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 3 章
?「你是想吃那果子?」高氏輕聲問青穗。
「嘻,三妹妹肯定是想吃啦,」林青蕪在一旁笑話她:「她眼巴巴瞧了一路了呢,快要流口水了都,」見林青穗不說話,高氏心裡頭有一些失望,暗下嘆口氣:「那山梨是別人家的,花嬸兒自己都捨不得吃,哪能給咱們呢。」
「那我們拿幾個甘薯,跟他家換?」林青穗用商量的口吻又道,林青蕪詫異的瞪她,這麼理直氣壯?三丫倒真是長本事了!
正巧花嬸兒從屋前走出來,見老林頭一家在打她果子的主意,當下防備地盯著林三丫,有意高聲指桑罵槐:「這樹上頭就幾個果子了,我可是一個個全數過的,改日得全打了下來,免得那群毛娃娃時時惦記,誰要是趁我不留神偷了我的,休怪我到時罵上門去!」
高氏臉色瞬即有些難看了。老林頭在前邊走著,聽見了後頭的對話,索性放了擔子對高氏道:「不就是兩個山梨,拿薯子跟老花家換就是」,又朝花嬸兒坦率率的喊:「花嬸子,我家娃娃想吃你家果子嘗個味兒,拿薯子跟你家換成不成?」
花嬸兒嘴一撇,樂呵了,她自是樂意換,甘薯是實打實的,煮了吃能頂半天餓,山梨就圖個甜味,吃下去沒一會就化作了一肚水,你說哪個划得來?
「老林頭,像你夫妻倆這麼疼閨女的可少有,家裡的丫頭跟個寶貝疙瘩似的,」花嬸兒從樹上敲了幾個梨下來,滿臉笑的遞給林青穗,嘴上偏要揶揄幾句。高氏心裡不大痛快,勉強笑了笑:「難得娃兒想吃,就依她這一回。」
「喲,你家三丫難得想吃呀?」花嬸噗嗤一聲笑,心道:你家好吃婆三丫頭誰還不清楚?她見高氏一臉不高興,便也罷了嘴:「行行,越吃越有,能吃是福,你家三丫頭說不準還真是個有福氣的呢。」
回去的路上高氏沒再說話,林青穗也一路沉默,倒是林青蕪很是意外,頗有些酸溜溜地小聲跟大姐說:「爹娘也太偏心了,這也慣著三丫,」林青蕎看她一眼:「爹換了好幾個呢,回去你也有得吃,不會少你那份。」
林青穗邊走邊想著事,花嬸的言外之意她自然聽懂了,心裡頭渾不是滋味,一是為自己的出了名的饞嘴羞赧,二來為爹娘這份寵愛慚愧,家裡頭這麼難,爹娘竟也這樣慣著她。
林青穗忽地有些傷懷,原來她,也是被當做心尖寶,掌上珠過的。
她爹娘手心裡的寶兒,嫁到別人家去,卻似為奴為婢般勞累一世,到頭來萬事一場空,林青穗吸了吸發酸的鼻頭,暗下決心,這一世,定要守護好至親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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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林頭一家回屋卸下東西后,林青蕪就一直跟著青穗,盯著那幾個鵝梨挪不開眼珠。方才幾個孩兒都不敢吭聲,但那泛著清香又甜又水的果子,哪個不饞?
林青穗把果子一個個擺在案板桌上,這是要分了?林青蕪連忙又往她身邊湊了湊。
高氏雖說爽快的給姑娘換了果子,又不由得想教導她幾句,女孩兒不該這般重口欲,正想開口,卻聽青穗道:「哥哥,大姐,這果子不稀奇,你們若是想吃,待下回咱們去集市買。」
「你什麼意思?」林青蕪啊的一聲:「太過分了,你竟想吃獨食?」
「不是呢,」林青穗又緩聲道:「這果子是給二姐你吃的。」
林青蕪又啊一聲,「什麼?我不是聽錯了什麼...」家裡人也都一時詫異。
「沒聽錯,」青穗柔柔的笑著道:「你這兩日咳嗽得厲害,我從前聽崇伯說過,梨果熬熟爛煨甜湯,最是潤喉止咳,這才跟花嬸兒換幾個果子,煮了給你吃。」
林青蕪還在石化間,卻見青穗已舀了水來,挑了一個梨果搓洗凈塵灰,熟練又細緻地將皮削乾淨,切做四塊,挑去核籽,梨香愈濃,水嫩嫩果肉饞的人肚子咕嚕嚕響。
林青蕪微張著的嘴總算合攏了,「你你」了半天,結巴道:「你又在,打打什麼鬼主意?」
青穗已找了個小鍋子來,同樣洗刷乾淨,放了兩碗水,將四塊梨入鍋下水,蓋上鍋蓋抬到灶上蒸煮。
做完這番功夫,再抬頭竟見一家大小都在看她,「三丫,」林青蕪還是不敢置信,「你煮了這個真是給我吃的?」
「那還有假,」林青穗往灶里添塊柴,小心地煮著這碗梨湯,為了給二姐一個台階下,又笑著道:「二姐你的咳嗽既因我而起,我就得想法子幫你治好啊。」
「我我,」林青蕪又我了半晌,懷疑道:「既是給我吃的,那我直接吃了就是了,為何還要煮?」
「崇大伯說的,煮了的梨湯更有藥效,」崇大伯是隔壁村的走方郎中,他說好自然是好的,但是,林三丫這一番折騰,兌了果子竟然是為了給她二姐吃?怎麼就這麼讓人難以置信呢。
煮了半個時辰,梨肉已煨得爛熟,汁水兩碗熬作一碗,一端出來便清甜撲鼻。
「二姐,趁熱吃了,」煮好了梨湯,林青穗還當真倒在碗里遞給她二姐,林青蕪猶猶豫豫的接了,突發奇想:「三丫,不會煮了的梨有毒吧,你莫不是想害我吧?」
高氏啐她一聲:「胡說什麼鬼話!」面上卻忍不住帶了幾分笑:「你妹妹一番好心,你還有多話說,好好吃了吧,成日里咳咳咳,咳得一家人都揪著心。」
林青蕪將信將疑地慢慢喝了,心道梨湯倒是挺好喝的。
到了晚時,也許真是那碗梨湯起了作用,林青蕪的確咳得少了,第二日起來,林青蕪自己也高興道:「娘,梨湯水真有效呢,我昨晚都沒咳幾聲,再吃幾個病就好啦。」
高氏笑她:「還說你妹妹有意害你,你倆是親姊妹,以前她人小,總同你爭些無用的,現在三丫頭懂事了,看看多疼你,你還是做姐姐的,更要做好。」
林青蕪嘟嘟嘴,總覺著三丫在打什麼鬼主意,當真懂事變好了?
林青蕪想暗下探探林三丫的虛實,看看她葫蘆里賣的什麼葯,有意尋了幾件事挑她的刺。
若是在以往,三丫早一言不合跟她撕罵起來了!但如今也不知怎麼地,她真跟換了個人似的,成日悶著腦袋做事,不饞嘴了,也不出去瘋玩了,林青蕪怎麼惹她都不還嘴,偶爾說話還老氣橫秋的,說什麼:「二姐,咱們都不小了,家裡這麼難,得舉家齊心才是。」
撩了她幾日都無動於衷,怪沒趣的,林青蕪最後左思右想沒想通,她覺得自家三妹約莫是中了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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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妹徹底變了,林青蕪百無聊賴,只好同村裡的其他小夥伴兒們玩耍,這日孝叔家的姑娘招招來喊她:「蕪蕪,蕪蕪,你堂哥回來了!」聽到話的林青蕪眼前一亮:「當真?」
「真的真的,我都看著他背著箱匣子進屋了,」招招也有些小歡喜,說完又趴在門邊左顧右看:「穗穗呢?」
「嘿,我們去找她,」林青蕪拉著她出門去找人,兩人一走到屋門拐彎口,就見林青穗背著一垛茅草回來,她個子瘦瘦小小的,背的草料卻整整有一大捆,林青蕪連忙去接她,招招歡喜的喊:「穗穗,穗穗。」
青穗被毛刺茅草包攏著,沒讓她二姐接手,喘著粗氣兒道:「二姐,不用接,有刺,」林青蕪訕訕收回了手,莫名有些羞愧,臉發了熱。
招招又等不及的道:「穗穗兒,你堂哥哥回來了,這趟他可出去了兩個月呢,聽說是從清河縣裡回來的,肯定帶回不少稀奇物件,咱們快去看看。」
「堂哥?」林青穗不由得心一喜,許多年不曾見過他了,她自然想去看,無奈身上還背著一捆沉壓壓的茅草,「你們先去吧,我隨後就來」。
堂哥是林青穗親大伯的兒子,學名叫做林郁,是個會手藝活的木匠。
林郁今年已滿十八,因他手藝好,心思巧,為人又實誠,十里八鄉多少都聽過他的名號,有活計也願意請他干。做木匠比老農不知強了多少倍去,他家日子比村裡一般人都要殷實。
林青蕪和昭昭想去堂哥家,其中有緣故在的。林郁時常會去外鄉幫工做活,遇上厚道些的主顧,木匠做了十天半月的事,返家時,總會打發些看過得眼的點心吃食之類,林郁生性慷慨又和善,他一回來,娃兒們去他家圍著,多少能討到些好處。
這次林郁應是又接了單大活計,聽招招說去了兩個多月,回來的好東西必是少不了。林青穗是最小的幺妹,和堂哥林郁素來親近,若是她去,得到的東西肯定要比青蕪多,所以招招才想拉著她。
林青穗將那垛子茅草摔在屋前,天兒愈發冷了,她家屋頂的茅壓不夠厚,擋不了寒氣,到了深冬只怕是要凍得夠嗆,再費力將草捆豎正,一不留神,手被長矛劃破一道口子。
鮮血一涌而出,林青穗飛快地抿住傷口,嘴裡蔓延出一股腥甜,神思倏地一頓,招招方才是說,堂哥從什麼地方回來?
清河縣。
對,正是清河縣,遙遠的記憶忽而閃過,想到這個地名,林青穗陡地一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