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老嫗
楠城以北，有一座山，名為枯心山。此山一年四季了無生機，放眼望去，對比旁邊山巒的滿目鬱鬱蔥蔥，那遍山的朽木枯枝讓人不禁心生黯然，而此山天空之中，始終有著數十隻烏鴉在盤旋而飛，不時口中發出如百抓撓心的「啊...啊...」之聲。
傳聞此山夜晚必定會傳出鬼哭之聲，遠處是聽不到的，唯有走近了，才會在你的耳中繚繞不散，唧唧嗦嗦，如陰魂不散。
附近百姓遇上此山都會繞開行走，因為枯心山一旦闖入，有進無出。
當地的老人都說那些進去的人不但枯死山中，就連靈魂都會被留在山中，不得輪迴，化為厲鬼，沒日沒夜在山中遊盪，才會發出那種鬼哭之聲。
就是這麼一個生人勿近的地方，在枯心山腳有上百個石門，分為三層，石門大部分都被打開了，裡面空洞洞的，沒有一絲有人活動的跡象，但是每個石門之內，生活器具一應俱全，無不昭示著有人住過的痕迹。
此時比較顯眼的是，在眾多空洞的石門當中，第三層中央，有一扇最大的石門，是旁邊的三倍不止。
它是緊閉著的。
石門之內，是一個巨大的山洞空間，大到彷彿這萬丈枯心山整個被掏空了一般。山洞之中，懸浮著一縷跳躍著的白色火苗，它僅僅能將周圍三丈距離照亮，白色的光芒給這個漆黑、巨大的山洞添了一抹滲人的幽冷。
距離這縷白色火苗兩丈的地方，借著火光，有一張一半都隱藏在黑暗中的石床。
石床之上，躺著一個人。
在幽冷的白色光芒的跳躍閃爍之下，可以辨認出她是一名瘦小的老嫗。
她穿著極為華麗的宮裝，金絲鑲邊的紫色大袖衣，上面綉有金色的鳳凰，原本活靈活現的瑞獸在這漆黑幽冷的氣氛中，失去了應有的生機，她那布滿皺紋的雙手疊放在小腹之上，雙腳併攏伸直，乍一看就像一個入棺下葬的死人。
而就在這個時候，她說話了，卻是一把中年婦女的聲音，與她的外表年齡十分不搭。
「我的女兒，可曾找到了？」
她的聲音空蕩縹緲，在這山洞之中迴音不絕。
待迴音消散，黑暗中有個矮小的黑影緩步走出，待其走到那縷白色火苗能照的到的地方，白色的火光下，映出他的面容有些怪異。
中年男子的模樣，但是鼻子以下顯得有些長，尖嘴寬腮，細眼窄額，更奇怪的是，他有著一頭黃髮，很短，只有兩寸長。
他的身材很矮，而且有些駝背，拄著一根和他一樣高的黑木拐杖。
他走到離老嫗石床一丈的地方停住，回答她的話，道：
「還沒有。」
黑暗中沉默了一盞茶的時間，面容奇特的中年男子沒有再說話，一直站著，直到老嫗再次開口：
「她若是死了，你們五個人的族群會在妖祖譜牒上除名，永不翻身，什麼最強血脈，毀了就由下一個替上，你知道我的能耐。」
中年男子額頭上滲出一層汗珠，咽了咽口水，連聲回道：
「夫人請放心，小姐福大命大，定不會就此殞命，碧猿已經入山了，相信很快會有消息的。」
「你以為我我是在意她的命？你還真當我是她母親不成？哼，只是她上輩子不知哪裡修來的福氣，有了這雙德之身，而且是冰木雙德，還真是便宜了這人族，我那白痴兒子也是，這麼一件小小的事情都給搞砸了，最後還搭了自己的命，當真是愚蠢至極！最後還搭了鬼界的兩個修羅，這下該如何與鬼界解釋？！」
站在一旁的佝僂男子早已是冷汗浹背，大氣不敢多出。
老嫗也沒指望眼前這個男子能搭上話，只是接下來的話不容置疑，擲地有聲：
「限你三日之內，將白曦諾給我帶回來，連同那火烏一起，湊齊你們五個，我已經等不及了。」
佝僂男子連聲稱是，行禮告退之後轉身離去，就在他轉身的時候，白色火焰照耀下，那個矮小的身後卷過一條尾巴。
一條和他身材相稱的老鼠尾巴。
男子佝僂的身子拄著拐杖，推開厚重的石門，一道陽光照進來，讓這個山洞亮堂了一些，男子出門的時候，踩過一個倒在地上的木匾，發出嘎吱的聲音，他完全沒有理會腳下的木匾，甚至嫌棄它擋道，回過身來，用腳將它提到一邊去，就在這一縷陽光的映襯下，被踢到一邊的木匾上可以看到雕刻著兩個大字，鬼門。
同時也就在這一道陽光照進來的時候，那老嫗躺著的石床後面，原本看不見的黑暗處，借著光可以隱約看到密密麻麻站著一群人，遠看過去，竟有數萬之眾，他們神情木然，目視前方。
人與人之間用一根黑色的管子相連，每個人消瘦如柴，眼窩深陷，皮膚都有些乾枯起皺，就像被抽取了生機。
那些黑色的管子最終匯聚在石床之上，而當石門重新關上，山洞之內重歸黑暗的時候，那躺在石床上的老嫗幽幽說道：
「鬼門之徒，既然你們門主辦事不力，那就休怪我無情了，全都充當我的養分吧，這是你們活在這世上僅剩的價值。」
——
天湖山底。
劉星喘著氣，半膝下跪，一隻手撐著地面，眼睛直勾勾看著眼前同樣喘著粗氣的一頭三人高的巨牛。
那是四階妖獸，金錘尾牛。
如果是二階妖獸的雙頭虎的虎爪、三階妖獸紅鱗角犀的紅鱗外衣是它們各自的致命武器，那麼這四階妖獸金錘尾牛的致命武器是就是它尾巴末端上的，一顆大如洪鐘的金色鐵鎚。
自此之前，半個時辰的角力中，劉星已經領會到這個金錘的威力，這頭牛雖然體積很大，看似笨重，但是它有著一條極其靈活的尾巴，無論劉星停在那個地方，下一秒金錘定然呼嘯而至，帶著萬鈞之力。
於是劉星所在的一大片區域，都是被砸出來的巨坑，他只能不斷跳躍躲避，連還手的機會都沒有，空有一身力氣沒處使。
就這樣蹦跳了半個時辰，他有些吃力，而那金錘尾牛也漸漸沒有那麼靈活。
雙方很有默契地停了下來，調整呼吸。
金錘尾牛此刻腦中還在鬱悶為何在吃著草的時候，會突然眼前一花，一陣天旋地轉後來到這個陌生的地方，而且一下來就被一個討厭的人族少年追著打，氣不過的他唯有揮動身上的致命武器。
而此刻劉星腦中千百個想法在涌動，究竟怎麼樣才能打敗眼前這頭大牛。
忽而他想起了歐陽老頭的對話：
「妖獸其實和人族一樣，不管多厲害的角兒，都有一個軟肋，如果對方的實力與你不差上下，形成拉鋸戰，那麼你要耐心尋找，不要放過任何一個機會，找到那個弱點，只求一舉擊破。」
「那如果還是打不過呢？」
「那就三十六計，走為上計。」
「......」
劉星心中清楚，在這個地方，逃是不可能逃的了。
他看著這個高大的牛身，聽著它的喘氣，如悶雷在耳。
再看看他身後，那始終在半空之中警惕地晃動的金錘，帶起呼呼風聲。
這頭牛的「軟肋」在哪？
這是個妖獸啊，如果是普通的牛，那弱點肯定是牛鼻子......
劉星心中閃過這個念頭的時候，他頓了頓，大膽地猜測起來：
「會不會也是鼻子？」
他越想越有可能，妖獸也是獸啊，不過是混合體而已，別看它體型這麼大，說不定時相通的，
想到這裡，在不遲疑，運息發力，正面直衝金錘尾牛，後者愣了愣，心道：
「直面衝來，找死？」
隨即尾部發力，金錘如期而至，劉星憋了一眼跟巨型南瓜似的金錘，把心一橫，速度突然增快，只剩風聲呼呼。
就在金錘即將打到身上的時候，劉星心念一動，催動妖脈，忽而生出一身紅鱗，底下泛著紅光，「嘭！」的一聲悶響，硬是扛下了巨牛的一擊，這是劉星第一次將紅鱗妖衣用到實戰當中，不負所望的是這詭異的紅鱗妖衣卸去了大部分衝擊力，餘下的撞擊力量對劉星三重境體質而言，如同抓痒痒一樣。
他再不遲疑，瞄準巨牛的鼻子，右拳將炙虛九陽拳的初陽震山式發揮到極致，隨後，一陣破風聲中，伴隨著金錘尾牛一聲凄慘的嚎叫......
當劉星將四級妖獸的體脈拿給三昧火烏的時候，後者有些詫異，這速度比殺死三階妖獸還快，不由得心中一喜，可是當他聽到劉星接下來的話后，身後的火穗兒在他耳邊咆哮。
「四顆？怎不讓他去死？！不給！按照這個趨勢，下一次五階妖獸是不是得給他準備五個？六階妖獸準備六個？我就剩那麼不到一百個果子，到九階妖獸的時候，豈不是拿走我將近一半的果子？！三百年結一次果啊！！而且你知不知道上面的妖獸品級越高越難找啊！......」
被吵得嗡嗡響的妖美男子嘴角抽了抽，感覺劉星的要求對火穗兒來說確實有些過了，不過當下有求與劉星，跟他談條件幾乎不可能，於是他靈機一動，對火穗兒說了幾句，後者開始有些不以為然，但聽到後面，滿意地點了點頭，最終還是不舍地將四顆火穗果奉上。
不知道他們對話的劉星興奮地看了一眼四個果子中的火苗，回想起吃了兩個火穗果后在體內焚燒的痛苦......
他咽一口水，甩了甩頭，將那些恐懼統統拋到腦後，他來到白曦諾旁邊，後者在盤吐納，剛才給劉星輸送過量的木屬靈力，導致身體有些虛弱。
劉星看了一眼那四個果子，決定將它們暫且放下。看著那倒地的妖獸屍體，腹中一陣空鳴，自從開了三節武脈后，他明顯感覺特別能吃，那剩下的半隻鬃毛豬他全都吃完了。
於是他手腳麻利地架起了火灶，再將倒地的妖獸屍體如法炮製......
不多時，山洞之中又充滿了烤肉的香氣。
只是看著火柴上跳動著的火苗，他有些出神地想到了自家的灶台，再者想到了他的奶奶，還有那個鬼靈精的妹妹劉玥。
如果到時候能出了這地洞，到時候妹妹看到不僅長高而且變得壯實的自己，應當會嚇一跳吧。
劉星不由地笑了......
還有王氏兄弟，你們給我等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