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還敢欺吾年老否?
「嗚嗚嗚~」
一陣嗚咽的號角聲刺破長空,韓固緩緩抬頭,手扶垛堞,神情凝重的望向了城外。
廣袤的荒原上,羌人的軍帳連綿數里,無數的羌人放聲吶喊,聲音若滾滾驚雷,震的大地都為之顫簌。
倏忽之間,隨著號角聲起,城外正東方的一座軍營之中,突然響起陣陣驚天的吶喊,韓固緊扣劍柄,凝神看去。
他的嘴巴翕合著:「東羌……」
前軍很快逼近了城頭,彷彿層層濁雲,將巍峨的冀城籠罩,而後軍卻還在軍營里穿梭前行,宛如蟻群的軍卒連綿不絕,似乎永遠沒有盡頭。
咚咚咚!
又是一陣驚雷般的戰鼓從城外傳出,韓固的身體微微顫簌,抬頭下望,數百米處,一面巨大牙旗冉冉升起,其上綉著一隻碩大的狼頭,朝陽初始,狼頭雙眼凜冽,栩栩如生。
韓固緊扣劍柄,目光透過層層大纛,最後停留在狼纛下耀武揚威的羌王。
那羌王輕輕抬手,中軍處的令旗隨之一揮,狼旗之下,千軍萬馬開始頻繁的調動。
「殺~」
排好陣型,靜默的羌人同聲吶喊,聲浪震天,一面面高舉盾牌,組成無數個大大小小的方陣,護著中間的雲梯和攻城車,緩緩逼近九原。
激烈的鼓聲猶如暴雨摧林,一聲鼓響,攻城士兵肩抗著雲梯踏步向前,再一聲鼓響,雲梯已頂在城牆上,密密麻麻的士兵彷彿螞蟥一樣依附在雲梯上,嗜血的吶喊聲震驚四野,彷彿肆虐爆發的洪水漫上了高大的城牆。
「攻城!」羌人的中軍處,指揮小校賣力地揮舞手中的狼纛,每揮一下都會高聲吼叫。
那站在指揮旗旁的擊鼓手掄起遒勁的胳膊,兩把一尺鼓錘重重地敲在碩大的牛皮鼓上,咚咚的聲音震耳欲聾。
「放箭!」城樓上旌旗一展,數不清的硬重滾木飛砸而下,撞在攻城羌兵的身上,爆發出清脆的骨骼粉碎聲。
無數的羌兵被滾木擊中,隨著滾木一起落入城下,或被鹿角刺穿胸膛,或被檑木砸得腦漿崩裂,死狀慘不忍睹。
「澆油!」城堞間又是一聲歇斯底里似的喝令,攀城的士兵只感覺頭頂一片昏暗,嘩啦啦彷彿雷雨襲擊,滾燙的熱油當頭澆下,燙得面目盡毀,慘叫著摔出雲梯。
漸漸地,城下的屍骸越堆越多,城樓丟下了火把,火焰點著了熱油,城下立刻燃成了一片火海,屍體嗞嗞地冒著黑煙,散發出一股股惡臭,而催促進攻的鼓聲依然不斷。
所有的羌兵都不敢畏縮退後,頭上頂著滾石熱油,身體冒著火焰濃煙,一隊一隊死冒矢石而進,各部將領手持彎刀押在後面,將個別臨陣怯戰的羌兵就地斬首。
城樓之上,一個身披虎裘的壯漢搭弓拈箭,瞄準了羌軍的揮旗小校。
「著~」壯漢右手微動,箭鏃離弦而出,
伴隨一陣尖銳的破空聲,羌軍的揮旗小校突然一滯,手中的狼纛如落葉飄墜,一支利箭射穿了他的咽喉,他身體微微一滯,隨即倒地斃命。
中軍指揮旗一倒,鼓手茫然無所措,鼓聲一下弱於一下,各部將官不明軍令,號令聲胡亂而起,攻城羌兵頓時亂成了一片。
有去扛雲梯攻城的,有準備撤兵的,有拿著兵器亂跑一氣的,一眾人吵吵嚷嚷,亂無章法。
九原守軍趁機發起猛烈的反擊,剎那間,箭如飛蝗,滾木不斷。
東羌王雅丹立即翻身下馬,親自拾起狼纛,丞相徹里吉見此,亦隨其下馬,親自擂響戰鼓。
攻城的羌兵見自家大王親自擂鼓揮旗,頓時士氣大振,紛紛不要命的往前沖,誓要攻破此城。
韓固望著蜂擁而上的羌兵,不免捫心自問:「到底還能堅持多久?」
九原內只有一千郡兵和數百趕來增援的義士,面對數倍於己的敵軍,頑強抵抗了三日三夜,剛剛的絕地一擊,已經是最後一搏。
擂木、滾石也砸完了,此刻除了一些專職的弓弩手箭壺中尚有羽箭之外,普通兵卒的箭壺裡早就空空如也。
容不得韓固多想,有不少羌人已經登上城樓,開始和守軍短兵相接,韓固抽出佩劍,嘶啞著大喊:「敵軍已登城,敵軍已登城……」
不僅僅是士兵,就連搬運物資的百姓都紛紛湧上城樓,奮力圍殺那些登城的羌兵,值此危難之際,他們早已將身死置之度外。
可軍民雖然一心,但在羌人持續的強攻之下,全城最終還是陷入了物資匱乏的絕境,不僅僅是箭支不夠用,便是體積超過雞蛋的石頭也幾乎全部砸完。
眾人望著城下一浪接著一浪的羌人,百姓們的眼中一片茫然與恐懼。
看到城牆上的弩箭越來越稀疏,羌軍主將蛾遮塞引領百十名親隨在城下逡巡馳騁,專門斬殺畏縮不前的士卒。
「全軍竭力攻城,哪個敢畏縮不前,立斬無赦!」
在蛾遮塞的強力督戰下,兩萬羌人再次鼓噪吶喊,吹響號角,抖擻起精神,發起了又一波猛烈的攻勢,爭取一舉破城。
「吾大漢疆土,豈容異族肆意踐踏?兒郎們,為親人,為手足,奮力殺敵,殺敵!」
一個年過古稀的老翁手裡拎著一個酒罈,站在城頭上大聲為年輕人鼓勁。
「老賊,你找死?」
一架雲梯搭在了女牆上,一名身手敏捷的羌人頂著盾牌,一路爬了上來,猛抬頭,擋在面前的卻是一名皓首老翁,不由的露出猙獰的笑容。
「噗」的一聲,手中鋼刀一下子刺穿了老人的胸膛,鮮血汩汩的冒出。
「呸,老朽就算死,也要拉著你!」老翁手中的酒罈高高舉起,狠狠砸在了這名悍卒的頭上,伴隨著瓷片破碎的聲音,這名悍卒頓時眼冒金星。
老翁發出一聲狂笑,拼盡全身的力氣摟住了悍卒的脖子,一起朝著城牆下面倒栽了下去。
這名悍卒伸出雙臂,想要抓住近在咫尺雲梯,可惜老翁視死如歸,緊緊拖住他的身體,看著地面上尖銳的鹿角,這名悍卒發出絕望的吶喊。
就這樣,兩人的身體從城頭墜落,胸口具被鹿角洞穿,老翁看著吐血不止的羌兵,咧嘴譏笑:「哈哈哈,還欺吾年老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