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閻王井三
去閻王井都得戴重孝,這是規矩。
第二天早上來給丘梅姐送葬的人很多,大部分都是平時不太熟或者根本不認識的,因為聽說要將她送進閻王井,所以特意趕過來瞧個熱鬧,而來者即隨孝,到上午八點啟程時,這行隊伍里的人無論認識的還是不認識,全都得披麻戴孝,否則就去不得閻王井。
看,這塊葬地的奇特性,由此可見一斑,
三伏天,人裹在麻布服里汗出如漿,悲痛的宣洩就似乎少了一些,連嬸子也平靜了許多,也許是昨晚哭得傷了元氣,她在叔叔的攙扶下安靜地跟在王川身後,一路走一路腿打著飄,哭是不再哭得動了,但嘴裡始終唧唧咕咕,也不知道在咕噥些什麼。
後來聽走在我邊上的鄰家老姨說,祖宗傳下來的規矩,凡是到閻王井落葬的人,家裡已婚的女性至親一路上要行叫喪大禮,為的是驅散路上擋路小鬼,讓它們別在落葬時候弄出什麼麻煩。所以,負責叫喪的人叫得越響,哭得越厲害,自然越是好。
但嬸子連著幾天哭得嗓子都啞了,哪有那個力氣再哭叫出聲?其他親戚也沒有合適的,所以這個禮意思意思也就算了。當然,為此一路上撒的銅錢則是要加倍的了,那可都是實打實的真銅錢,一部分是叔叔家從晚清時期就壓箱底存下來的,還有一部分是周邊人家家戶戶給捐的,叔叔一家人緣好,丘梅姐又走得實在可憐,所以說到湊出來的這筆銅錢,老姨打著手勢挑著眉對我說,它們的市值大約能值好幾萬。
到達閻王井時已快接近正午。
雖說離村很近,但大部分時間都是走山路,翻山越嶺,因此費時不少。但在離井還有兩三百米距離的時候,突地發生了件怪事,讓原定的落葬時間差一點給推遲了一下——
叔叔請來負責殯葬事宜的那些道士,不知為什麼不讓我們繼續往前走了。
聽說他們是真正的道士,是離村子十二里遠一間百年歷史的小道觀里請來的。原先想請的和尚,但自從十年前附近唯一一間小廟裡最後一位守廟的老和尚圓寂以後,廟裡就徹底斷了香火,所以短時間裡想請和尚是請不到了,而丘梅姐遺體在家裡停放的時間又不能超過七天,所以老姨聽后,說那就請道士吧,道士也是一樣的,而且她以前見過他們做的法事,講究得很。
但閻王井舉行葬禮是不需要什麼講究的。
住在這裡上年紀的人都知道,閻王井裡做喪事,得守規矩。
守這口『井』里自古流傳下來的一些不成文的規矩。譬如下葬那天無論挑的什麼日子都必須是大晴天;譬如送葬人無論是誰都必須重孝;譬如棺材抬進葬地后,必須等到午初三刻才能靠近閻王井的邊緣,至於棺材的入土,則必須在午正三刻才能進行。
在這之前,棺材一不能底落地,二不能蓋見光,必須一直蓋著塊紅棉被由八名屬虎的青壯男子抬著站在背陰處,其他人則跪在閻王井邊上的開闊地,一邊做下葬前的準備儀式,一邊等待下葬時辰的到達。
但這次道士們卻自作主張把規矩稍微做了點變化。
變化是臨時決定的,因為在之前我們剛剛進入東邊那片葬區的時候,由西面,也就是閻王井這個方向,吹來過一陣大風。
山裡遇風本是沒什麼奇特的,但一來今天根本不是起風的天,二來整整半天,從村裡到山裡,別說這麼大的風,就是微風都沒有碰上過一絲,天上也連朵雲片子都沒有,偏偏但剛一踏進葬地,突然間就從閻王井方向吹來這麼陣大風,所以這風必然有古怪。
怎麼個古怪法?
道士說,這叫攔路風。興許是閻王井裡的東西不想讓我們把棺材送進去,所以給弄出來的,如果不聞不問就這麼直接走進去,怕是會有不測,所以為了保險起見,他們必須要先向閻王井問個清楚。
怎麼個問法?
自然是開壇做法。
在東面葬地和閻王井外圍交界處,他們在地面上橫著釘下了十八道尺把長的鐵釘子,釘了大約五十米左右一條直線,中間繫上紅線,然後再這道鐵釘子圍成的柵欄中間臨時搭了個香案。
之後活殺了三隻原先預備祭井時用的公雞,一邊用它們的血慢慢繞著鐵釘子邊緣澆,一邊嘴裡念念有詞。
老姨聽后悄悄跟我說,他們在念《禳災度厄經》。
「怕是在超度什麼來著呢……」說完,她沉著臉轉動著手裡的珠串也跟著那些道士一起念念有詞起來。
珠串是佛珠。
老姨是個佛教徒,不過似乎道教的東西知道得也多,所以看到她的表情讓我微微有點不安,更為讓人不安的是,也不知是巧合還是怎的,隨著那些道士念念有詞的速度逐漸加快,原本晴朗且一洗如碧的天空上不知什麼時候被一層雲給蓋了起來。
最初雲是白的,但不多會兒功夫就變灰了,灰濛濛的被平地而起又一陣大風推著擋住了頭頂最後一絲陽光,與此同時,自地下升騰而出撲鼻一股泥土的腥臭。
「老姨,是不是要下雨了……」見狀我遲疑了一陣,悄聲問身旁的老姨。
但沒等到她開口,突然我們身後起了一陣騷動。
隨後有個人跌跌撞撞從東邊的葬區里沖了過來,一路吼,一路大哭著朝棺材方向狂奔過來:「不許下葬!沒抓到兇手前都他媽不準給老子下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