這是我的選擇。」鄒妡輕輕推開女兒:「從我在花會上認識他,心裡便認定了他,此生非他不嫁。他生,我生,他死,我死。」
鄒嫦曦淚流滿面:「阿姐,你好傻。為了這麼個人,你竟服毒殉情,連妹妹也不要了,你覺得值得嗎?」
「值得!當你真正懂得愛,早晚會明白,一切都是值得的!」鄒妡堅定道:「嫦曦,聽姐姐善勸,趙公子人品好,對你又真心實意,你要珍惜眼前人。」
鄒嫦曦傷心又無語,不就情情愛愛,好像誰不懂似的,可我喜歡就女人,不喜歡男人啊,做朋友還差不多。
鄒妡毒氣攻心,吐出一口黑血,深情凝視蔡陽,喃喃自語道:「蔡郎,你知是不知,妡兒曾天真以為,能同你白頭偕老,留下幸福的足跡。想不到此生走完,卻是什麼也沒留下,只留下斑斑淚痕。難道這就是,蔡陽與鄒妡?」
「九里香,好美的九里香,好香的九里香。蔡陽,妡兒又看見你了,你出現在花會上,穿的仍是一襲紫袍,你等我,等我……」
鄒妡嘔血不止,卻是面露安詳,她深深明白,此時此地,將是因果的終點。也許,今生的缺憾,夢裡,才可以圓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