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清河

第六章 清河

01

晨光熹微,幾輛大巴車從江夏一中緩緩駛出。

大概是時間尚早的緣故,車廂里百分之八十以上的人都合著眼昏昏欲睡。一眼望去,竟有種闖入一片油麥菜田的既視感,綠油油的葉尖被微風拂出好看的弧度,靜謐中透著一股新鮮勁。

安然用手輕輕轉動頭上的迷彩帽,一丁點睡意也沒有。她靠車窗坐著,順勢將目光移向了窗外。

坐在她身邊的短髮女孩,見她沒睡覺,從包里掏出一個本子,寫下兩行字,遞了過去。

安然笑意盈盈,輕快地接過本子。她知道,女孩這麼做是擔心講話會打擾到周圍正在休息的同學。

本子是簡單的牛皮紙封面,內頁沒有線格,紙張微微泛黃,有種復古的感覺。淡紫色的字跡很清秀,淺淺地浮在紙頁上:我知道你,今年的市中考狀元安然。我叫雲深,以後我們就是同班同學了,很開心認識你。

安然揮筆,寫道:只在此山中,雲深不知處。雲深,很好聽的名字,蠻有意境。我也很開心認識你!

安然將本子放回雲深手裡的剎那,兩個女孩極有默契地相視一笑。

隨即,雲深拎起筆在紙頁上刷刷地畫著什麼,不過一小會的功夫,兩個栩栩如生的卡通少女出現在了安然眼裡。

左邊的女孩長發披肩,一雙大眼睛格外靈動,右邊的女孩是利落的短髮,一臉俏皮的樣子。安然瞬間會意,雲深畫的,是她們。

安然凝神片刻,抓起筆在紙頁末端寫下一句話:雲深不知處,安然此山中。

雲深小心翼翼將紙張撕下,遞給安然,輕聲道:「送給你。」

02

車子開了將近兩個小時,停在郊區一處廢棄的軍用機場。

看著破舊的房子和荒蕪的空地,安然心下有些失落,喃喃道:這兩周,不會有好日子過了。

她突然感覺手上的重量漸漸消失,忽地抬頭,吳漾已經將她的行李拎在了自己手中。

安然微笑,「吳漾,謝謝你!」

太陽懸挂高空,天氣不復早晨的清爽,開始散發著悶熱的信號。

學生們三五成群聚在空地上竊竊私語,喇叭里傳出一串剽悍的聲音:「各位同學,請速速到各班集合點集合,舉著班牌的是你們本次軍訓的教官。動起來,速度要快!抓緊時間……」

安然隨著吳漾匆匆走到一班班牌前,舉著班牌的教官一臉嚴肅,臉黑得跟包青天似的。

安然忍不住想,如果給教官額頭貼個月亮,那畫面可就酷炫了。

教官看著笑得無比怪異的安然,吼道:「同學,你的行李呢?」

安然猛地一激靈,難道軍人講話都習慣用吼的?她努力扯起嘴角朝教官笑笑,以最快的速度從吳漾手中拿過了行李。

整隊完畢,一班同學在黑臉教官的帶領下朝著宿舍的方向走去。

雲深拎著行李走在安然旁邊,「安然,一會分床位的話,咱倆挨在一起,睡隔壁床好嗎?」

「行,沒問題,但不知道床鋪是不是可以自由選。」

事實證明,理想與現實一定會有差距,而且那差距還不是一星半點。當安然和雲深看到那空蕩蕩黑洞洞貌似大倉庫的地方和一字排開的軍綠色地鋪時,倆人如遭雷擊,只差抱頭痛哭了。

她倆不過是用意念在心裡悄悄地哭了一圈,但班裡有個胖胖的女生卻是沒忍住,當場哭了出來。

黑臉教官喝道:「要哭回家哭去。」

胖女生剛抹了一把淚,就被黑臉教官可怖的聲音和表情嚇得微微發顫,迅速捂住嘴巴不敢再哭出聲。

女生們不滿的情緒還沒釋放出來,就硬生生被這一幕給壓了回去。那些原本想開口說點什麼的,都默默閉了嘴,誰也不敢在黑臉教官面前抱怨一句。光是看一眼他那張恐怖的臉,很多人都會心裡發怵。

安然腹誹:太可怕了,簡直不是人住的地方……這樣艱苦的條件,真心沒有幾個人能受得了吧!

她內心小小地掙扎了一下,將目光轉向黑臉教官,大聲說:「報告教官,我想問一下這有洗漱間嗎?我們在哪裡洗漱?」

黑臉教官手指向倉庫門口的一排水龍頭,「洗漱去那?」

安然繼續問,「那個……教官,請問沒有淋浴間嗎?」

黑臉教官回,「兩個周不洗澡死不了人。」

安然鼓了鼓腮幫子,再接再厲,「那廁所呢?不上廁所會死人吧!」

一直保持的安靜被打破,有人忍不住小聲笑了起來。

黑臉教官喝道:「笑什麼,安靜,都給我嚴肅點。露天廁所有,在宿舍後面,出門右拐有標示牌。」

黑臉教官瞟了一眼手上的名單,「床鋪上貼有你們每個人的姓名,請按床入睡,不準私下隨意調換床位。十分鐘后,操場集合,不準遲到。」

黑臉教官前腳踏出大倉庫,女生們集體長長地舒了一大口氣;黑臉教官後腳踏出大倉庫,女生們開始七嘴八舌地抱怨起來,哀怨聲瞬間爆發。

雲深笑嘻嘻地躺倒在硬邦邦的地鋪上,「啊啊啊!!!安然,太好啦,我睡你旁邊耶。」

安然立馬拉了雲深一把,「別睡,快起來,床鋪別搞亂了。」

雲深不解,「我很累,讓我躺兩分鐘也好。」

安然解釋,「聽我的,別睡,萬一突然來查內務怎麼辦?這豆腐塊被子你能疊出來?快起來,別把床弄亂了。」

雲深覺得安然的話有道理,麻溜起身,撫平床鋪上剛剛留下的皺褶。

安然望向雲深,「你說,咱倆還真挺有緣,分個床鋪都能分到一塊。」

雲深一邊拉著安然往操場走,一邊說:「這應該是按升學班級排名分的吧,你第一,我第二,所以咱倆的床挨在一起。」

安然驚喜,「所以,你就是那個排名在吳漾前面的女生!」

「吳漾,班級第三,男生第一那個?你和他很熟嗎?」

「也不算很熟,認識而已。」

03

安然就著大鐵碗里等同於白水的清湯啃了兩口饅頭,瞬間食慾全無。住的「樸素」也就算了,沒想到吃的也那麼「樸素」。漂著幾片菜葉的白水清湯,素炒土豆絲,素炒蘿蔔絲,饅頭鹹菜,唉!看不下去也吃不下去!

圍著長木桌一起吃飯的姑娘們個個無精打采,跟地里被曬蔫了的小白菜似的。雲深用手肘碰了碰安然,「你說,半個月照這麼吃下去,我們還能活著回去嗎?」

安然嘆息,心想這鳥不生蛋的地方,上哪買吃的去啊!實在不行,只能求助路知遠了,可是……手機按規定上交了,沒法和外界聯繫啊!!!

「多吃點。」有人從安然身邊走過,很輕地留下一句話。安然發現自己手裡多了一張小字條,抬眸卻只看見吳漾挺拔的背影。

安然起身,追到食堂門口,卻已不見人影。她打開字條,字跡疏朗工整,「晚上訓練結束后,以訓練場為起點,往南邊走大概十五分鐘,在清河邊的大桑樹下等我,不見不散!」

安然彎起嘴角,淺笑嫣然,她將字條小心地疊起來,揣進衣兜里。

雲深左右手各端著一個大鐵碗,站在安然跟前,問:「什麼好事,笑得那麼開心!」

安然接過自己的碗,「沒什麼,走吧,去洗碗。」

04

訓練結束,雲深有氣無力地挽住安然的手,「累崩潰了,走,回大倉庫休息去。」

「那啥,吳漾找我有點事,你先回去。」話一說完,安然就小跑著去找吳漾在字條里說的那棵大桑樹。

孤零零的一條小路,沒有路燈,路面一片漆黑。安然手裡沒有帶任何照明的器具,腳下不知被什麼東西絆了一下,一個趔趄差點摔倒,她微微站定,抬頭間月明如水,心裡總是沒那麼害怕了。

她跟著月光,只慢慢地憑感覺一步步往前踩,前腳落到實處,才敢緩緩邁出後腳。就這麼一步一個腳印地走了十來步,突然出現一個黑影,她的手被一雙溫暖寬闊的手握住。

安然驚呼,「你是誰?幹嘛?」她努力試圖收回自己的手,掙脫無果。

「別怕,是我。」

聽到熟悉的聲音,安然剛懸起來的一顆心瞬間安定下來,皺緊的眉頭舒展開來,反手用力抓緊吳漾,「這條路怎麼這麼黑,一點光亮也沒有。」

吳漾輕聲道:「你跟著我走。」

他們一前一後,又往前走了大概七八分鐘,才停住腳步。

吳漾手裡的迷你手電筒亮起了光,安然不解道:「你有手電筒,剛怎麼不開呢,就這麼摸黑走很危險。」

吳漾將手電筒遞給安然,走到大樹根腳,伸手去刨一堆枯枝爛葉,「之前開手電筒才危險,萬一教官發現光源追過來,被抓到就慘了,要知道軍訓期間是不能擅自外出行動的。」

安然看看四周,「這條路一盞燈也沒有,到處烏漆墨黑的,你讓我來這,不怕我找不到這棵桑樹?」

「我一直跟在你後面。」

安然心下一暖,支支吾吾,「我的意思是,那個……這麼黑,你不怕自己走錯地方嗎?」

吳漾將最後一點枯枝殘葉拂開,「我白天走過一遍,路線都記住了,不會走錯。」

安然好奇,「這包里裝的什麼?」

吳漾臉上劃過一絲笑意,「先閉上眼睛。」

「搞什麼名堂?」安然嘟嚷著乖乖閉上了雙眼。

吳漾將包的拉鏈拉開,「睜眼吧!」

安然驚喜,「我的天,這是真的嗎?」她揉了揉眼睛,「還是說我眼花了?又或者餓到產生了幻覺。」

吳漾臉上的笑意更深了,輕輕拍了一下安然的頭,「餓壞了吧,快吃。」說話間,他拿起一塊巧克力撕開包裝紙,遞給安然。

一整天都沒吃什麼東西,此刻已經飢腸轆轆的安然心滿意足地將巧克力塞進嘴裡,「天啦,第一次覺得巧克力乃人間美味啊,太好吃了,開心呀!」

包里裝了不少的零食,安然撕開一袋薯片吃了起來,「吳漾,你是神仙嗎?你怎麼做到的?」

安然搖搖頭,「不對,這不可能呀!這附近根本沒有可以買東西的地方。」

她伸手掐了一下自己的臉,「額,好疼!還是說,這是什麼迷幻魔法?我吃的不過是幻覺?」

吳漾忍俊不禁,「嗯,說對了,我確實有魔法棒!這些都是我變出來的。」

見安然一臉傻愣的樣子,吳漾笑道:「這些零食都是從家裡帶來的,今天上交個人物品之前,我偷溜出來,找到這個地方,就把零食藏這了。」

安然的手在包里刨著,還想抓點什麼東西來吃,吳漾摁住她的手,「不能再吃了,剩下的零食,我們還要撐到軍訓結束。每天吃一點,適當充充饑,別一天吃成個胖子,其它天都沒糧可吃。」

安然點點頭,心滿意足地笑了。

倆人一起將包放回到樹根腳,像之前一樣用枯枝殘葉埋嚴實。

吳漾關掉手電筒,朝安然伸出手,安然臉一紅,別過目光拽起了吳漾的衣角,「我拉著你衣角跟在你後面走。」

吳漾撓撓後腦勺,有些尷尬地收回懸在空中的手。

來時路上的牽手是順其自然,誰也沒在意。這一刻,「牽手」兩個字無端地撩撥著兩顆青春飛揚的心。有羞澀,有嚮往,卻依然固守著心底最純凈的準線。

「吳漾。」

「嗯?」

「你真聰明!」

「比聰明,我可不敢和你比,別忘了,今年的中考狀元可是你。」

「吳漾。」

「嗯?」

「今晚的月亮好亮!」

「是挺亮的,清風朗月。」

「吳漾。」

「幹嘛?」

「你怎麼知道這條河叫清河?」

「看到河邊長了很多青草,隨意給取了個名。」

「吳漾。」

「怎麼了?」

「你給河隨意取名,有問過河的意見嗎?」

吳漾轉身,輕輕拍了拍安然的頭,「如果明天還想吃東西,就閉嘴。」

安然笑盈盈地看向他,「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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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比蜜糖還要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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