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勇敢的女孩

一大早，木兮仍然一身標準的私塾裝扮，只是神色不同以往的凝重。

「我再也不要做以前那個膽小懦弱的木兮了！不管……不管有沒有人愛我，我……我都要自己保護自己！」木兮低頭看著我們三個堅定地說，倒更像自言自語。

說罷，小姑娘便去私塾了。看著她走出院門一副要英勇就義的架勢，我們三個面面相覷……

大灰熊我們是不怕的，大灰熊是假的。可是木兮的那些私塾同窗們，他們可能才是真的誅心猛獸。

我知道，小孩子心智不全的世界有時會更加殘酷。木兮相貌平平、腿腳有些殘疾，口齒不清，更不可能舌燦蓮花。她在庄府不得寵愛之事更是人盡皆知。而木兮讀書的那間私塾，皆是非富即貴的達官貴人之子。以木兮那上來一陣倔強的性子，她要真的和那些人拚命，估計光庄浚之就不會讓她好過。

我們三個很是擔心，於是決定偷偷跟著她一起去了私塾。

木兮到了私塾，見到先生禮貌行禮，隨即走到自己座位認真研讀起了書卷，神情一直都頗為平靜。到此，一切還算平順。

直到，一個稍大點的小男孩，拿著一顆小石子對準木兮的頭便扔了過去！

木兮被突如其來的石子砸的一陣暈眩，眼淚都要流出來了。她捂住痛處，回頭尋找「兇手」，卻只見幾個學生們一齊齊的壞笑著，盯著她看笑話。

木兮看了一會兒，也尋不出馬腳，便只能咬咬牙繼續看著自己的書。

我也緊咬牙關，心頭一陣難受。立馬弓起身子炸了毛，想跳進私塾里咬人，卻被猴子一把按了下去。

「我以前經歷過更屈辱的事情。可熬過去了之後，如今回頭看看也不過如此。」猴子神色陰沉，語氣冷冰冰的道。

聽罷，我警告自己不再試圖往裡跳，但還是弓起身子一副攻擊姿態，無法放鬆。

課間休息，木兮一個人拿著早上帶的果子，獨自站在私塾院子里的一棵大樹下小口的吃著。周圍同窗們的喧囂打鬧彷彿與她在兩個平行的空間。她滿腹心事，神情落寞，吃的十分心不在焉，直到先生站在門口呼喚大家休息結束，木兮便又拿著那啃了一半的果子走回私塾。

她剛進門，便看到那個扔石子的男孩在往她的椅子上灑著水！

木兮愣了一下，深吸一口氣，像是下定了什麼決心，快步走向那個男孩。

男孩見木兮走了過來，不僅沒停下手中動作，反而更加一臉猖狂的瞪著木兮，臉上一副大寫的：你敢把我如何？！

木兮放下半顆果子，一把端起筆洗，動作行雲流水，一把把滿滿一筆洗水一下子全潑到了男孩的臉上，動作快到周圍人誰也沒反應過來！

過了好一會兒，大家唏噓起來。男孩這才反應過來，也抄起筆洗就要砸向木兮。

還好私塾先生忙跑來一把攔住那個男生。

我這才鬆了一口氣。經過先生的調節，雙方皆受到了些批評，那個男孩暫時安分了一會兒。

於是大家又繼續上課。木兮認真的聽著，似是心情好了一些。

良久，正當大家以為一切已經歸於平靜，突然那不安生的男孩又站起來，指著木兮放在桌上剩下的半顆果子道：「先生！木兮上課時趁你沒注意時偷吃果子！」

私塾先生啪的扔下了書卷，怒喝木兮道：「庄木兮，你站起來，你可知研讀時偷食，要挨戒尺十下！」

木兮先是一驚，然後聽話站起，深吸一口氣，目光閃爍，語氣竟比私塾先生還要莊重嚴肅的道：「先生，私塾的規矩我是知道的。但您先冷靜聽學生一講，學生並未偷食！」

「先生！庄木兮撒謊！」那個男孩大叫。

「先生，且先聽學生講完，學生講完後任憑處罰。」木兮道。

私塾先生不耐煩的點點頭，但神色也卻有些驚訝。周圍的學生們也發現了，庄木兮今日似有些不同。

「果子大家都吃過。如果剛咬完，它的顏色會十分新鮮。但是，如果是咬過許久的，一定會變色發黃。可是，」說到這，木兮舉起桌上的果子繼續道：「大家可以清晰的看出，這顆果子果肉泛黃，說明是我很久之前咬過的。先生，這果子學生是在中途課間休息時站在院外吃的！學生剛剛並未在您講課時偷食！」

大家驚到合不攏嘴，都愣愣的看著木兮。

良久，私塾先生才緩過神道：「木兮，你被人冤枉了。」

隨即，先生又表情嚴肅的對著那個男孩道：「鐵沁王府的鐵石硝少爺，你們鐵沁王府一向規矩嚴明，這撒謊、冤枉別人，簡直就是為鐵沁王府抹黑！你不感到羞愧嗎？」

那男孩腿一軟，一屁股癱到了椅子上。鐵沁王的管教十分嚴苛，如果先生告狀，他勢必要被家法伺候了！

「向庄府小姐道歉！」先生命令道。

鐵石硝憤怒的看著庄木兮，周圍的同學們也定定的看著他。一時間從未有過的屈辱感襲來，但想想鐵沁王那皮鞭，也只得軟下來細聲說：「庄木兮，對不起……」

「大聲點！」先生呵斥道。

「庄木兮！對不起！」鐵石硝大聲喊道。

木兮回頭冷冷的看著鐵石硝，以一種我從未見過她的表情，皮笑肉不笑的回道：「我原諒你。」然後淡定的坐下身，不再回頭。

那一瞬間，小小的她，彷彿又不是那個小小的她……

我們三個看著這一切，不知道是該高興，還是該怎樣。總之心中五味雜陳，我們其實並未真的保護好她，成長本是個過程，木兮卻只能被拔苗助長，逼迫自己迅速長大。猴子可以直接渡給我靈力，讓我心智健全、開口說話。可是木兮呢？對於一個普通小孩子來講，這實在讓人有些不忍！

但這可能也是最好的結果了，她很勇敢！

就這樣，我們三個趴窗戶看了一天，三個人都不願開口討論、沉默不語。

放學，木兮在私塾門口等著李嬤嬤。她一向是不被重視的，李嬤嬤到時間未來，肯定是被二房指使做別的什麼差事去了。

這時，鐵石硝突然拿著沾滿墨水的大毛筆，從木兮背後跑過來瘋狂的往木兮身後的衣服上亂塗！

木兮尖叫了一聲，趕忙拿著包袱回手打向鐵石硝。

「你還敢打我！你這個小賤人！」鐵石硝扔掉毛筆，對著木兮動起手來。

木兮哪裡打的過這個比她還大兩歲的男孩子，可她卻沒有放棄抵抗，一直拚命還手護著自己。

我和猴子終於看不下去了，起身準備揍死這個渾小子。

說時遲那時快，鐵沁府的馬車來了。突然馬車裡一個高大健壯的王爺打扮的人掀開帘子跳下車，直徑走向鐵石硝，一把揪起正把木兮壓在地上揮拳的鐵石硝甩手扔出了好遠！

鐵石硝一臉懵相，驚呆的看著來人，半天才磕磕巴巴的道：「父……父王……您怎麼來了……」

「你這個孬種！居然打女孩子！還打這麼小的女孩子！我征戰殺場數十年，怎麼生了你這麼個廢物！要不是本王親眼看到，本王都難以置信！」鐵沁王大聲罵道，邊罵邊扶起了木兮。

木兮對著鐵沁王行了個禮，淚水花了臉，卻甚為冷靜。

鐵石硝嚇的顫抖著道：「父王……父王！兒臣錯了！兒臣錯了！」

鐵沁王直徑走到癱坐在地上的鐵石硝邊上猛的就是一腳。

「你這個廢物！慫蛋！」鐵沁王一邊罵著，一邊又連踹了鐵石硝好幾腳。鐵石硝抱頭在地上翻滾哀嚎，不停求饒，馬上便變得鼻青臉腫。

木兮定定的看著這一幕，臉色並未變好看。這時，李嬤嬤也來了，見到爆打兒子的鐵沁王嚇了一大跳，拉著木兮就要走。

「小姐這是怎麼啦啊！快走快走！」

木兮有些愣愣的跟著李嬤嬤走了兩步，突然停了下來，用力掙脫李嬤嬤，又向著鐵石硝跑了回去！

木兮一下子擋在鐵石硝前面，驚的鐵沁王正踢向半空的腳又猛地縮回，差點崴了腳！

「鐵沁王，木兮求您饒了鐵石硝這次！這麼打下去他不僅身體疼痛，他的心更痛！」木兮卯足了勁兒大聲道。

鐵沁王更加驚訝的看著木兮道「莊家小姐，本王可是在為你做主呢！這渾小子太渾了，不揍怎行？！」

「我知道！可我也還手了，這是我們兩個之間的事！我們扯平了！」木兮大聲道。

鐵石硝也不管是誰了，只顧著躲在木兮身後嚶嚶的哭。

鐵沁王面色有些難以捉摸，他看了一會木兮，嘆道：「沒有培養出一個好兒子，是我鐵沁王府的失敗。庄浚之那個老傢伙，倒是養了個好女兒。」

說罷，便又要去拽鐵石硝。

鐵石硝嚇的拉住木兮衣角，木兮忙擋住鐵沁王。

鐵沁王簡直受不了鐵石硝這幅慫樣子，但見木兮攔著，無奈道：「莊家小姐，今天看在你的面子上本王不會再打他了，你大可放心！」又道：「石硝，還不快給老子從女人的裙子後面滾出來！」

鐵石硝這才顫抖著雙腿從木兮身後走出來，被鐵沁王拉著一瘸一拐的上馬車走了。

木兮看著他們走遠，這才鬆了一口氣。李嬤嬤也趕緊來拉她走，邊走邊道：「小姐，以後少管這等閑事，傷到你怎麼辦！」

木兮輕聲道：「不管怎樣，當初我挨打，大羅金仙救了我，我發誓要與世為善的。」

「好好好，木兮小姐你最善良！但以後還是盡量少發生這樣的事吧！嚇死嬤嬤啦！」

木兮對著麽麽點點頭，穿著一身被墨水染髒的衣服上了馬車。

我們三個在回府的路上一度無言。

良久，鴨子才道：「這人間世事真是難琢磨。」

「仙界也一樣好不到哪去。」猴子冷冷的道。

我說：「不管怎樣，木兮今天表現的特別好！」

「是啊，我好感動。」說著，鴨子竟抹起了眼淚。

晚上，二房夫人不免因為木兮髒了衣服罵了她一頓。

二夫人是個風韻猶存、花枝招展的婦人。彈得一手好琵琶，也傳給了庄耀躍。素來愛惜自己一雙手，沾不得絲毫污垢，做不得任何傷手活。

卻對木兮說：「你也大了，都上得起私塾了。從今天起，衣服不用別人洗了，全都你自己洗吧！還有你那院子，反正不大，自己打掃吧！」

木兮安靜極了，空氣里瀰漫著沉默。

二房夫人尷尬的咳了咳，一把推倒木兮，怒道：「你這殘疾的妮子啞巴了不成！」

說罷，一臉嫌棄的帶著一眾丫鬟轉身離開了。

我看著木兮，木兮也看到了我。月光下，她抱起我，在我的頭頂親了親。

「茂碟你知道么，我今天在私塾帥呆了！洗衣服算什麼？洗唄！」木兮樂呵呵地道。

我喵喵叫應和她，她開心地舉起我轉了兩圈～

她還是我的木兮～還在還在……

晚上，我們幾個折騰一天，都很累很累了。夜已深，正當要入眠，突然黑汪狂吠起來！

木兮趕忙從屋裡跑出來，查看黑汪怎麼了。卻見一個身影翻過了小院圍牆。

「啊！」

木兮剛要開口叫，那人忙道：「庄木兮！閉嘴！別叫別叫！是我！鐵石硝！」

木兮定睛一看，確實是那鐵石硝。木兮疑惑地問：「你怎麼進來的？」

「我從小習武，翻牆什麼的厲害著呢！」鐵石硝頗為得意的答。

「那你來做什麼？」木兮問道。

「別誤會，我沒想再把你怎樣。」鐵石硝道：「相反，我只是來告訴你，基於你今天維護我不被我爹打死，我們從今天開始停戰！但先說好，我們可不是朋友，只是從此井水不犯河水！」

木兮愣了一會，不由笑道：「可以，勞煩你翻牆而來告訴我這事了。」

「不用謝！」鐵石硝轉身便欲離開，翻到牆上時卻又停住，轉身輕聲對木兮說：「以前是我不好，以後有事找我，我照著你！」

說罷，便縱身一躍消失了……

木兮定神看了鐵石硝消失的地方許久，隨即才微笑著回屋熄燈睡了。

哎……我家木兮就是這麼優秀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