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沉淪
「她走了。」
「她去哪了？」此時的姜蘇赫像一隻紅了眼的野獸。
「你知道的。」部長似乎用盡了全部的力氣。
「她…怎麼走的？」姜蘇赫的聲音有些顫抖。
「在追捕嫌疑人時犧牲了。」
「犧牲了？不可能！她明明是在……」姜蘇赫似乎想起了什麼，「我明白了，哈哈哈哈哈哈，我明白了。」他突然歇斯底里地笑了起來。
他想起了一次次上級的阻攔，搜查官的推諉，還有證據的怪異，是啊，早該想到的，在這個國家，財閥可比檢察機關更令人害怕。突然他覺得做一個檢察官好像並不能守護他心中的正義，活了這麼多年就像白活了一樣，什麼人情世故都不懂，甚至才剛剛領教了黑暗的力量。
「部長，我先回去了。這個，以後不需要了，還給你。」姜蘇赫掏出自己的檢察官證，交到了部長手裡。
「呀！姜蘇赫，檢察官是你想干就干，不想干就撂挑子的嗎？」部長朝著姜蘇赫憤怒地破口大罵。
「是。」
「你這麼走了，對得起我對你這麼多年的栽培嗎？」
「可部長……她才二十多歲啊，她才剛入職啊……你不知道她有多想證明自己，我倆從大學就認識，她一直都是個柔弱的女生，總被人欺負，所以她一生的追求就是當一名檢察官，保護自己和家人還有那些像她一樣柔弱的人。她今年才剛剛完成自己的夢想，第一個案子就是跟著我，可現在呢，我卻沒保護好她。我知道你們都是什麼貨色，所以這個檢察官我不稀罕。」姜蘇赫從一開始的怒吼慢慢轉變成了低語，一句一句地挖在眾人的心裡。
「部長，謝謝您對我一直的督促和教導，我不會忘記的。」姜蘇赫深鞠一躬后，轉身離開，沒有一絲眷戀。
…
三天後，姜蘇赫家裡。
「您好，韓警官嗎，我是姜蘇赫啊，我想問一問裴……」姜蘇赫聽著電話里的忙音，無力地笑著。這三天，他所有的人際關係都用上了，可是毫無用途。在某隻無形的手的操縱下，案情推動的可以說是相當的快，裴素賢的屍體在死亡第一時間就被火化，連屍檢都沒有。
裴素賢走了，沒有掀起一朵浪花，姜蘇赫沒去她的追悼會，他不願意去也不敢去，他不敢面對裴父悲傷的眼神和她妹妹的淚水。
但有關姜蘇赫的輿論卻在緩緩發酵著。
「驚爆！國民檢察官面對危險選擇逃命致使女檢察官犧牲！」
「國民檢察官姜蘇赫的真面目？」
「可恥的膽小鬼——姜蘇赫！」
「檢察廳永遠的恥辱！」
看到這些新聞，姜蘇赫已無力氣憤了，反倒覺得有趣，「原來這，就是權勢啊。」
姜蘇赫看著手中的證據，那是裴素賢的遺物，放在了一個只有他倆知道的地方，是她最後的努力。
「素賢啊，我知道你這麼想的，我知道你不想讓我再承受危險了，可我不能答應你，我一定要讓真相大白於天下。」姜蘇赫摸著桌上的相框，在那裡，裴素賢害羞的讓人心動。
姜蘇赫看過了案情報告，那寫的跟個笑話一樣，「檢察官裴素賢在追逐嫌疑人時所乘車輛與嫌疑人的車輛發生碰撞，致使二人搶救無效死亡」，看著報告上無情的死亡原因，「真是下了足夠本錢了啊，一命換一命？哪有那麼容易？狗命也敢跟人命換？」姜蘇赫冷笑著。
仇恨是驅動黑暗的源泉，在遭遇仇恨之前，我們都以為自己是個光明的人，是一個嫉惡如仇的人，面對黑暗，我們嫌棄，也不屑，可當仇恨襲來，一切卻都不攻自破了。
拿起手機，上面有幾十個未接來電，妹妹、父母，還有裴素賢的家人。在那時，姜蘇赫感到有些茫然，他只顧著自己的事情，卻忘了身邊還有著陪伴他的人。深吸了一口氣，他顫巍巍地點了回撥。
「喂？」
聽到那個熟悉的嗓音，姜蘇赫有些緊張，她一定哭了很久了吧，他做的「這些事」應該很讓她失望吧，突然他不知道該說些什麼，電話那頭也變得沉默了起來，兩人的呼吸在電話的兩端交互著。
「哥，你還好嗎？」
姜蘇赫突然覺得眼眶有些濕潤，他自己大了這個妹妹十幾歲，有時候甚至像養了一個女兒一樣。但妹妹成績一般卻一心想做一個明星，父母聽了自然很不滿，但妹妹是固執的，父母也是固執的，他們一家人都是固執的。
父母對他一直很是偏愛。
父親是一名法官，尤其討厭不公和犯罪，姜蘇赫一路的攀升，父親都只是默默看著，甚至同廳內只有檢察長知道他們的關係。
而母親則是首爾大學的法學教授，他是母親的學生也是母親的驕傲。相比自己的妹妹，姜蘇赫十分出色的完成了父母的期待，但如今這些事，父母也應該失望了吧。更何況他接下來要做的事，可以算是離經叛道了，想到這姜蘇赫哽咽得說不出話來。
可看到面前信封里寄給他的家人的照片，他明白，自己如果不屈服的話，受傷的就是他最愛的人們。
沒過多久，他就下了決定，一個對他來說痛苦卻必要的決定。
「我很正常，那些事都是我做的，以後我不需要你們管了，就這樣，別再打來了。」放下了手機，一股失落感和茫然無措的感覺襲來，他似乎失去了什麼，不，是真的失去了很多，看到再次打來的電話，他執拗地掛斷，拉入了黑名單。
父親的嚴厲，母親的鼓舞，妹妹的撒嬌，過往的一幕幕在他眼前浮現，他再也忍不住了，那個晚上，他哭得像個孩子。
但在那晚以後，他一滴淚都沒再流過。
深夜。
街道安靜的像一個黑暗的囚籠，吞噬著四周的光線，緩緩蔓延開來。
但首爾的夜，並不像它表面上一樣安靜。
街道的另一邊。
燈紅酒綠，刺眼的光暈張牙舞爪，這裡也是深夜的首爾。
姜蘇赫正迎著耀眼的光向前走來，他的影子投在地上，和這夜晚的顏色一樣。
看著深沉的夜空，他的思緒似乎穿到了從前。
高中畢業，考上首爾大學，當上檢察官，一步步做到了首席，最後還是落魄至此，家人現在不拿他當家人，在這個喧鬧的城市裡，他卻孑然一身。
看來這個世界上，只有黑暗才更讓人心安啊。
「權勢可真是個好東西。」姜蘇赫嘆著也笑著。
「這就是絕望？」
「好，既然這個世界都是黑暗的，那我願與其為伍。」
「今後，這個世界再無檢察官姜蘇赫。」
夢境終究照進了現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