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夜叉與蟑螂

「夜叉呼叫禿鷲！夜叉呼叫禿鷲！聽到請回答，聽到請回答。」

「我們現在位於東亞西北部F379號區域，遭到末世軍伏擊，對方有便攜核武器，動用了微型鈷皮彈甚至貧鈾彈，小組11人陣亡，游隼失蹤。」

「我和蟑螂被困在一處天然地下洞穴里，洞壁目測是石灰岩，並不能有效阻隔輻射，一小時前蟑螂曾被直接照射，現已昏迷，請求空中支援，坐標：F379、65、134，重複一遍：F379、65、134。」

關閉了猴子表的遠程定向通訊，李弗斯皺著眉頭給已經處於深度昏迷的蟑螂注射了一支軍用含碘抗輻射注射劑，將他拖拽到比較乾燥的地方。

猴子表的液晶顯示屏上表示此地空氣中的輻射粒子濃度達到了恐怖的7600毫戈，漆黑的洞穴在最新一代連體防輻射服頭盔的熱像夜視儀下呈現出詭異的幽藍色，這些防輻射服和猴子表一樣，是組織的內部研究成果，採用了鍍銀納米鉭絲纖維及高分子聚合物製成，集防輻射和防彈防衝擊防腐蝕抗氧化一體，徹底取代了老式笨重的含鉛防輻射服，即便如此，李弗斯也檢測到了核輻射透過身上殘破的防輻射服被身體吸收的劑量已經大於4000毫希，這也就意味著在接下來的3到10天里，自己患上各种放射性疾病的幾率高達80%以上，並有可能在半月後直接死亡。

但現在李弗斯還顧不上自己，蟑螂身上的防輻射服已經支離破碎，胸部和腹部上一片血肉模糊，巨大的創口內可以看見的肌肉和組織被嚴重燒傷電離，只有左胸處時而微微顫動的肌肉顯示這個人還活著，但生命體征已極其微弱，隨時可能死去。

洞穴的入口在一個臨淵而下的瀑布裡面，倒像是在這片大地上的一個古老神話故事中描述的水簾洞一樣，而他選擇留在這裡僅僅是因為瀑布能夠隔離一些輻射，而巨大的轟鳴聲也能給追兵的聲納掃描儀帶點麻煩，卻不想這裡另有洞天。

從敵人的武器可以推斷對方的追蹤設備必定也十分先進，不可能任由自己躲在瀑布後面苟且偷生，所以李弗斯把蟑螂安放在洞穴深處后，回來炸毀了洞口，上千噸的巨石封住了洞穴，敵人不可能進來了。

外面的人進不來，裡面的人自然也出不去，李弗斯守在蟑螂身邊，看著這個平時愛開玩笑愛吸煙的同伴生命在自己面前一點點逝去，看著眼前頭盔顯示屏下角氧氣筒剩餘含量指針在一點點下落，心裡充滿了無盡的絕望。

七小組幾近全軍覆沒，游隼失蹤，生死不明，而自己這個組長也要在不久之後，在這個潮濕陰暗的洞穴里窒息而死。

在臨死之前，李弗斯最大的困惑就是，一向連常規武器都裝備不到位的末世軍，為什麼突然有了比自己還先進的第七代微核武器，要知道世紀大戰之後，世界上所有倖存的重水工廠及核反應堆，都在組織的嚴密控制掌握之下，以末世軍那連民科都算不上的科技水平，怎麼可能自主研發出第七代微型核武器呢？

鈷皮彈、貧鈾彈這些對自然環境造成極度破壞的反人道武器在大戰之後就被各方勢力極有默契地禁用，李弗斯想不到有一天自己會親眼見到它們的威力，而且是在自己的隊員身上，就算是組織里最頂尖的特工部隊，第七小組也只是單兵裝備了一顆小型中子彈。

當敵人的小型三相彈在七小組隊伍中爆開的時候，幾個隊員被爆炸產生的高溫瞬間汽化蒸發，連一粒骨灰都沒有剩下，而他們甚至連敵人在哪裡都沒有發現。特工小組多年的訓練和執行任務讓他們在遭遇突襲后反映極快地分散開來並尋找掩體，李弗斯喊了一聲「卧倒」后迅速發射了一枚中子彈，這是全隊攜帶的最大的一枚中子彈，只有李弗斯有許可權發射，輻射覆蓋範圍最高可達兩公里半，當量五萬噸，有效殺傷半徑900米左右，而最遠拋物線射程卻只有可憐的750米左右，也就是說，這是一枚半自殺性質的戰術核彈。

眾所周知，核彈由於其結構複雜、體積大而笨重，一般只能搭載在飛機或者導*彈上進行投射，儘管粒子技術的發展讓單兵手持核彈成為現實，但實際上手持核彈的一個弊端就是爆炸后強大的衝擊波和輻射很容易造成殺傷半徑大於發射距離的尷尬，當量越大，發射距離越近，經過多次實踐，小於等於三萬噸當量的手持核彈可以控制在理想的發射範圍，而核彈的特性決定了要求發射者對投擲的地點和觸發反應時間的控制以及戰場局勢的分析必須有著精密的計算和處理能力（核彈在半空中爆炸更有殺傷力），所以組織中攜帶超過三萬噸當量手持戰術核彈的都是每個小組的組長。

炸*彈在距離李弗斯半公里左右的地面上空爆炸，一個小型蘑菇雲逐漸生成，恐怖的中子流伴隨著刺眼的強光收割著附近的一切生命。

李弗斯匍匐在地面上，感覺到巨大的輻射能量正穿透新型高效防輻射服，摧毀著他的肌體，他開始頭暈、耳鳴、噁心、牙齦出血，甚至有些四肢抽搐神志不清，但他還是看到了自己的隊員仍然在被敵人殺死，震耳欲聾的恐怖爆炸聲此起彼伏，空氣中到處都是亂竄的各種粒子和射線，雖然看不見，但他能感覺到。

他不能理解，為什麼敵人在如此高強度的中子流中能存活下來，太不可思議了，中子彈是專為有機生命體設計的高輻射戰術核彈，穿透力極強，就算敵人躲藏在地下防空洞中也不能倖免，除非敵人的防護服比自己的更加先進，或者敵人不是人。

他也不能明白，為什麼自己小隊執行任務的絕密路線會被敵人知曉並處心積慮地伏擊，他不相信巧合這種事，但也不敢相信組織內部出現了叛徒。

現代戰爭幾乎沒有什麼戰術，過程快速而簡單，戰鬥似乎轉瞬間就結束了，以第七小組大部分隊員的死亡來證明。李弗斯翻身仰面躺在地上，透過頭盔的防護面罩看著那些帶著輻射粒子的塵埃飛上大氣層，原本灰暗的天空更添陰霾。他迷茫了，困惑了，蟑螂跑過來揮舞著手勢，示意他打開通訊器，但他像傻了一樣，頭痛和耳鳴讓他聽不清通訊器里的聲音，蟑螂試著拉起他，在看到他並沒有起身的打算之後，認為組長可能是由於小腦震蕩造成的行動能力喪失，於是隨手發射了槍械里僅存的兩顆電磁脈衝炸*彈后，果斷地背起他向後方山谷逃去。

單兵負重就已三十公斤的戰士背著戰友奔跑，並肩負著這個戰友的防輻射服、氧氣筒、武器及戰術背包，想來不是一件很輕鬆的事情，所以在持續跑了幾分鐘終於精疲力竭后，蟑螂站在了一片淺灘前，大口地吸著氧氣。

前面已經沒有路了，兩道山崖在前面交匯在一處，一道瀑布自上面轟鳴而下，以前蟑螂總是很形象地稱這種地貌為褲襠山，想不到自己有一天會死在這種絕地之下。

從一開始蟑螂就知道自己絕對不可能逃過敵人的追殺，之所以背著組長跑了這麼久，就是因為組長跟他說過，軍人，絕不可以束手就縛，更不可以引頸就戮。他不知道為什麼這麼久敵人還沒有追上來，只是當他聽到了那熟悉的彈頭摩擦空氣的尖嘯聲時，默默地迴轉身，對著空中那逐漸變大的黑點比出了中指。

那枚微型戰術核彈在蟑螂身前三百米左右爆炸，衝擊波裹挾著泥土砂礫打在了他倔強的軀幹上，兩個人倒飛了出去，像風中的兩片柳絮，穿過氣勢磅礴的瀑布，重重地落在後面的溶洞里。

蟑螂艱難地抬起頭，看著胸腹前一片狼藉，破損不堪的防護服黏在血肉模糊的身上，裸露焦糊的內臟和壞死的組織皮肉糾結在一起，到處是烏黑的瘀血，凄慘無比。但他似乎並沒有感受到巨大的痛楚，心情好像也不賴，然後用他在這個世界的最後一絲神志想著：「組長，老子他媽替你擋了一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