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金陵詩會斗百篇(三)
圍觀之人越來越多,放眼看去無法看到盡頭,而那些千金小姐則是尋著自己中意之人在看著。
江雲與徐彬坐於輕舟,緩緩朝著其中最大的畫舫行去。歌舞妓濃妝艷抹,雙目柔情似水,穿著緊湊,極好地勾勒出她們誘人的身段,隱隱約約可見其中風光。秦淮河的姐兒們也不甘示弱,各自乘了自己的畫舫前來,更有甚者取出自己的一方素琴,幽幽地奏起了曲子。
歌舞昇平,江雲卻不禁想起當日疏勒城外棧道的慘烈一幕,十來位年輕的小伙從那一日以後,再也看不見一切,有的甚至身首異處。
「商女不知亡國恨,隔江猶唱後庭花。」江雲嘆了一口氣。
徐彬聞此句,眼中對江雲多了幾分讚許,「好句!好一句不知亡國恨!若是我大燕士子皆有你的這番認知,乃我大燕之幸矣!」
「此處歌舞艷妓,張燈結綵,士子不亦樂乎。」江雲緩緩說道,「我今日遇見一小販,身子佝僂,面黃肌瘦,一日辛苦下來,不過數十文錢,若是遇上時景不好,怕是這些也是沒有。而今日恐怕方才的吃食,就遠不止這個數。」
「百姓撐起大燕,而百姓不如芻狗。」江雲說完,發覺自己失言,但卻看見徐彬並無表示,反而是一撫長鬢,多有些欣喜。他打量江雲一番,隱隱發現他的身上有一股自己不陌生的氣勢,那種沙場的氣勢。但是徐彬沒有多問,對於江雲的欣賞也多了不少。
「你有這番見識,老夫是甚為欣喜的。」徐彬發現自己對於江雲更是驚奇了,一個能做出「煙鎖池塘柳」詞句的士子,文已經無可挑剔,而其人對於社會之現狀更是不同於一般阿諛之輩。
「今年歲數如何?」
「徐師,小的一十又六。」
「年齡倒是合適了,不錯,可有想過考取白鹿書院?」
「小的正是打算在金陵休憩之後便奔赴臨安考取白鹿書院。」
「甚好!大燕需要的便是你這樣的人!」
徐彬對於江雲十分滿意,又想起白鹿書院的某個老頭,心中思索之下便是有了打算。
隨著輕舟的行進,江雲與那徐彬登上畫舫,一些人便立刻朝著徐彬行禮,反倒是他這個默默無聞的人被下意識的忽略了。
「諸位,此人甚佳。」徐彬卻是把江雲拉了過來,「其作出「煙鎖池塘柳」之對,在這年輕士子之中,怕是也鮮有能作出同等的。」
圍在徐彬面前之人皆是有些訝然,這徐儒士醉心於書目,甚少稱讚他人,今日竟就青睞這年輕的士子?他們心中對於江雲的印象也加深了幾分,畢竟作出此等絕聯的人,還被徐彬賞識,也可以算是一種能力。
「兄弟不錯啊!」北宮伯玉看見江雲一喜,過來親切的拍了拍他的肩頭,「有我的三分之一功力!」
「蘇公子到!」小廝一聲傳告,人群紛紛涌了過去,便看見那蘇明源一臉微笑,顯得春風得意。
江雲隔著人群看見那蘇明源,臉上全然沒有一絲的擔憂或者愧疚,好似什麼也沒有發生那般。
「嘿這種人真的是...」北宮伯玉滿臉不屑。
蘇明源環視一周,也看見了江雲,他先是一愣,但隨即便挑釁地瞟了一眼。
「要不是此人,我又怎會因為那事情被父親責罵?」想到此,蘇明源對於江雲的恨意多了不少。
進入第二輪的士子坐於第二層,由侍從帶著士子們坐於相應位置。
蘇平走到諸位士子前方,滿臉笑意,那蘇明源更是得意地一笑。
「我乃江南織造蘇平,今日應邀來詩會,觀各位士子的....」
江雲看著這蘇平,此人看上去平和,但是餘光透出一點不太好的東西。
蘇平說了一番場面話,話鋒一轉,「此時正是牡丹之時,請諸位士子以牡丹作一首七言律詩吧。」
「此輪取三人。」
聽到此,士子們也是卯足了勁想要表現一番。
律詩常以四聯為多,分首、頷、頸、尾四聯,講究對仗平整韻律,平仄相對不可亂。對於諸位士子來說,要在現場作一首出來,也是須得一番功夫的。
不多久,一士子站起了身,「吾乃江北安楊,得一詩句請各位指教。」
這位士子站了出來,緩緩而言,「桃李花開人不窺,花時須是牡丹時。牡丹花發酒增價,夜半遊人猶未歸。」
此句倒是顯出一絲等待的無奈之意,更添對牡丹的獨愛。
安楊說完,也是贏得不少掌聲。
「不才蘇明源,亦有一作。」
蘇明遠走出,面上神采飛揚,「南北梅枝噤雪寒,玉梨皴雨淚闌干。一年春色摧殘盡,更覓姚黃魏紫看。」
圍觀之人暗道一聲好,此句通篇無一字牡丹以前宋姚黃代指牡丹,以牡丹代詩,寒雪之景隱隱勾勒出女子相思之情,意境上更勝安楊一分。
二人之後,其餘士子不甘示弱,紛紛說出自己所作。
江雲卻是彷彿感覺到了什麼,目光一直投射在夜幕之中。
「公子怎麼了?」莫憶年看見江雲一直看著一個方向,不禁問道。
「哦...沒什麼。」江雲將視線拉回到畫舫之中,只見士子們大多都說出了自己所作。
「那麼便來揭曉這最後入圍的三人...」北宮伯玉與一些人耳語幾句說道。
「且慢!」蘇明源看著江雲,「仍有一人未曾說出自己所作。」
北宮伯玉看了看江雲,眼神示意了一下他。
江雲走出。
想起自己兩個多月以來的境遇,感慨百姓生活之不易。
「似共東風別有因,絳羅高卷不勝春。若教解語應傾國,任是無情亦動人。芍藥與君為近待,芙蓉何處避芳塵。可憐韓令功成后,辜負穠華過此身。」
眾人微微一震,徐彬更是讀出不一樣的意味。美艷的芍藥不過是牡丹的近侍,牡丹美不勝收,但是功成過後也不過是被消去。乍一看是閨思情況,但久久品味以來,卻是多了幾分悲憫百姓生活之意,可謂是意境高遠,其他詩句難以企及。
北宮伯玉差點跳了起來,但是他咳了一聲,保持了所謂的翩翩風度。
人群之中的一女子陷入了深思,若有所想,對於江雲的好奇更多了一分。
「咳咳..」北宮伯玉交流了一番,「那麼進入最後的便是雲江、蘇明源與安楊!」
「請三位隨我到三層。」北宮伯玉笑道,「如夢已經恭候各位公子多時了。」
三人跟隨著北宮伯玉以及蘇平等人上了三層,冬梅也跟著自己的主子悄悄地上了三層。
一入三層,只見四位玲瓏侍女,以及她們之中的一簾綾羅紗。
紗后一人若隱若現,便是那金陵第一花魁如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