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闖營
夏日炎炎,灼熱的陽光彷彿天火墜落凡塵,在莽莽山野燃起了連綿的光亮。驀然地,一顆炫目的星辰閃於西北,就算太陽也無法掩蓋其光輝。
這顆星辰的出現引起不少人的注意,他們紛紛觀測這一異象,可獲得的結果令所有人無比驚駭。
亂世將至,一顆將星正冉冉升起,成千上萬的人會因此而死亡,天下格局也會因此人而變幻、統一。
荊州南陽
漢水之上,江流滔滔,薄霧臨台,一舟獨泊在江上游弋,舟上兩人對坐,無言,無聲,只靜靜地聽著怒浪滔滔,江水拍岸,靜靜小酌。
「天生異象,司馬先生以為如何?」左面身穿蠟黃麻布衣服的中年人率先打破沉靜.
他對面之人五十開外,身穿靛藍麻布衣服,兩人皆是眉目疏朗,神態瀟洒,也不知是哪一方的隱士。
司馬先生輕輕啜了一口酒,反問道:「所言何事?」
那中年人替司馬先生斟滿酒杯,臉上露出淡淡憂愁:「將星突起,福兮,禍兮……」
「為國者福,亂國者禍。」司馬先生緩緩開口。
那中年人緩緩起身,眺望著浩浩漢水,喟嘆道:「北辰不正,上下相陵,綱常失序,天下還能太平多久?」
司馬先生聞言,放下酒杯與那人並肩而立:「君主居其位不謀其政,如何不亂?」
那中年人怔忡,俄而詢問:「先生有何打算?」
司馬先生低腰端起酒杯,沉沉地飲下一爵酒:「北上……」
那中年人點點頭,將杯中酒一飲而盡,拱手道,「既如此,我便回鹿門上靜待佳音,今日多謝先生美酒,告辭!」
司馬先生並不挽留,他朝那中年人行了一禮,親自將他送下船,便在船頭目送他走遠。
并州,五原郡
呂布依靠在馬鞍上,懷中抱著方天畫戟,出神地注視著篝火躍動的火苗,朔風突襲,扯得披風獵獵作響。
「曹操,劉備……」
大拇指輕輕撥動,一道寒光迸射而出,呂布熟悉地抽戟,利落地挽了幾朵戟花,如水般雪亮的白刃在月光下幻化出一朵朵白弧之光。
他一揮大氅,將畫戟插在地上,戟身上的雲狀花紋微微震顫,伸出左手的食指輕輕一彈,金鐵交鳴之色悠揚清脆。
夜以深,篝火漸漸黯淡下來,一名斥候氣喘吁吁的跑到呂布跟前,抱拳道:「啟稟將軍,成司馬急報!」
斥候說完從腰間掏出魚鱗信筒,恭恭敬敬的遞給呂布。
呂布順手接過,用小刀颳去封泥,看了將近半盞茶的功夫,隨即下達軍令:「全軍於寅時趕到滿夷谷,不得有誤!」
魏越疑惑的看著呂布,問道:「將軍,我們不等了?」
呂布拔出畫戟,目光看向滿夷谷方向:「除了成廉,各郡校尉皆不願發兵,這次只能靠我們!」
盧水胡南侵,并州刺史張懿被圍,也正是這一年,張懿陣亡,第二年丁原執掌并州。
劉宏病亡后,何進密詔董卓進京清君側,董卓怕何進過河拆橋,於是昭告天下,讓天下諸侯共同進京剿賊,而丁原便參與其中。
呂布拽回思緒,前世因為客觀因數,他並沒有發兵營救張懿,如果這次反其道而行之,或許會有不一樣的收穫……
至少丁原不會來并州。
呂布盤算了一下,離劉宏病亡還有四年的時間,這四年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如果能改變一番境遇,或許不會像前世那般舉步維艱。
大軍的行軍速度很快,不到寅時便趕到滿夷谷外圍,十名匆匆打探回來的哨騎帶來最新戰報,盧水胡約一萬之眾四面合圍滿夷谷守軍,刺史張懿危在旦夕。
呂布環視周圍的部曲,他們各個身挎弓箭,腰懸鋼刀,背負重盾,頭盔上豎著一支黑翎,東風勁吹,翎羽飛動,整齊如浪潮拍案,跌宕起伏。
這是一支跟隨呂家三世的精銳鐵騎,想當年他帶著這支鐵騎馳騁漠北,殺得胡人肝膽俱喪,虎牢關前,戰得十八鎮諸侯心膽俱顫。
這是一支身經百戰的熊羆之兵,雖然只有一千人,但足以抵得上萬軍。
有他們在,前面縱是龍潭虎穴,他也敢放手一搏。
呂布冷喝一聲:「拔刀!」
一千名身穿黑甲的兵士同時『唰』地拔出配刀,動作整齊劃一,乾淨利落,一雙雙眼睛在黑暗中閃閃發光,靜默地等待著呂布的命令。
魏越揚刀大喝:「衝鋒之勢!」
將士們齊聲應答:「有進無退!」
呂布揚手止住群情激奮的將士,畢竟敵軍有一萬之眾,雖不能怯敵,但也不能輕敵。
此役只能以奇兵擊之。
所謂奇兵,指的是先以成廉在前誘敵,佯裝攻打敵營,他則繞山路潛伏至敵軍側翼,一旦敵軍馳援前寨,他再以騎兵釜底抽薪,擊其中樞。
只有出其不意,方能以少勝多,出奇制勝。
當時下,在滿夷谷左側的山地間,一千精銳將士馬摘鈴、人銜枚,一路翻越險地往盧水胡的側後方急進,大軍走的都是野獸樵夫踏出來的險路,一不小心便會墜落山崖,摔得粉身碎骨。
是夜,呂布帶領部曲以不可思議的突進速度翻過三隘,深夜時出現在盧水胡的側翼山地。
敵軍大營的燈火星星點點,苦寒塞外的雄風鐵騎正沉浸在夢鄉中,無數利刃正在山野密林間折射寒光,等待著飲下他們的鮮血。
一千將士圍繞敵軍帥帳側翼列成攻擊方陣,靜默地等待呂布的一聲號令。
「將軍,將士們已就位,只要你一聲令下,便可直衝將位。」魏越低聲說道。
呂布默然不語,一千對一萬,除非是奇迹,就算是突襲,盧水胡一旦反應過來,這場戰鬥依然敗多勝少。
他盯著盧水胡大營,刁斗聲遠遠傳來,使夜色中的大營更顯靜謐,呂布沉聲對魏越說道:「再等等……」
天空漸漸泛出魚肚白,在漸漸消散的霧靄中,影影綽綽的出現少許盧水胡士兵的身影。
就在魏越急得搔首頓足時,盧水胡的前營突然傳來一陣驚天吶喊,隨後便是響天徹底的廝殺聲、金鐵交鳴聲。
那一瞬,所有巡邏的盧水胡士兵紛紛拔出彎刀,不分先後地湧向前寨。
「所有人隨我襲營,直擊中樞!」呂布見時機已經成熟,一抖馬韁,坐騎衝出戰陣,身後精銳鐵騎揚刀策馬,緊緊跟隨。
一千匹戰馬的鐵蹄聲踏碎黑夜,一千支火箭傾盆而下,在箭幕席捲敵營的同時,鐵騎組成的洪流衝破大營外圍的木柵。
被激烈的衝殺聲驚醒的盧水胡猝不及防,還未待奔至帳口拿起兵器,皮帳已經轟隆罩下,無數鐵蹄踐踏過去,凄厲的哀號聲被皮帳阻隔。
盧水胡的營帳大多以牲畜的皮毛建蓋,沾著便燒,點燃便著,不到半響,大火已隨風而動,燒紅了半片天宇。
大營內外一陣陣排山倒海般的殺聲,毫無準備的盧水胡被恐懼包圍,他們不知道到底來了多少敵人,也不知道敵人在哪個方向,士卒們奔走逃竄,軍官們吶喊怒喝,盧水胡大營一片混亂。一千鐵騎在亂軍中犁開一條血路,筆直地朝中軍大帳方向搗了過去。
一千親兵環繞中軍大帳嚴陣以待,胡帥檀拓被五名胡將裹在中央,面色如僵蠶一般,前營激戰正酣,此番回援已然為時已晚。
他心中既震又怒,事已至此,他也無計可施,唯有等待被沖亂的大軍恢復秩序,但在這之前,他的親兵必須承受住那支突襲騎兵的衝擊。
而張懿雖然被圍,但仍有一戰之力,再加上漢軍襲營,中軍又被敵軍所破,他一旦陣亡,這次南侵的結果不言而喻。
那便是全軍覆沒,留在漠北的部族將會淪為奴隸。
飛速衝刺的鐵騎還未完全靠近檀拓親衛的防禦圈,密集的火箭已往前方鋪天而去,幾輪火箭覆蓋過後,并州鐵騎以錐形刺入戰陣——目的很明確,集中力量打擊防禦圈上的一點,直搗將位,完全不顧忌退路。
大帳內一群胡將已經慌了,帳外的衝殺聲越傳越近,再有片刻便會破帳。
「刺啦」一聲,皮帳嘩地破開,一名衛士慘叫著摔入帳中,鮮血噴濺而出,緊跟著是一聲巨響,整座大帳四分五裂,大帳變成一塊空地,五名胡將反身把檀拓擠在中間,刀鋒向外。
不斷衝上的鐵騎圍繞空地疾馳,被圍在中間的一干胡將面如土色,一匹紅色怒馬仰天長嘶,馬上之將盔甲閃亮,兩束大紅鵰翎在金冠上迎風招展——正是呂布。
不待胡將分說,呂布早已飛身下馬,手中畫戟一記橫掃千軍,將擋在檀拓面前的胡將盡皆掃翻在地。
還沒等他們來得及起身,漢軍早已一擁而上,亂刀剁為肉泥。
「呂布!」檀拓一聲暴喝,抽刀迎刃而上,呂布嘴角微微一挑,畫戟一格一挑,隨後奔著檀拓的咽喉連刺三戟,每一戟都如白蛇吐信,白虹貫日。
檀拓的彎刀脫手而出,他雙目圓睜,眼睜睜看著畫戟攜帶一絲寒光掠向自己的咽喉,而後眼前一片血紅。
呂布割掉檀拓的首級,一戟劈上旗杆,盧水胡的大纛咔嚓折斷,在千軍萬馬之中轟然倒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