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吹個小曲

江辰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

而這時，章百匯終於唱完了號子的最後一個字。

萬籟俱靜，只是隱約間有十分細微的咔嚓聲響，那聲音實在是太微弱，乃至於讓人不確定是不是幻覺。

他一動不敢動，只緊緊看向章百匯。

對方突然將臉轉向他，咧嘴露出一個十分燦爛的笑容來，甚至雪白的牙齒都瑩瑩發光。

還不等江辰理解他這表情的含義，對方突然猛地將腳剁向眼前地面！

瞬間，江辰從頭皮開始，麻了一片！

他反應很快，知道倘若真的是雪崩，面前這個老師十有八九不會讓他面臨生命危險，但畢竟在天災面前多有意外，自己以防萬一還是伸手摸上了乾坤環。

一旦事情有變，就準備第一時間嘗試把自己傳送進去。

隨著章百匯這一跺腳，原本細微的咔嚓聲從稀稀疏疏連成一片，讓人無法忽視向山坡上看去！

白雪皚皚的坡面上，果然幾道裂痕蔓延開來。

他這時候只覺得無法改變眼前狀況，甚至有些慍怒，想問清楚章百匯究竟要做什麼。

只是對方卻將手放在他的肩膀上，制止了他要說的話，表情十分隨意也盯著坡上瞅。

他心中疑惑，只是也無可奈何，只得乾瞪眼看著已經近在眼前的雪崩。

只是想象中的轟然崩落與白浪滔天並沒有來臨。

的確，積雪裂了。還裂的有聲有響。

沒錯，積雪也向下滑落，只是氣勢卻比想象中要小上許多。

像是美人褪去了身上的衣裳，那裂開的只是覆蓋在表面上的薄薄一層，隨著摩擦力無法支撐，如薄紗滑落一樣掉入地面，湮滅在無垠的白茫茫中。

江辰懵了，愣愣的看著這一切。

因為這完全不可能，這根本不符合物理學定律，德薩佐利厄斯和牛頓的棺材板他牙都壓不住。

無論多麼巧妙的控制能力，都無法緊緊只將積雪表層震落而不影響內部融雪。

「練吧。」章百匯卻彷彿剛才他只是剝了個橘子皮一樣輕描淡寫：「練到我這種程度，就算是入門了。」

他還是不太能接受眼前的現實，不由自主又問：「怎麼做到的？」

對方似乎是懶得回答他這個問題，又好像是他問了個十分無知的問題一樣，只淡淡看了他一眼：「百鍊成鋼，鐵杵磨針。」

江辰又看了兩眼剛才積雪落下來的位置，和那個仿若什麼都沒有發生過的山坡，好吧，看來自己要學習的東西還很多。

剛好隨身就帶著個樂器，章百匯也沒意見，索性用陶塤代替了唱歌——畢竟他自己都沒有辦法面對自己的歌聲。

而那個教師，卻不知道從哪掏出一簾破草席，往雪地上一鋪，整個人躺上去，似夢似醒般曬起了太陽。

就自己和這個老師的接觸而言，對方一直能躺不坐，能坐不站，實在是懶得很。

他已經可以簡單對著塤吹兩首曲子了，只是斷斷續續，時而啞兩個音符，而現在由於滿心都放在積雪上，吹得更是上氣不接下氣，根本不敢用力。

這是一種十分悠然渾厚的樂器，雖然腔體很小，但發出的聲音卻是敦厚樸實，縈繞不絕。

章百匯就躺在地上，有一搭沒一搭的糾正他：

「手抬高一點，怎麼沒吃飽飯嗎！氣息穩一些！」

於是他又斷斷續續吹，對方還是不滿：「你的『靈』呢！我從你的音樂中聽不出靈魂和夢想！」

江辰心中暗自腹誹，我父母雙全生活順利命運平淡，哪有那麼多悲慘故事可以承載我的音樂夢想。

不過他倒是聽懂了對方的意思，再試著將體內的靈通過氣息送到樂器當中，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只覺得吹出來的音符似乎都飽滿了。

「很好，繼續。」說了這句話之後，章百匯再也沒發一言，竟然像是睡著了。

江辰就在戰戰兢兢中斷續的吹著，令他沒有想到的是，樂器對於靈的需求非常巨大，如果不停用靈去灌注氣息的話，基本上只要一首曲子的時間，體內便有枯竭之態。

於是休息，再來。

一遍遍的練習著，不知不覺間天已經全黑，林中有獸鳴和翅膀撲棱的聲音傳來。

他終於放下手中的樂器，停止了練習。

只是心裡，卻對章百匯的意圖漸漸有了了解。

在吹奏過程中，他不只一次感受到了隨著樂器而融入自然中的靈。

那些靈就彷彿身體的第六感，向四面八方蔓延，他閉上雙目，便能在音樂中聽見遠處的鳥鳴獸走，看見蜜蜂采粉蝴蝶翻飛，聞見泥土和草葉的味道——彷彿他的身體膨脹到無限大，變成了無邊無際的風、雲、和水，觸摸著這片森林和山川的每一個角落，包括山坡上的每一條縫隙。

在他吹奏時，他不再是他，而是這山水花鳥，世間萬物。

只是當他停止吹奏，這種感覺便戛然而止。

他又回到了自己，一個單純而又渺小的人類。

這是在過去的任何課程上都不曾出現過的狀態，讓他感到十分欣喜又有些茫然。

頭頂一棵蒼天巨樹上，一滴夜露落在章百匯臉上，對方像個孩子一樣猛地坐起來揉眼睛：「幾點了？」

江辰老老實實回答：「八點了，老師。」

只是目光中的茫然之色卻還沒有完全褪去。

「好了。」章百匯站起身，收起他的草席，拍拍屁股道：「散了散了，明天繼續。」

說罷便往山下走，頭也不回沖著江辰擺擺手：「你別跟著我了，自己回去吧。」接著幾步間消失在了山林之中。

江辰卻沒有急著回去休息，只是愣愣站在原地，看著天上一顆顆亮起的星星。

說來好笑，剛才他居然產生了「我是誰」這樣的疑惑。

難以形容的感覺，在剛才的某些時間中，他找不到自己和自然的邊際，那一刻突然十分不想面對自己的身份，只想永遠融化在風裡，在樹里，在雲朵間。而在這些過程中，他也忘記了擔心雪崩，也不再在乎時間的流逝。

那一瞬間，什麼修行者和無靈者，都顯得如此渺小，人類之間的差異多麼微不足道。

只是那一瞬間的感覺，還不等他捕捉，便一縱即逝。

不知這樣獃獃愣愣站了多久，這才像丟了魂一樣朝山下慢慢走去。

剛才的那種無邊無際的空落感，每當他向人間燈火邁出一步，便跟著消失了一分。

等到他回住處時，都已經十點多了。

他終於完全找不到剛才的感覺，只剩下一個在伯陽學院手忙腳亂的江辰。

像做了一場夢，卻有些疲憊。

經漁又出去夜訓了，他給對方留了個門，又發了條消息告知，就打算提前休息，只是心中對於明天去章百匯那裡，隱約期待起來。

躺在床上，手機的燈光折射在瞳孔里，是守書人的一條消息。

那只是一張照片，沒有其他任何文字說明。

他不知道對方想表達什麼意思，便點開圖片放大了仔細觀察。

可這樣一觀察下去，卻再次打破了江辰所有的睡意！

照片背景有些模糊，看不清楚，但隱約間應該是商場或是商業街之類的地方，人群有些擁擠

而被拍攝人中被紅圈圈起了一個男性，只有個側臉，看起來十分年輕，一股學生氣息。

最重要的是，那張臉，江辰太熟悉了！

因為自己現在，就長了一張和這個人，一樣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