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昭夕有福（十三）
少年從下頜至頸部的線條繃緊了，凸起的喉結滾了滾，閉上眼再次出聲的時候聲音有些沙啞：「元福。」
「唔。」元福還是這麼乖乖的看著他，以為他要說什麼重要的事。
她猜想中重要的事。
結果少年睜開眼，出神的看了她一會兒，拽起被子往上扯：「吃飯了。你不是餓了嗎？」
元福有些失望。
這種情緒突然起來的冒出來，弄得她有些茫然。明明自己是很怕他問的，可是他真的不問，她心裡不知道哪個地方又空蕩蕩的。
好奇、憋屈、難過。
元福失望的眨了眨眼，「哦」了聲，掀開被子不情不願的從床上爬起來，低著頭穿好鞋子，跟在陸昭後面出去。
陸昭走在她前面，身體綳的有些僵硬。
「陸昭。」元福很小聲的喊他。
「怎麼了？」陸昭轉過身看她。
小姑娘的臉一下子紅了個透徹，忙搖頭，搖完頭又覺得該解釋點兒什麼，弱著聲道：「沒事，我就喊喊你。」
就，喊喊你。
陸昭覺得這丫頭真是越來越不規矩了。
陸昭無奈的笑笑，朝小姑娘伸出手，「過來。」
「幹嘛呀？」小姑娘的嗓音甜甜軟軟，有點兒勾人的妖嬈，眼神清澈充滿期待。
她那點兒小心思，陸昭感覺自己應該是看透了的。
陸昭直接拽住她的小手。小姑娘的手小小一團，柔弱無骨，團在掌心他輕輕鬆鬆就包住了。他拇指在小姑娘的手腕上蹭了蹭，玩笑說：「是不是要我牽你你才肯走？」
元福臉上的熱度又往上躥了躥，熱到她想把臉埋進大水缸里。她嘟囔了句：「哪有……」
手卻乖乖被陸昭握著。
陸昭拉著她進了灶屋。
雞湯的香氣滿屋子都是，元福忍不住吸了吸鼻子，問陸昭：「雞湯還沒好呀？」
「沒，還得再等會兒。」陸昭揉了揉她的腦袋，和她一塊兒坐下：「再過半個時辰就差不多了。」
「哦——」
元福看見飯桌上有茄子，眼睛亮了亮，驚喜道：「你做的？」
「嗯。」
元福夾了一筷子，咀嚼完咽下去，真誠的看著陸昭說：「好吃。」
比王府里的廚子做的還要好吃。
陸昭笑笑。
……
飯桌上的氣氛很奇怪。
有些話都涌到嘴邊了，又跟著飯菜一起咽下去。兩人這一頓飯吃的不尷不尬的，從前飯桌上都是愉快的互損聊天，今天互損是損不起來了，聊天聊不久又會斷片兒。
心懷鬼胎的兩個人。
心神不寧的兩個人。
小心試探的兩個人。
終於陸昭先開口：「元福，剛剛你跟我說的那句話，算不算數？」
少年垂著眼皮子，筷子隨意的翻著碗里的飯，臉色平靜的過分。
其實身體都僵硬了。
陸昭活了十七年，第一次這麼緊張過。
元福低下頭，含糊不清的「嗯」了一聲。
「什麼？」陸昭把頭轉過來。
「我說，算數的。」小姑娘的聲音稍微大了點兒，帶著膽怯。
小心翼翼的朝他這裡看。
陸昭心臟都要蹦出來了。
「如果我沒有誤解的話，」陸昭深吸了口氣，「元福，我們這是私定終身了對不對？」
私定終身？
這是什麼糟糕的用詞？
元福愣了下，不知道該說「不」還是「是」，說「不」的話可能會讓陸昭誤會，說「是」的話她感覺私定終身不是個好詞。
她用手背貼了貼自己滾燙的臉，應道：「算是吧。」
陸昭高興瘋了。
他終於可以，正正噹噹的擁有他家小姑娘了。
「那我，可不可以抱抱你？」
*
元福覺得陸昭平時各種無賴，逗她逗的不亦樂乎，整天「我家小福」掛在嘴邊。兩人真的在一起了之後，他反倒拘束起來了。
連「可不可以抱抱你」這種問題都來問她。
你要抱就抱嘛，我又不會推開。
元福嘟著嘴想。
她看著少年滿懷期待又緊張的目光，有點兒想笑，忍住了，羞羞答答的點了個頭。
然而，她等啊又等，對面還是沒動靜。
她忍不住抬眼看了看對面。
陸昭臉色綳的有些難看，咳嗽了聲扭過去，說：「我還沒洗澡，髒的，不能抱你。」
元福愣了下，心說我不嫌棄的。
陸昭皺著眉頭拽起自己的衣襟聞了聞，放下去，瘦長好看的手拿起碗筷，往嘴裡扒了口飯。
元福發現他一直在吃飯，菜卻很少夾。
元福把筷子伸出去，夾了好多茄子放到陸昭的碗里，紅著臉說：「你多吃點兒嘛。」
小姑娘的眼睛清澈明亮，把陸昭的心都看化了。
陸昭耐心的說：「我不餓，你不是喜歡吃茄子，那就多吃點兒。」
元福說：「可是我吃不完嘛！」她用筷子撥了一小半出來，笑的眼睛彎彎：「我吃這麼多就夠了。剩下的你都要吃掉。」
陸昭看了她一會兒，用筷子往她那堆里又撥了一點兒，勾著唇笑：「這些吃完。」
「哦——」
陸昭飛快的把飯菜吃完，站起來說：「你吃完把碗筷放著。我先去洗澡。」
「好。」元福今天特別乖。
陸昭心癢的不行，然而只是用手指蹭了蹭小姑娘的臉，就出去了。
*
陸昭洗完澡出來的時候，看見灶房收拾的乾乾淨淨，那些碗筷整齊壘在桌面上。小姑娘掀了雞湯的蓋子，用勺子舀了一點兒喝。
兩天沒見葷的元福感動的要哭了。
這也太好喝了！
她從來沒覺得雞湯是這麼好喝的東西！
陸昭邊擦頭髮邊走進來，看見這場景忍不住笑了聲，走到小姑娘身後將她一抱，嗓音有點兒啞，但是好聽：「好喝嗎？」
元福一驚，手裡的勺子差點掉下來。
少年剛洗完澡，渾身縈繞一股水汽，熱騰騰的。環在她腰間的雙臂結實有力，將她整個人往後一帶，跌進他懷中。
少年的胸膛堅實硬朗，隔著一層衣料元福也能感受到那種熱度。
元福羞的滿臉緋紅，話都忘記說了，在他懷裡小心翼翼、再小心翼翼的呼吸著。這個時候陸昭的臉湊過來，呼吸燙著她的耳廓：「嗯？」
「……」元福不行了。
她感覺自己的心像是懸空了，整個人飄飄忽忽的像是要成仙。
「好、好喝。」元福勉強拼湊自己所剩無幾的理智，回答他。
陸昭笑了，笑聲從喉嚨里滾了一圈，變得更加低磁惑人，又近在咫尺。
元福耳朵癢的不得了。
想伸手撓一下，又不能。
陸昭下巴抵在小姑娘的肩窩，左右蹭了蹭，叫她：「小福？」
「嗯。」
「我是不是在做夢？」陸昭握住她的一隻手抬起來，「你打我一下，我看看我是不是在做夢。」
元福心裡美滋滋的，甜的好像吃了一整個夏天的水蜜桃。
她扭動了下身體，陸昭察覺到她要動，箍著她的力道就稍微放鬆了點兒，剛想問她要敢什麼，臉頰上就挨了一下。
不是巴掌。
那物事很柔軟，有一點涼，蜻蜓點水般往他臉頰上一湊，又立馬縮回去。
他有點兒沒反應過來，整個人都是懵的，目光向下一撇，就這麼近距離的和小姑娘對視。
她臉紅的厲害，眼波瀲灧盈盈多情，嘴唇鮮嫩粉紅。
她剛剛是親他了？
她剛剛是親他了！
陸昭用手指點了點小姑娘剛剛親他的地方，問她：「你親我了是不是？」
元福：啊啊啊你不要問啦我沒有我不是……
「你為什麼非要問出來……」元福捂住臉，額頭抵在他胸膛，「你這人真是……」
「無賴？」陸昭接她的話。
元福噗嗤一聲笑了，嬌嗔：「你也知道啊。」
「嗯。」他湊到她耳邊，輕輕啄了下她柔軟的耳廓，「我只對你一個人無賴。」
元福軟趴趴伏在他胸口，眼睛很亮：「真的么？」
「當然是真的。你要是不信可以問蔡修他們。」陸昭手指勾起元福的一縷頭髮，放在指尖把玩。
元福噘嘴，故意道：「他們上次還說你平時吃的都是山珍海味來著，說我是野菜。可見你的女人有多少。」
完了，這個野菜的梗是過不去了。
其實經過上次的青樓事件，元福大致也猜到陸昭身邊還是很乾凈的，但還是有點兒介意。
陸昭簡直氣笑了：「我哪吃過什麼山珍海味？就是有幾個世家小姐看得起我，他們就拿來亂縐，明明什麼都沒有的事。」
元福立刻捕捉到重點：「世家小姐？誰？」
她腦子裡警鐘敲響，有了前所未有的危機感。
「我有了你，她們自然知難而退。若真要追究的話，難免會連累她們的名聲。」陸昭拍了拍小姑娘，示意她放心。
他是不會被搶走的。
「好吧。」既然他這麼說，元福也不是胡攪蠻纏的人，眨了眨眼說：「我們喝湯吧？我剛剛還嘗了塊雞肉，應該熟了。」
「好。」
陸昭直起身，盛了兩碗雞湯出來，又用筷子把雞肉扯碎，往碗里放了許多。
他和小姑娘一人一碗。
元福心滿意足的嘗著雞湯，覺得今天白天受的苦都煙消雲散了。
她忽然心思一動，臉轉向陸昭的方向，暗示性的指了指她的碗。
「還要麼？」陸昭低下頭問。
「不是。」
「那怎麼了？」
小姑娘又指了指湯碗，大眼睛期待的眨巴著。
陸昭解不過來小姑娘的意思。
元福覺得陸昭真是好遲鈍呀，這都不懂，委屈的噘了噘嘴，說：「你喂我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