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神與鬼之夜九
coco的話像道冷颼颼的風,輕輕劃過我脖子,讓它僵硬得有幾秒鐘時間完全沒法動彈。
然後慢慢轉過頭,我迅速朝身後瞥了一眼。
可是並沒看到身後有任何異樣的東西。
正因此想追問coco她的話到底是什麼意思,扭回頭,卻發現她已不見了蹤影。只是她原本站過的地方看起來特別黑,黑得似乎連過道的燈光也無法將之穿透,在那個小小的空間留下一道異次元一樣的空隙。
見狀心裡一下子變得更亂了起來,我用力搓了搓手臂,發覺皮膚上不知什麼時候起了密密一層雞皮疙瘩。
這種既冷又不知所措的感覺直叫我心裡一陣發毛,當即用力拉開車廂門匆匆朝里走了進去,不料恰巧裡頭一個人迎面而出,直接同我撞到一起,將我撞得硬生生連退數步。
「操,走路看著點啊!」隨即聽見對方咕噥著咒罵了聲。
是李信。
他急著上廁所的樣子,所以說完話立刻就捂著肚子匆匆走掉了,走遠后我發覺手背有點刺痛,遂意識到,剛才倒退時手下意識往邊上搭了一下,必然是那時候給撞破了皮,不僅見了紅,連帶手背還鼓起了一塊。
不由心裡有點惱火,但見到夏萍在床上一臉歉意地看著我,又不好發作,只能掏出紙巾把傷口處滲出的血擦了擦乾,然後悶悶然走進車廂,在她注視下默默關上了門。
夏萍之前應是同她丈夫一起在跟柳相聊著天。
原是綳著一張臉,這會兒李信一離開,神態就活絡了不少,一邊從包里翻出只橙子切成四瓣遞到柳相面前,一邊朝我招呼:「來,吃橙。」
這隨意的樣子幾乎叫我忘了之前她邊跟李信**,邊直勾勾看著我的那副怪異表情。
但我還是婉言謝絕了。
手背很疼,心裡很亂,所以哪有什麼吃東西的心思,只想早早上床把自己塞進被窩裡,不然,我覺得我恐怕要剋制不住自己當著他們的面開始發抖。
人在冷時發抖,也會在怕時發抖。
而當同時面臨這兩者的時候,那種顫抖幾乎是從骨髓里衝擊出來的。
所以很快令夏萍從我身上察覺出了異樣,在朝我瞥了短短一眼后,她沒再繼續同我客套下去,頭一低熟練地用手指翻開橙皮,自顧自吮了一口汁,隨後看向柳相,皺眉輕嘆了口氣:「說起來,火車到底是火車,就算是和諧號也照樣有老鼠呢。」
「有老鼠的么?」
「是啊,先前我跟我老公都看到了,好大一隻,就沿著你床下面一路跑過去,一下子就不見了蹤影。」
「這麼說應該還在車廂里。」
「就是啊。本來我老公想把它攆出去的,可是找了半天也沒找到,真不知道藏哪個地方去了……」
「哦,那隻老鼠我也看見過。」鑽進被窩一陣發抖過後,我覺得情緒略略緩和了些,於是伸出頭附和了聲。
「是吧,」聽見我開口,夏萍抬起頭朝我笑了笑:「很大一隻吧?」
「嗯,個頭是挺大的。」
「等我老公回來要他再找找看,別這會兒躲著,等下我們都睡了又出來,東咬咬西咬咬,咬壞了別的沒什麼,萬一肉被它啃下一塊來,那可就不得了啦……」
看,夫妻到底是夫妻。
前一陣還如仇敵般惡狠狠罵著,如冤屈般幽怨地訴說著婚後的種種不幸,這會兒卻又『我老公』,『我老公』地說個不停。所以有句老話說得對,清官難斷家務事。就算是善斷又能怎樣,說不準下一瞬他們又渴望著翻案,當真如天氣般陰晴不定,難以捉摸。
而聽到這裡,柳相輕輕一聲笑,搖頭道:「這倒是不會。」
「你怎麼知道不會,老鼠可是什麼都吃的。」
「車上油水足。如你所說,那隻老鼠養得相當肥大,勢必是每天都吃飽喝足的,既然如此,應該還不至於饞到會罔顧危險直接去啃人身上肉的地步。」
「嘶……」聽他這麼說,夏萍倒抽了口冷氣,似乎被驚到了般拍了拍自己胸脯:「你這麼說,怎麼反而讓人聽著涼颼颼的,好像萬一睡著了那隻老鼠真的會爬我身上啃我肉似的。」
夏萍有著將近d罩杯的胸脯。
因此我不知道她做這舉動時到底是無意,還是摻雜著一點點故意,因為她這麼做的時候,胸前兩坨肉微微顫動,好似兩隻隨時會從深v領里蹦出來的兔子。
所謂有錢秀錢,有才秀才,有貌秀貌,有胸脯……自然是秀胸脯的了。
當然,這景象看上去確實是很誘人。
對於同是女人的我來說都會產生這樣的念頭,所以對於男人來說,那誘惑力應該會更大一些。也所以,在她說完那番話后,遲遲沒聽見柳相吭聲。透過床沿我看到他手指在無聲撥弄著錶帶上那對小鈴鐺,臉則始終朝著夏萍的方向,不知是在聽她說話,還是在欣賞著她說話時那份充滿自知的嫵媚。
於是我再次縮進了被窩裡,因為在夏萍打破那份短暫沉默,將剩下的橙再次推近柳相時,我看到她雪白圓潤的手臂上系著一隻鈴鐺。
一隻除了顏色外,同柳相送我的那隻幾乎長得一模一樣的鈴鐺。
先前還不見她手腕上有,這會兒卻掛上了,顯見也是柳相送她的,也顯見是用了心思去挑選的,因為鈴鐺顏色同她指甲油的色彩如出一轍,淡淡的玫紅色。
這不免叫我有點鬱悶。
那是一種特別的東西突然間變得不再特別的感覺,也可以稱之為失落。
可既然人都剩不了幾天可活,又何必為這點事閑操什麼心,不管特別還是不特別,總是沒什麼緣分的了,不是么?
想著,也不知是心理作用還是怎的,右邊那顆很久沒疼過的眼球突然又隱隱抽痛了起來,連帶後腦勺也悶脹地痛,讓我一時無心再想這些瑣事,也不再理會之後他倆又聊了些什麼,只覺得突然間原本被自己忽略很久的疲勞又翻江倒海地涌了上來,便一個翻身靠近里床,不多會兒,就在車輪有節奏的聲響和平穩的搖晃中,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但睡得並不多久。
似乎至多一個小時不到的樣子,就被一陣刻意壓抑過,但仍十分清晰的哭泣聲突兀打斷了我的好夢。
當時我正夢見冥公子對我說,恭喜你,由於你剛好看到了在神與鬼之夜路過的神仙,所以你不用死了,不僅如此,還會長命百歲。
可把我開心得不敢置信,以為自己是在做夢。
於是正要問他是不是真的,不會是我在做夢吧?
結果就這麼醒了。
醒來發現果然是一場夢。
世上最苦悶的事,大抵莫過於此了。
可惜的是,哭泣聲卻並非是夢。在我徹底清醒過來時,那哭聲更加清晰了,悲切幽怨,像個幽靈般若隱若現,繞著車廂盤旋不散。而發出這樣哭聲的人竟是夏萍,這多多少少讓我有點意外。
她始終給我一種非常強悍且堅韌的感覺,尤其是她被李信強迫著**的時候,
此時她卻哭得像個完全不知所措的孩子。脆弱,茫然,似乎輕輕一碰她就會在黑暗裡四分五裂。我不知道她這是怎麼了,亦不敢貿然去問她,只能繼續裝作仍在熟睡的樣子,側過頭靜靜看著她。
那樣約莫過了五六分鐘,她終於停止了哭泣,側過頭朝著柳相的卧床看了一眼。
「柳相,」然後她輕輕叫了聲,「柳相,你睡著沒?」
柳相沒有回答。
他呼吸聲平穩均勻,顯見是睡得很熟。
「柳相?」她又叫了他一聲。
見他依舊沒有任何反應,便掀開被子爬起身,慢慢走到了他的床邊,隨後蹲下身,湊近他臉色仔仔細細對著他那張臉端詳了一陣。「柳相?」然後她又叫了他一聲。
「有事么?」柳相突兀間的回答讓她吃了一驚。
她下意識想退回到自己床鋪去,但遲疑片刻,卻做出了一個讓我再次大為詫異的舉動。
她低頭吻住了他的嘴。
匆促又用力的吻,即便是躺在上鋪,我仍是能清楚感覺到那股強烈的力度。
我的天,她這是在幹什麼……
就在我被眼前這一幕給驚得魂不守舍的當口,沒料想,夏萍卻開始越發過分起來。
在意識到柳相試圖起身避開時,她突然開始呻口吟,聽得人耳根發熱之際,又一隻手猛朝上伸起,直把我嚇的一跳。
我以為她是發覺到了我偷窺的目光,但她只是用力抓緊了我的床沿,然後騰出另一隻手,蛇一樣靈巧地扯脫了自己那件薄薄的上衣。上衣內沒穿任何東西,雪白的胸脯在夜色中晶瑩剔透,如兩團柔雲朝著柳相胸膛上直壓了過去。
壓得他原本支起得半個身子重新倒回了床上,然後她再次吻住了他,一邊含糊不清地對他道:「抱住我,是個男人的話,就抱住我。」
我想,大概沒有哪個男人能對這樣一句話做出反抗,所以下鋪瞬間安靜了下來。
想來一定是柳相抱著了她。
接著又發生了些什麼,我什麼也看不到,也不想看到。
只覺得原先的失落,變成了一種更為難以描述的感覺,且摻雜著淡淡的失望,讓我一瞬間腦子裡變得空落落的。
這樣一個如此讓人能輕易引發出好感的人,一個在不久之前還在對我說著關於我家鄉那口井傳說的人,我無論怎樣也無法去想象,他竟然能輕易跟一個萍水相逢的女人在火車上發生關係。
不過話說回來,試問又能有幾個男人可在這樣一種情形下,在這樣一種充滿曖昧的夜裡,拒絕掉這麼一個充滿誘惑力的女人送上門的行為。
只怕是沒有的。
所以慢慢縮回到被窩裡,我捂緊了耳朵,試圖在一切更糟糕的事還未開始之前,做好屏蔽那些聲音的準備。
但奇怪的是那些聲音遲遲沒有傳上來。
不知道是他們聲音太輕的緣故,還是他們一直都還沒正式開始。
但就在我被被窩裡渾濁空氣憋得頭暈目眩,因此不得不重新把頭探到外面的當口,突然下鋪傳來夏萍幽幽一聲嘆息。
隨後咕噥著道:「我有點害怕……」
「怕什麼。」柳相問她。
話音一如既往的安靜平和,絲毫看不出激情過後的疲憊。
「那隻老鼠,我剛才又看到它了,又大又黑,蹲在我的被子上看著我……」
「呵,是不是做夢?老鼠那種敏感的東西,你稍微一動它就跑遠了。」
「不,它真的在看我,像……像人一樣瞪著我!真的!真的……」情不自禁間,夏萍的說話聲越來越大,似乎柳相語氣中的淡然令她渾身緊張。
於是柳相安慰孩子般朝她輕輕噓了兩聲。
這聲音彷彿有種安定人心的魔力,讓夏萍在慢慢吸了兩口氣后漸漸安靜了下來,隨後苦笑了聲,她又道:「李信他到現在還沒回來。」
「是么?」
「是的,都快兩個小時了。呵,他說上個廁所,可是一上兩個小時都還回不來。」
「也許是在吸煙的地方同別人聊天。」
「對,我知道,他是在同別人聊天,但不是跟吸煙處的人。」
「那是誰?」
「你覺得呢?」
夏萍的反問令柳相沉默。
「你行不行。」過了片刻,夏萍又問。
我不知道她突兀問這句話是什麼意思,但柳相應該很明白,所以他輕輕笑了笑:「不知道。」
「硬不起來么?」
「你就不怕你丈夫這會兒突然回來么。」
「回來又能怎麼樣,」她一聲冷笑,「也許他會當成a片一樣安安靜靜在他床上看著。」
「你究竟還愛不愛他。」
「不愛他為什麼還要繼續勉強跟他待在一起。」
「那為什麼還要這樣說他。」
「因為我只是在闡述一個事實。」
「很糟糕的關係。」
「是的,很糟糕。」
「所以你想從別的男人身上來檢驗自己身體的魅力是么?」
「呵,隨你怎麼想。」
「你身體很漂亮,臉也是。」
「可是你硬不起來。」
「也許如你所想的,是我不行。」
「不試試怎麼知道?」
話音落,下鋪再度安靜下來。
但安靜得並不久。
不多會兒,我聽見一陣悉悉索索衣料摩挲的聲音響起,隨後是夏萍的呼吸聲,以及柳相的呼吸聲。
柳相的呼吸終於急促起來。
為什麼我要說終於?
腦子裡亂糟糟的,在我意識到兩人終於在發生些什麼的時候,我對我的想法斥之一笑。
隨後把被子重新蒙到頭上,我閉上眼睛揉了揉自己的眼角。
右眼又開始疼了起來,並且伴著一股頗為厲害的灼熱。
很熱很熱。
似乎身體也因此感到有點發熱。
這熱度隨著下鋪逐漸高亢起來的喘息聲和震動聲,逐漸變得越發強烈起來,我忍不住用力捏了捏拳頭,想發出一點聲音以警告下面那兩個縱情的人安靜點兒。
可是做不到。
一點兒也做不到。
因為即便是這個時候,我發覺自己對那個乾淨優雅,身上總散發著一股新鮮檸檬味的男人,沒法討厭得起來。
依舊還是對他存有著一絲好感的,就像當初暗戀著那個對自己毫無感覺的男孩時一樣。
真夠蠢的不是么。
不得不使勁將被子四周掖了掖緊,我覺得自己好像一隻深埋在地穴里的土撥鼠,呼吸著單薄渾濁的空氣,頭暈眼花,可是沒法出去透上一口氣。
這樣下去大概是要窒息的吧。
想到這裡的時候,我意識到似乎下鋪很長一段時間沒發出過任何動靜了。
是完事了么?
琢磨著,微微鬆開一點被子,我透過露出的縫隙用力吸了一口氣。
吸入的空氣很好聞。
不僅新鮮,且還帶著一股近在咫尺般清晰的檸檬香。
愜意地預備繼續吸上第二口時,突然我的呼吸滯住了,因為一隻手輕輕搭在了我的被子上,隔著這層被子的距離,在我頭上輕輕拍了拍。
誰?
我想問,可喉嚨里一點聲音也發不出。
「北棠。」然後聽見耳朵邊傳來柳相的話音。
低低沉沉,直聽得我心臟撲撲一陣急跳,令我下意識將身體蜷縮了起來。
似乎是由此覺察到了我的慌張,頭頂處那隻手緩緩而下,無聲無息按在我起伏不定的肩膀上。
「北棠。」然後他又輕輕叫了我一聲。
我依舊回應不了。
右眼卻因此疼得更加厲害起來,疼的我一陣發抖。
於是那隻手的重量消失了。
空氣里的檸檬香也消失了。
只剩下火車急速行進時那道安穩的嚓攃聲響,以及床鋪微微有節奏的晃動,讓我的心跳慢慢趨於平靜。
這當口咚咚咚三聲響,不知誰在外頭敲了敲門。
但敲了幾遍始終沒人回應,所以用力咽了咽僵硬的喉嚨,我扯下被子坐起身,試著從喉嚨里擠出了一點聲音:「誰……」
「有叫夏萍的女士嗎?」聽見有人應聲,外頭那人將門慢慢拉開了點,探進半個頭。
隨即眉頭一皺,輕輕咕噥了聲:「我草……什麼味道??」
什麼味道?
我不知道他聞到了什麼味道,因為我什麼味道也聞不出來,只下意識朝夏萍和柳相的床鋪處看了看,試圖看看那兩人此時究竟在做什麼,為什麼始終沒發出一點聲音。
但可能是眼睛的疼痛影響了我的視力,又受了外頭突然進入的光線的刺激,所以看了半天只看到模糊一片。見狀門外那人將車廂門又拉了拉大,一邊慢慢朝里走,一邊左顧右盼道:「有個男的在廁所里上吐下瀉的,出不來,所以讓我幫他帶個信,請問哪位是夏萍女……」
話音未落,他突地一跳而起,從嘴裡爆發出一聲長長的尖叫:
「啊——!!」
像是在黑暗裡被人猛地擦了一刀子似的,無比凄厲又倉皇的一聲尖叫。
隨即他連滾帶爬朝著車廂外直衝了出去。
一邊跑,一邊用著顫抖變調的聲音大吼:「救命!快救命啊!!快來救命啊!!!」
但他到底看到了什麼讓他嚇成這個樣子……
我不知道。
只知道隨著視力的逐漸恢復,我看到夏萍坐在她的床鋪上直愣愣看著我。
一邊看,一邊斜斜朝著床上倒了下去。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