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你等等我啊
雲舞站在他身後,她知道落鏡笙心裡有多擔心宋輕歌,在無巒上的時候,她就能體會得到。
那個時候,宋輕歌還是他的仇人,他心裡便時常記掛著她,如今,他對她的情感更深了,那種思念和擔憂便也會跟著更深。
這個,都是她從落鏡笙身上體會到的。
悄悄回到雲水閣里,她收拾了東西,拿起桌上的長劍,出了長樂府。
傍晚,御風將晚膳送過去時,才發現她已經走了。桌上,留下了一封信。他神情一滯,急忙拿起桌上的信跑到落鏡笙。
落鏡笙拿過信,一把拆開,「師兄,我回無巒山了。」上面只有這一行字,他將信遞給御風看。
「小姐回無巒山了?」御風看到上面的那一行字,話里透著一絲猶疑,就連他也不信。
上一次雲羽熵來到長樂府中要帶雲舞回去的時候,他還記得清清楚楚。當時她怎麼說都不肯跟他走,昨日為何會突然回去,這明顯是她騙他們的。
「她一定是去鎮北了。」落鏡笙垂下眼眸,「去趕去鎮北一趟,別讓她鬧出什麼事來。」
即使是晚了一夜,可這時候趕過去,興許還來得及。
鎮北都是段忘塵的地界,雲舞自己一個人在那裡會很危險。他答應過雲羽熵,會保護好她。
「可是公子你?」留著落鏡笙自己一個人在長安城裡,御風又不太放心。他自跟在落鏡笙身邊,從未撇下過他一個人。
此時又是特殊時期,保不準這裡會有什麼變故。到時候他自己一個人孤立無援,連個通風報信的人都沒有。
「你放心,長安城裡的那些人還不敢將我怎麼樣。」落鏡笙抬起眸子,滿眼堅定地看著他,讓他安心。
御風思襯片刻后,應承道:「好,那我便快去快回,一定會將小姐安然無恙地帶回來。」
落鏡笙點了一下頭,他便從關雎閣上離去。
剛出長樂府,他便見到了軒轅靖的馬車,他正往府內走來。御風匆匆離開,沒有與他打照面。
落鏡笙站在閣樓上,看到軒轅靖的身子,便在上面候著。等他上來后,朝著他傾身喚了一聲,「四皇子。」
「免了。」
軒轅靖急急伸手,讓他落座。爾後他便開口問道:「公子,段忘塵刺殺父皇派去鎮北的親信的事,想必你都聽說了吧?」
他點了一下頭,「四皇子是想問接下來該怎麼辦?」
軒轅靖面色焦急,眉宇間俱掛著一陣焦灼,「父皇現在舉棋不定,可本王覺得此刻應該向鎮北起兵,只怕拖得越久留給段忘塵的時日就更多,到時候對我們只會有害無益。」
「況且,吟兒還在他手裡。」他嘆了一口氣。
「看來四皇子對江小姐還是記掛在心。」落鏡笙放下手裡的茶杯,凝著他,「那您就該說服皇上,讓他對鎮北起兵。不過,您得推薦一個適合領兵的人選,這樣才能解去他心間的顧慮。」
「這個您說的是沒錯,可我朝中除了鎮北的邊洛和鎮南的金鑾就只剩一個年喚景了。」他頓了一下,「可年喚景上了年歲,再帶兵前去,恐怕不太合適。」
他昨日想了一日,實在是想不出有其他的人選了。
落鏡笙思襯了片刻,開口說道:「我記得,年喚景有一個兒子,亦是在軍中為官,年喚景一直想讓他接替他的位置,派他和年喚景一同前去不是正好?」
軒轅靖低了下頭,「早在去年,他的腿就在戰場上被摔斷了。只不過這件事年喚景一直沒有對外宣揚,所以長安城中的人便沒人知曉這件事。」
這下,落鏡笙才明白他的顧慮。
「眼下,本王倒是有個合適的人選。」過了一刻,他抬起頭看向落鏡笙。
落鏡笙的對上他的雙眼,笑了笑,「四皇子該不會想說,這個合適的人便是鏡笙吧?」
「正是。」
他即刻應下。
「可是鏡笙沒有帶兵的經驗,而且鏡笙不是朝中的臣子。」他倒不是怕,只是沒有行兵打仗的經驗,冒然帶兵前去只怕會落敗而回。
軒轅靖讓他穩下心神,「公子莫要太過擔心,到時候你只需要在年喚景身邊,替他出謀劃策即可,以公子的才智,定能拿下段忘塵和邊洛這兩個反賊。」
「出謀劃策鏡笙在行,倘若是行兵打仗,我卻沒有十足的把握。」他的眉宇間,還是掛著一絲憂慮。
「我信公子。而且公子別忘了,宋小姐還在段忘塵手裡,難道你不想親自將她從段忘塵手裡救出來?」
軒轅靖的臉上浮現出幾分審讀,一雙桃花眼緊緊地盯著他。
落鏡笙的雙眸如鷹一般變得銳利起來,「阿歌還在他手裡,這我自然是沒忘。我也會,親自將她從段忘塵手裡救出來。」
這個孽,是他造下的,便由他來解。
「那本王這就進宮去,到父皇面前向他請求,讓你跟著年喚景前去,在他跟前出謀劃策,早日將段忘塵和邊洛捉回來。」軒轅靖朗聲說道。
落鏡笙凝了他一眼,眸間透滿堅定。
他從長椅山上站起,匆匆離開了長樂府,往皇宮趕去。
雲舞只用了兩日的時日,便趕到了鎮北,她沒日沒夜的趕路,就是為了早點來到鎮北,去將宋輕歌從段忘塵身邊救出來,帶到落鏡笙面前。
可是她沒想到的是,一進到鎮北城裡,城中的戒備就這麼森嚴,城門口有守衛在查來往行人的行程。
她剛走到城門口,就被攔了下來,「站住,你是幹什麼的?從哪來的?」那個守衛看著她,和她牽在手裡的馬。
這馬看起來十分疲累,一直在嗤嗤呼著氣,一看便知道趕了不少的路。
雲舞看著眼前的守衛,笑了笑,「我從鎮南而來,是到這城中購置些璞玉回去,拿回鎮南城中賣的,做些小本的買賣。」
好在她進城前,換了一身男裝,此時的她是一副男子裝扮。
那守衛疑惑地看著她,臉上仍帶著質疑,「從鎮南趕來,那你這口音聽著,不像是鎮南人啊?」
雲舞心虛地摸了摸藏在包袱里的劍柄,爾後眼睛一亮,開口對他說道:「您還真是說對了,我的確不是鎮南人,我常年都在鎮南鎮北兩地做生意,有時候還要跑到關外去,這口音自然不是鎮南的了。而且我祖籍也不在鎮南,我祖籍是在塞外的。我們做小本生意的嘛,都是常年在外面跑的。」她說完,看著他嘿嘿笑了兩聲。
那守衛再看了她幾眼,隨後才開口說道:「進去吧。」
雲舞急忙彎了彎身子,「哎,謝謝大人。」過了城門之後,她才鬆了一口氣,好在她自小在無巒山長大,這口音里沒帶長安口音,不然就慘了。
那些守衛查得這麼嚴,想必定是怕軒轅靖從長安城派人潛進來的,段忘塵的心思還真是細。
她進了城之後,直奔邊洛的王府而去。
可問了好幾個街上的路人,都沒人告訴她,邊洛的王府在哪。提邊洛的王府,似乎是他們的一個忌諱。她察覺到不對勁,便也不敢再胡亂打聽了,免得惹來殺身之禍。
宋輕歌、江晚吟和王氏三個人,亦是被困在王府中,不能出去。就連她們身邊的貼身丫鬟,也不能出府半步。
段忘塵怕她們泄露自己的行蹤,也怕她們逃走。索性,都關在府上,也就少了這個顧慮。
而她們,也很少能見到段忘塵的身影,特別是王氏上次那樣勸說他之後,他便極少到後院中去給王氏請安。只偶爾去一次,看看她的身子是否安好。上次吵了一架之後,她變得蒼老了不少,段忘塵便不敢再同她吵架了。
只是她在宋輕歌面前,仍舊不忘叮囑她,「你若是見到塵兒,一定要勸他回長安城認罪,他的根始終都在長安,不在這,就算是死,也要回長安死。」
自燕國建國以來,他們段家便一直在長安城中落腳,世代列祖列宗俱在長安城中供奉著,如今逃到這兒來,王氏的心裡慌得很,她更怕自己去了九泉之下無顏見段家的列祖列宗。
宋輕歌看著靠在軟枕上,滿面蒼老的王氏,點了點頭,「外祖母請放心,阿歌記下了,一見到表哥阿歌便提醒他。」
她確實也是這麼做的,每次段忘塵一進到她的院子里,她便跟他提一遍,只是提的次數多了,段忘塵便也煩了。
連宋輕歌的後院,他也少去了。只是這些,王氏不曾知曉,她便也沒有告訴她,免得再惹她傷神。
她已經躺在軟榻上好幾日了,若是再這麼下去,只怕她的身子熬不了多久了。也難為她了,都到這把年紀了,也不能享享清福。
宋輕歌早就不再計較她以前對她做的那些事,在她失去親人的那幾年,雖然受了王氏的許多嘲諷,可她亦是她的外祖母,也給過她溫暖的。
她緊緊握著王氏的手,「外祖母不要太擔心這些事了,我相信表哥他會想清楚的,我們要給他些時日。」她心中十分清楚,段忘塵是下定了決定要打這場仗,無論是誰勸都沒用了,可她還是要安慰王氏,她不想看到她那麼傷神。
王氏雙眼中帶著一絲疲意,看著她點了點頭。
等她歇下之後,她才走出她的屋子。一出來,便見到了段忘塵。他定是在門口站了許久,他的神情有些滯然,看著宋輕歌,眸中帶著幾分感激之情,「謝謝你。」
「出去再說,不要打擾了外祖母歇息。」宋輕歌凝了他一眼,便低頭往外面走去。
段忘塵和她一同走到院子里,在石桌邊上坐下。
「表哥,你是斗不贏他們的。」一坐下,宋輕歌便凝著他說道。話里,透滿了無奈。
「我知道你一直不相信我會贏,也覺得我比不過落鏡笙,可我偏要一試。」難得的,他是面色平靜地朝她說出這番話來的。
「為什麼一定要這樣?只要你現在去同外祖母認個錯,然後我們一同回長安,外祖母她一定會相安無事。可你若是再這麼錯下去,外祖母的身子就...」她的聲音裡帶了幾分哽咽,沒再繼續說下去。
「我不會回長安的,都走到了這一步怎麼說我都要一試。再說了,你怎麼就知道我都不贏他們,若是我贏了,那你爹的案子,我爹的案子便都能平反了,到時候我一定會讓燕國的百姓狠狠的鞭撻軒轅帝,讓他臭名昭著!」
一說到段南城,他的臉上便現了一絲怒意。
「但不是用這個法子來解決,只怕到時候燕國的百姓鞭撻的不是當今聖上,而是你啊表哥。」
宋輕歌在竭力說服他,盡一切法子。
「阿歌,我真的不明白,他蕭雲祺為何就能讓你牽挂這麼多年?論才智,論謀略,我哪一點比不過他?」段忘塵低下頭想了一會,突然抬起頭看著她,話中帶著質問。
「你哪都比不上他。他不會像你這樣,為了達到目的不擇手段。」宋輕歌冷冷凝著他,眸中不帶一絲溫情。
「他又能比我乾淨到哪裡去,他還不是一樣利用了你?而且,是幾次三番地利用你。他傷害了你,可沒有傷害過你。」
他捫心自問,將她從蕭雲祺身邊搶回來之後,他便一直盡心儘力呵護她,除了娶江晚吟進門對不起她之外,他就沒有傷害過她。
可娶江晚吟過門,他不是因為愛她,是為了要利用她,是為了要平方段南城和宋府的冤情,說到底他也是為了她的。
他對她的情意,打心底里就沒有變過。
「你說的沒錯,他是利用了我,但是你的蠱惑之下,讓他錯怪了我,所以才利用我的。是你,是的心計。」宋輕歌咬著唇齒,一字一句說出這番話來。
段忘塵冷笑一聲,斥聲說道:「反正,你還是愛他,我還是比不上他。」他再笑了笑,笑裡帶了一絲狠意,「那好,那我們便等著看,看是他贏還是我贏。」
他滿目悲涼地看了她一眼,從院子里離開。
宋輕歌悵然若失地坐在石凳上,看著這座冰冷的院子。
「你是勸不了他的。」突然,後面傳來江晚吟的聲音,芸香扶著她,從假山石後面走出來。
她本想來看看王氏的,恰巧碰到段忘塵站在長廊上,她便讓芸香扶著自己躲到了假山石後面。
「勸不了也得勸,我只是不想看到外祖母這麼勞心傷神。」她收回眸光,看著桌上已經涼透的茶水。
「他已經走火入魔了,你是勸不動他的。」江晚吟捏緊手裡的絲帕,亦是沒有看向宋輕歌。她頓了頓,開口說道:「如今這個時候,我們應該想想如何與他們聯絡上,這樣興許還能有一絲生機。」
「可我們如今出不去,就連丫鬟們都出不去。我也曾想著給蕭哥哥遞出書信,但太冒險了,到處都是邊洛的人。」
宋輕歌抓著衣袖,眸間透滿失望。
「別著急,等尋到時機再動手。」江晚吟勸了她一聲,一雙眸子暗了下去。
「唯今之計,也只有這樣了。」宋輕歌點點頭,她側過臉,看了一眼王氏的屋子。
爾後,兩個人從她的院子里離開。
皇宮裡,軒轅靖在軒轅帝的書房裡商議了一整日,軒轅帝才下了決定,讓落鏡笙隨年喚景帶兵一同趕去鎮北。
畢竟是上了年紀,他做一個決定要思慮的事情總是要多上許多。一從御書房出來,軒轅靖便讓齊元兆將這個消息告訴落鏡笙。
齊元兆將消息遞到落鏡笙面前時,他已經預料到了,「回去告訴四皇子,就說鏡笙定然會竭盡全力。」
「那便有勞公子了。」齊元兆微微傾身,從茫茫夜色中離去。
他寫下一張字條,在字條上告訴御風,讓他尋到雲舞后,便待在鎮北等他,他過幾日便到。
將字條栓到信鴿腳上,他鬆了手,白色信鴿在蒼茫的夜空中劃過一道白影,轉眼間即刻消失在夜幕中。
御風是比雲舞晚一日到的鎮北,他與雲舞一樣都在城門口受到了守衛的盤問,但他在外出行多年,要想潛入城中總比雲舞要輕鬆得多。
雲舞見到他站在自己面前時,以為是自己看錯了人,再揉了揉眼,果真是御風。她急忙扔下手中的碗筷,往麵館外面奔了去。
御風眼疾手快,只跑了幾步人便攔到她面前,「小姐,你還想去哪裡啊?」幾日不見,她已經變得有些狼狽了,興許是銀兩沒帶夠。
「你怎麼這麼快就尋到我了?我還沒找到阿歌呢,我可不會跟你回去!」她站在他面前,揚著聲說道。
「你放心好了,我不會帶你回去的。」在他尋到雲舞之前,已經收到了落鏡笙遞出來的消息。
「真的?」
雲舞以為自己聽錯了,斂下眸子半信半疑地看著他。
「自然是真的。」他將手裡的長劍放在麵館的飯桌上,在她面前先坐了下來。
如此一來,雲舞便鬆了一口氣了,她笑著問他,「御風,你要不要也點一碗?」
「店小二。」御風打了個響指,將店中的小二叫到自己跟前,可還等他說話,雲舞已經搶先朝店小二說道:「再來兩盤牛肉,一盤醬餅,一鍋羊肉湯!」爾後她才看著他嘻嘻笑著,「再給這位爺來一碗面。」
那店小二看到兩個人點這麼多,笑得合不攏嘴,急忙回道:「得嘞。」便匆匆跑去。
「我就知道,你會來這一招。」御風無奈地看著她這副狼吞虎咽的樣子,搖了搖頭。
「你都不知道,我在這鎮北城中都快餓死了。」別說找人了,她能填飽自己的肚子就不錯了。
「那你這碗面錢是哪來的?」御風看著她,不解地問道。
雲舞拿著筷子的手滯了一下,眸光中現了躲閃之意,只低頭嚼著面,也不回他的話。
「別跟我說你是想吃霸王餐?」這種事,她以前也不是沒幹過。那時候不是落鏡笙給她善後,便是他給她善後。
後來被雲羽熵教訓過幾次之後,她便再也不敢了。
她嚼完嘴裡的面,才抬起頭來看著他嘻嘻笑著,「你怎麼知道?」御風一聽,差點沒背過氣去。
他質問,「你不是答應過掌門,不會再做出這樣的事了嗎?」
雲舞手裡的兩隻筷子來回攪動著,「我這回出門太急,帶在身上的那點銀兩一到鎮北城就花光了,我客棧里的房錢還欠著呢。你看我這不是碰到你了嗎?所以這餐便不能叫霸王餐,索性,你一會隨我回到客棧里,將我的房錢也給結一下。」她死皮賴臉地說道。
御風無語地搖了搖頭,「您啊。」她是小姐,他也不好說她太多,便只能依她說的做。
那兩盤牛肉,一盤醬餅,一鍋羊肉湯上桌上,她便繼續狼吞虎咽吃著,看來真是餓了不久。
可不是嗎?她可是在外面盯著這家麵館,並來回經過了好幾次才進來的,那飄出來的香味,她實在是受不了了,索性想著等吃完了面趁著麵館老闆不注意悄悄溜走的。
這下見到御風,她終於可以吃個肚兒圓了。
「我警告你,這件事不能告訴師兄!」豈料,御風剛給她結完帳走出麵館,她便翻臉不認人,冷聲警告著他。
「那若是公子自己知道了呢?」御風不以為然地看著她,沒被她的警告嚇到。
「不可能,若是你不告訴他,他就不會知道。」她十分肯定地說道。
御風無奈地看了她一眼,徑直往前走去,他還要趕著去給她結房錢。
「哎,死御風臭御風,你聽到了沒有啊?」雲舞追在他身後,他走得快,她吃得太飽了,一時趕不上他的步子。
「你別走得這麼急,你等等我啊...」她一邊提著肚子,一邊追著。
「行了,我記住了,記住了。」御風不忍心她跑得這麼辛苦,便轉過頭答應她。
她氣吁吁地跑上來,笑著說道:「我就知道,你對我最好了,比師兄對我還要好。」
她仰起頭看著他,跑得太辛苦,她的額頭上沾了幾滴汗珠,有幾縷碎發粘在了汗珠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