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意冷心灰 規避櫻林
「她們說的都對,只是想不到我與照溪姐姐的初見竟是這副丟臉的境況,真是天意弄人啊。」縈苦笑一聲又道:「琉璃燭台是因我一時疏忽破碎的,玉卓師尊儘管依著天法處置,我縈絕無怨言。」
她直截了當地承認且言語間完全透著冷靜果敢,大大出乎了在場眾仙的預料,就連最精心機的玉卓說話都有些結巴了:「當,當,當真?依著天法該是剝去靈根,貶為原形,今世你可再沒有為仙的可能了。」
「凡間俗話都說得好,天子犯法亦與庶民同罪,我覺得更當適用於咱們靈界,今兒就以我做表,該怎麼辦就怎麼辦吧。」縈望天長笑道:「哈哈哈,又是兒女情長作祟,無怨尤呢!」
縈姑娘幾句鏗鏘有力的話落,院中眾仙猶如丈二的和尚著實摸不著頭腦,有的面面相覷,有的低頭深思,有的忍不住竊竊私語難止難休,場面頓時一片嘩然,誰能拔天族未來公主的靈根?就是借了天大的膽子他也不敢哪,弄不好整個雲伏的仙家都得賠上命。
混亂了良久,一群人醒悟了過來,將包含嗔怨的眼睛齊刷刷地看向了始作俑者,玉卓。
那人正嚇得渾身發毛頭皮發麻,瞬間便覺頂了巨大的壓力。她本想縈定會囫圇不認,嚇一下她認了錯后再禁她個百八十載的足,小懲大誡一番她的目的就如算得成了,沒想到……玉卓驚得說不出話來,身子更是不由自主地往照溪公主身邊蹭去。
照溪公主從沒見過這麼眾多且團結一致的怨氣,也不禁打了個冷顫。想不到縈她年紀輕輕地就這麼冷靜機智,暗暗稱讚自嘆不如,僵直了片刻后終於不失公主風範地莞爾笑道:「玉卓姑娘方才的話兒太言重了,縈妹妹完全不要放在心上,一個我們本家的物件兒本家用損了而已,自該另當別論,待我們自己回了姨祖母別說這一個,就是十個百個她也會連眼都不眨一下地送給咱們呢。」
照溪公主冷哼一聲,毫不留情地推了一把早已滿頭汗涔涔的玉卓,她一時重心不穩往前蹌了幾步,好在有屏障擋著她的手恰時支了,要不然定會栽倒。當她觸到屏障的那一刻,她打了個激靈腦子轉地飛快,趕緊抬手解了門口這不合時宜的東西,屈了膝「撲通」一聲倒地,慌慌對縈施了個跪拜大禮,連連懺悔道:「當時我看到天賜的物件兒碎了,又氣又怕之下急火攻了心,才命人無論如何都要挨閣搜查,千不該萬不該沒得了您允許就擅自進了您的閨閣,又千不該萬不該是才出了這麼個引君入瓮的損招,您曉得我歷來都謹小慎微地做事自始至終都沒出過半點差錯,今日之事但凡我過過腦子也不會再追究下去。」
玉卓跪爬了幾步,伸手抓住縈姑娘的裙角,仰起頭眼淚汪汪的道:「我,我這次冒犯了未來公主您,還請念著從前我也曾真心相待您十載的份上,大人不記小人過,饒了我這次的無心之失吧!」
縈淡漠地俯視著她細緻妝容因著滾滾的淚水花掉的臉,後退幾步拽開了裙角,絲毫不為所動道:「瞧你句句不離無心的措辭,滿滿都透著怨氣,當我不知道嗎?此刻,你有多少淚,就有多少恨,而且這恨不是一日兩日了,我曾跟你說過你中意的未必我也中意,你籠絡不住情郎的心是你自己的原因,他過來煩我實不是我的過錯,今兒我就當著所有人的面再鄭重其事的說一遍,他南宮越澤我不稀罕,不稀罕!」
「方才她神秘兮兮地向我告你的狀,還攛掇我布下這個局,我當時還以為是發生了什麼不得的大事,卻原來只是個不值一提的燭台,沒在她之前問問細情,這是我疏忽了十分對不住縈妹妹。妹妹大可拿出咱們天族公主的威儀好好治治她的褻瀆之罪!」照溪公主突然義憤填膺,指著玉卓的頭好一通數落,完后氣呼呼地甩袖離去。
她的步態背影窈窕芳華,半分嫵媚半分妖嬈,令人直感自慚形穢遙不可及,其英明豁達更填了珍貴,縈發自內心地感慨,『完美的女子,獨一無二。』
「除卻她,大家都散了吧。」
縈不想當著眾仙的面掃盡玉卓的臉,待大殿內只剩了她們二人,她才又說道:「其實你不怕我,你怕什麼自己心裡清楚。不過,老實說,你是個機敏能幹的好女人,也是個被情迷了心竅的苦女人,若不是中間出了個是非鬼,我會當你是良師益友。今兒的事作罷,萬勿再拿我撒氣,此後互不虧欠,當作路人吧。」
縈神情淡淡的,直視遠處大步邁出殿門,睬也不睬還在那跪著的大氣也不敢出一聲的玉卓一眼,徑直騰下正殿,出了雲伏嵩的大門。
不多時,縈便來到了後山,確認無誤后,她向一處茂密的樹林間穿梭而去。
縈點腳駐足之地,櫻花的淡雅清香沾染了全身雪白的素衣,粉色的落瓣飄散唯美溫馨,她閉目深吸了幾口芬芳,就是這處,還算不令她覺得壓抑的地方。
「翎搖擺,羽更迭,做隱屋,阻異畜,助我得償獨修願,重塑櫻林紅塵遠。」縈雙眼緊閉雙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詞。
霎時,有無數翎羽自她身上紛飛而出,漸漸罩住了整片山地,其內一角一座閣房平地而起,生活用物一應俱全,白茫茫地變幻之下,櫻樹錯亂重整排列,打起了數層密難透風的天然屏障。
半個時辰不到的功夫兒,縈就已吃飽喝足悠然坐在了閣內的搖椅上休憩。西落的日頭漸漸收斂了刺目的光輝,搖搖晃晃地,很溫馨,縈朝對面桌邊同樣悠然的甄延微微笑了笑。
甄延回以微笑,端起茶杯滿意地嘬了一大口茶水:「噗,好燙。」
「笨哥哥,這壺水剛燒開,滾燙勁兒還沒下去呢就大口喝,不光燙,還得起泡呢。」
「這還不怪你么,早有這好法子不使出來用,非讓我淪落到正大光明地吃口飯都難的份兒上,我當然就不曉得熱茶的滋味兒嘍,這會兒要嘗嘗怎麼了?哼!」
「茶放溫些才好喝,這是常識誰都知道的呢。」縈咯咯笑道。
「不過話說回來,這兒的仙靈氣息本就不如那雲伏嵩境內,你又布了這形同異世的彌障阻隔,能透過來的又稀薄了許多,你的修仙之途又深遠了呢。」
甄延邊說邊將喝茶的方式改為了小口,神態舉止很是愜意享受,縈看著內心升起了暖意,滿足道:「若不是因受不了那處的勾心鬥角,引得了鬱症加重,我也不會出此下下之策,在這兒最起碼你我無害都自在。」
「好一個無害又自在,怪不得你要告訴天後娘娘要閉關修鍊,幾百年都不過去了呢,哦!也怪不得你那麼痛快就應了南宮越澤的求愛,原來是早就有這了這個打算了啊,那你與元哲約定明日相會又泡湯嘍!哈哈!如此甚好甚好!」
「我不是要跟他約會,是想說明心意早早斷了他的念頭,怎麼著他對我也算是真心一片,我這麼不清不楚地跟他不告而別總覺得將來是個麻煩,不過事已至此只有順其自然吧,我斷不會出去一步了。」
「你能如此想那更好啊,不過話說回來,你當真不怨玉卓前後兩次設計於你嗎?」甄延放下茶杯認真地望向她道。
「我欣賞她是個至情至性敢作敢為的女子,她無心置我於死地我又何必耿耿於懷,倒是今兒過後好日子也到頭了。」
「哦,怎講?」甄延納悶道。
「當我道出她的情郎是南宮越澤時,我分明從照溪公主的眼底看到了強烈的妒火,恐怕我這個干姐姐與南宮越澤有著千絲萬縷的關聯。」
「照溪與南宮是什麼時候相熟的?」甄延還想再問下去,但看縈的眼緩緩地閉了倏然又強睜開一會兒,知她是困意上涌,不屑多說。
「從今日起哥哥我就負責外出收集困仙藤,日後為你引煞龍剃妖骨的重任我擔了。」甄延的手指敲敲桌子邊兒,想叫她清醒清醒聽個真切,他的臉上洋溢著絲絲怪笑。
「若你真有這個本事,我倒寧可認你做師父。」她曾親眼目睹過築基引煞的全程,自然曉得其中的厲害艱辛,這會兒只當甄延是信口胡吹,完全沒把這幾句話過心。
縈懶懶地打了個哈欠,搖晃搖椅的力度悠悠減緩,昏昏欲睡,最終還是扛不住,睡實了。
日頭愈發沉了,天色愈加暗了,山根處終究比不得嵩境內的四季如春,一旦入了夜,那風是寒涼的,甄延皺了皺眉,雖心裡怨著她顧不好身子,但還是小心翼翼地將她抱起,輕輕放在了內閣床榻之上,拉了一邊的被子給她蓋好,出來前還不忘關了所有門窗。
「你總將他人的兒女情長看得無比透徹,倒真沒辜負詡羽交給你的推心術,可是當局者迷,你最終推不准他們對你的心哪!」甄延無奈地自語道,懷著多重複雜的心思在隔壁房間的睡榻上輾轉難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