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塵 三十四(2)
「帶,還挺多。」
王丹陽緊抿著嘴唇,若有所思。「肯定是感冒后合併的細菌感染。算了,我來照看他吧,你們把葯放桌上就成。你倆要複習就複習去吧!」
段有智一聽求之不得。忙說:「師姐,你這不但是雪中送炭,簡直就是炭上架柴澆油帶點火,溫暖了咱們所有勞苦大眾的心哪!」隨即拍拍申偉肩膀,捲起書本就想開溜了。
臨出門,申偉又加了一句:「噯,老蔣額頭的毛巾十五分鐘換一次,要沒開水了,你就用左邊抽屜里的『熱得快』燒吧。」
待申偉和段有智離開后,王丹陽在蔣伯宇的床沿上坐下來。
平躺在床上的蔣伯宇閉著眼睛,因為鼻塞而呼吸粗重,不時還會猛地咳嗽幾聲。王丹陽一直默默地看著他——看著這個曾讓她動心過傷心過憤怒過的男孩。他曾經離自己那麼近,可在那一巴掌下去之後,她又覺得他離自己有千里之遙。
回想起借錢給蔣伯宇那件事,王丹陽也很委屈。當時的確是何繼紅交給她錢時說——千萬不要告訴蔣伯宇那是她的錢,所以她才會編出這樣的謊言。可,就算是謊言,那也是善意的謊言啊,他犯得著生那麼大的氣嗎?他犯得著和她分手嗎?這一點是王丹陽無論如何也想不明白的。
想不明白的王丹陽在看著蔣伯宇時,神情里就帶了些委屈,帶了些悲傷。她甚至懷疑蔣伯宇根本就沒睡著。他一直醒著,他就是不願理她而已。也許,他甚至都懶得說讓她「滾出去」。
王丹陽自己心裡明白,她還是深愛著他的。她想,只要他能原諒自己,她願意為他做任何事情——哪怕,一切都重新開始!
王丹陽的手顫抖著伸出去,停在了蔣伯宇的額頭上。她突然有些心痛,為這個現在如此脆弱不堪而前晚卻那麼狠心決絕的男孩子!前天,當蔣伯宇的手彈在她臉上的那一瞬間——她已萬念俱灰,既對蔣伯宇深感絕望,也對自己的未來與幸福深感絕望!
宿舍里安靜極了。王丹陽看蔣伯宇咳嗽,而且痰多,琢磨著應該給蔣伯宇服用一些廣譜抗菌藥物。她翻了翻桌上的葯,全是抗病毒類的和清熱解毒類的中成藥——校醫院除了這些,不會輕易給學生服用什麼好葯!
思索片刻后,王丹陽決定還是到學校外面的大藥房去買點抗生素類藥物來。
醫科大校門外的大藥房有好幾個。王丹陽直接要了一盒青霉素V鉀片。她記得上藥理課時老師講過,青霉素對於治療肺炎、扁桃體炎一類的病有很好的效果,它的抑菌與殺菌能力十分強大。
接過葯,王丹陽草草地掃視了一下上面的使用說明。上面說青霉素過敏者慎用。
回到宿舍,王丹陽倒上一杯開水,等稍涼了,她拍拍還是閉眼躺著的蔣伯宇。「伯宇,你,你對青霉素不過敏吧?」
蔣伯宇睜開眼后神情淡漠地看了她一眼——或許神志不清也根本沒想看清她是誰。只是沒回答她的話,就機械地接過兩片王丹陽剛買回來的葯,吞了一口王丹陽送到他嘴邊的水后又閉眼躺下了。
還沒到十分鐘,王丹陽覺得蔣伯宇不對勁了。他的呼吸越來越急促,臉色也越來越蒼白,然後全身開始了可怕的抽搐。隨即頸下起了密密的紫紅色小疹子。
「蔣,蔣伯宇,你怎麼了?啊?哪兒不舒服啊?」王丹陽也嚇得全身哆嗦起來。
蔣伯宇的癥狀幾乎是在迅猛地加重。他兩眼上翻。半張著嘴大口地喘氣。呼吸似乎十分的困難。
王丹陽衝出了宿舍。在走廊里用變了聲的哭腔驚叫起來:「來人啊,快來人啊!」
「快!給氧!測血壓!」
「靜脈,0l%腎上腺素1毫升!」
「吸痰!呼吸機準備!」
……
「報告,血壓85/66毫米汞柱,心率120次每分!」
「阿拉明!靜推!」
「加氫化可的松200毫克!」
……
「報告,血壓繼續下降,70/55毫米汞柱,心率108次每分!」
「地塞米松10毫克,靜推!」
「報告,仍是深度昏迷狀態!兩肺呼吸音增粗!呼吸35次每分!」
「報告,血壓繼續下降!60/45毫米汞柱,心率110次每分!」
「靜脈,0l%腎上腺素毫升繼續!」
……
「報告,痙攣持續加重!血壓難以測到!」
「心肺復甦準備!加去甲腎上腺素1毫升!」
「血壓測不到,心,心跳消失!」
「報告,心電圖已呈直線!」
「報告,瞳孔已散大!無自主呼吸!」
……
「停止搶救,記錄死亡時間!」
「大夫,死亡原因怎麼記?」
「口服青霉素導致過敏性休克,搶救無效死亡!」
急救室外,王丹陽癱坐在長椅上。她目光獃滯,一直在無聲地抽泣著。蔣伯宇的不少同學,還有學工處的「四眼」唐處長、劉淑琴老師都在門外焦急地等候著消息。
當護士出來低聲宣布搶救無效病人死亡時,王丹陽發出了凄厲的一聲尖叫。隨後她滿臉淚痕地狂喊著「不——不會——」,拉扯著急救室的門就要往進沖。被申偉他們好幾個同學死死地攔腰抱住了。
「伯宇,伯宇,不要,不要啊!」王丹陽的喊聲已成為了無力的抽泣!她扶著門框,身子一直朝地上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