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她的身份
這是一夜長談。
江辰一直在講，而經漁只是安靜地聽，不時點點頭。
原本以為很簡單的情況說明，卻因為強烈的傾訴慾望，最終將自己的想法和疑問也一併托出。
等到結束時，已經是凌晨三點，萬籟俱靜。
他拿起水杯，喝了一大口水，有些忐忑等待對方的反應。
室內只開著昏暗的床燈，經漁似乎在低頭思考，表情隱匿在陰影中看不清楚。
沉默許久，對方終於抬起頭來。
「謝謝。」
經漁說話很慢，江辰耐心等待他醞釀著字句。
「可以想象，你對我說這些，面臨的風險。」似乎是斟酌著表達方式，一字一句語速緩慢。
「謝謝信任。我會保密。」
沒有評價和感情波動，只給了江辰一個承諾。緊接著下一句：
「我願意幫你。」
這是第二個。
接下來便再次沉默下來，沒有對「先靈者」身份的感嘆，沒有對他所面臨危險的猶疑，僅僅是思考了一會兒，便給出了兩句簡短，但無比肯定的承諾。
江辰突然感覺自己剛才的那些話都灌進了一個樹洞，心中滿足但又有些空落落。
「謝謝。」他也說道，發自內心的表達著感謝。
接下來兩個人誰也不知道說些什麼好，大眼瞪小眼就這麼干坐著，有點尷尬。
「先休息吧。」他甩開這些莫須有的情緒，提議道。
接著便一如往常般熄了燈。
經漁身上有一些他欠缺的東西，比如對方可以在經過危險之後，一如往常去上課；可以在聽到出乎意料的事情后，依然冷靜淡然的表述自己的觀點。
江辰躺在床上，盯著天花板，有些難以入睡。
經漁睡的一點聲音都沒有，連呼吸聲都沒有，甚至讓人懷疑對方是不是就此消失了。
「江辰。」寂靜中，經漁的聲音突然想起，很輕，但是與以往的語氣有些不同。
聽習慣了陳啟的名字，突然聽到自己的本名，心中下意識咯噔了一聲，但還是答應了。
「我有私心。」黑暗中經漁的語氣似乎有了情感的起伏，聽起來仿若下了些決心才說出的這番話，語氣中罕見的包含了一絲愧疚。
江辰不語，等待下文。
「關於『先靈者』，我有私心。」對方這樣補充道：「我的家族，已經沒落。復興的希望，在我身上。」
這是對方第一次提到自己的事情，江辰安安靜靜聽著。
無論是之前的夏小麥，還是淡漠如經漁，面對「先靈者」的傳說，都沒有辦法毫不動搖。但正是因為他們並沒有隱藏自己的慾望，才讓江辰願意接受他們的幫助。
隨著講述，經漁的語速越來越快，話語愈發流暢，好像隱藏在黑暗之中后，壓抑在對方內心之中的本我漸漸顯出端倪。
聽著對方的聲音，彷彿自己成為了那個背負著家族重擔的孩子，在那個空氣稀薄的高原中成長，與深草淡云為伴，同花鳥蟲獸膝談。
自從懂事起便不停被長輩們灌輸著沉重的責任，原本應該單純快樂的童年充斥著常人無法堅持的勤奮和努力。這是一個自身存在被抹殺的孩子，他從來沒有機會選擇，只能被寄託往前推行。
「他們說，這是我的命。」江辰最後記得的，是經漁的這句話，那時候天空已經露出魚肚白，而他終於在複雜的心情中沉沉睡去。
……
感覺才剛入睡，整個人便覺得天搖地動。
睡眠不足導致的頭痛讓他昏昏沉沉睜開眼睛，眼前的卻是經漁面無表情的臉。
而與此同時，手機鬧鐘同一時間響起，早晨六點了。
「晨練。」依然是毫無感情的語氣。
江辰甚至都懷疑昨晚的徹夜長談是不是自己做的一場夢。
不是說徹夜卧談和貪睡遲到是青春必備的組成部分嗎？為什麼自己的青春只有一半？？
最後依然在對方的暴力催促下選擇了合作。
他經漁就是一根藤上一朵花，晨練風吹雨打都不怕。
……
這一天是周六，按照學校的課程安排，就算是周末，依然有半天的科學類課程和鐵打不動的煉體課，故而每周六、日的下午便成了修行生們唯一的自由休息時間。
而江辰便將與夏洛特的見面時間安排在了這天下午。
見面地點的選擇，他猶豫了許久，最後選擇了之前與夏小麥去過的落幕咖啡廳。
考慮到安全的問題，這次見面並沒有對夏小麥與經漁隱瞞，他認為是時候三個人也坐在一起好好商量一下之後的安排，索性將另外二人也約到了咖啡廳。
下午差十分鐘兩點的時候，江辰已經坐在落幕咖啡角落的卡座上等候了。
經漁和夏小麥兩個人坐在稍遠一點的靠窗鞦韆椅那邊，隱約說著什麼話，江辰沒有故意去聽。也是這次他才知道，這家落幕咖啡廳是夏家的產業，作為修仙界頗有名氣的夏家，他積極且隱秘的融入了「無靈界」，甚至一些經商項目做得風生水起。
夏洛特十分準時，在約定時間前五分鐘出現在了江辰面前。
這個人的外形條件十分惹眼，西方人特有的深邃五官和明亮的淡金色頭髮讓其他顧客頻頻向他們望過來。
看著對方讓人過目不忘的精緻面龐，江辰開始考慮自己是不是選錯了交談的地方。
他先開口了，因為還帶著對於對方調查自己隱私的微詞，語氣算不上十分友善：「我們從什麼地方開始談起？」
經過了一系列事情之後，他的性格也在發生著細微的變化，原本只是隱隱的控制欲呼之欲出，他十分努力將主動權掌握在自己手中。
夏洛特似乎是有備而來：「不如，就從我們上次沒聊完的話題說起吧。」
「獵靈者？」江辰思忖了片刻問道，卻搖搖頭：「我想，不如先從你說起吧。」
「我？」夏洛特似乎是愣了一下，但很快便懂了：「的確，我應該先自我介紹一下。」
不知道是不是江辰的錯覺，在對話的過程當中，對方似乎急於驗證某些事情，或者說是想從他身上獲得某些信息。
「不過，」女子似乎是有些疑惑：「在這之前，我還是想與你確認下身份。你似乎……與我得知的資料上，不太一樣。」
江辰餘光看見坐在遠處的夏小麥和經漁兩個人對話停了下來，豎著耳朵偷偷在聽。
他苦笑，不由自主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昨天見面的時候，自己並沒有帶上幻化外貌的符咒，這也就導致了他只能以陳啟的臉江辰的身份與對方見面：「你這個問題，是想讓我證明，我是我嗎？」
夏洛特似乎也愣了一下，江辰繼續道：「如果你能讓我對你足夠信任的話，也許我會回答你的疑問。」
對方是個成年人，一名職業女性的形象，這使得他努力板著臉保持著自己的氣勢。
「你說得對。」夏洛特對於他的攻擊式發言並沒有抵觸：「我的確需要你的信任，來解答許多疑惑。」
「先介紹一下我自己。名字之前已經說過了，夏洛特·伯德。我是英國人，但母親是九州人，所以我也算是個華裔。」
江辰點點頭，示意她說下去。
「我就職於大英圖書館做資料管理員。」她小口啜飲著面前的咖啡：「我工作所負責的部分是電子資料的梳理和系統維護，這也是為什麼我有權利瀏覽許多年限久遠的資料。」
「實際呢？」江辰問道。
他不相信僅僅一個圖書館管理員可以隨意躲過專業調查員的調查，可以讓查詢她資料的人接受官方警告，甚至有能力跨國查詢到他人的個人信息。
他猜測對方對自己說的應該僅僅是表面而已。
果不其然，夏洛特沒有隱瞞，直視他的眼睛：「實際上，我為官方工作，但又並非是為任何一個國家工作。」
這個女子用出乎意料的乾脆態度表明了身份：「我是國際潛研基金會的一級調查員。」她頓了頓，又加了一句：
「也就是，你們口中的『獵靈者』。」
聽到這句話，縱然是江辰眼睛也不由得微微張大，遠處的夏小麥更是一口汽水噴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