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拔劍·好戲開場
「不上天台,等於沒來。」,來了祖庭陵陽,卻沒來天台正頂,那還不如不來呢。
天台峰上也有樓閣,是祭奠祖庭歷代先賢的地方,謂之天台寺。寺前就是正頂,上來時不覺如何,但若是走時回頭看上一眼,你便知道其中奧妙了。
此次比斗,就在這天台正頂舉行。
一道紅色劍光闖來,似撕破了這蒼穹一般!
正頂上八名弟子心中一跳,心中剛升起用眼光去捕捉那枚劍光的意願,卻發覺紅色劍光早已經不見了蹤影。
再看去,卻是燕未歸來到,抬手壓下眾人到了喉嚨口的話語,沉聲說道:「這會武就是對弈、比劍,雖然尋常,但還希望諸位莫要怠懶。」
話聲一落,就是掐起手訣,喊一聲棋局開。
這廣場地表兩色一變,浮現八座石制棋盤。
眾弟子見會武開始,也是將心情平復下來,紛紛上前拈子破棋。
兩人對弈也好,破解殘局也罷,總歸是安靜些好的。
可那燕未歸也不知是否有意還是故意,就在原處盤腿坐下,伸手一撫。
還別說,真有那麼兩個沒啥見識的女弟子眼冒星星,立馬將這棋局忘在腦後了,也不知是怎麼修到金丹境的。
喚出一張瑤琴的燕未歸,先是兩肩一沉、手肘墜下,十指摁在琴上。輕輕彈起,抹、挑、勾、剔、打、摘……將手法用盡,知琴音淳和淡雅又添金石韻,音色純凈無一錯亂,彈得有些時候了,然而彈得愈久而聲愈出。
又有兩名弟子被他吸引,而忘了棋局。
無動於衷的燕未歸側耳聽了一會兒,待到餘音去盡,他十指驟然而動,又快又急的撥弄起琴弦來,如陽春化白雪,雨夜聞劍聲。
再一名弟子停了棋局,聚精會神的聽去。
燕未歸高聲吟唱道:「昨夜龍淵不住鳴,驚回小兒家園夢,已斷情。人悄悄,劍不啼!把酒長嘆,大道難行。鎖了兒女深怨,封了幾世前緣?欲將心事付瑤琴,難覓知音,弦斷有誰來聽?」
歌聲停,劍悲鳴。
卻見此時燕未歸棄了瑤琴,手中緊緊握著一柄鮮紅長劍,那劍身紋路,似勺似龍。在他手上不停震動,發出一聲又一聲的劍吟聲。
老驥伏櫪,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壯心不已。如同那戰場殺敵、折斷了的戟,護衛家園、殘破了的盾。已無鋒,卻還渴望著殺人見血!
那被琴聲吸引的五名弟子,不認識它也猜出了它。
至誠之人,才能舞動的至誠之劍。
七星·龍淵
扯住寶劍的燕未歸,掐起指訣誦念法咒,眉心迸出三縷魂火鎖住七星,然而長劍悲鳴不止,聲調更高一分。
他臉上露出一絲愁容,又施展一法訣,異獸之魂從他胸口冒出,鎮了龍淵。
收起了七星龍淵劍的燕未歸,看了看五名目光獃滯的弟子,拍一拍掌將幾人心神拉回,嘆道:「我這琴音劍聲,讓爾等來抗是難了點,抱歉。」
燕未歸又喊醒沉醉於對弈的王世沖三人,勉強擠出一絲笑容,「本以為還要再來場比劍,不曾想這殘局竟是如此複雜,倒是免了,你三人好生修鍊,不可墮了祖庭威名。」
回過神來的五人,這才發現失了比試資格,頓時心中滿是懊悔。
燕未歸眼光一掃,見王世沖和陸長觀身後那位弟子穿一身洗到發白的衣裳,背一柄木劍,翻一翻名冊,臉上露出驚訝神色,笑道:「扶戲,你用這木劍過於吃虧。」復又看向一旁,「可有人願意將手中佩劍借出?」
他這話一出口,都是同門弟子,倒也沒人不願,紛紛舉起手中鐵劍大聲應是。
可是李扶戲卻並不領情,從背後取下棗木長劍,對著眾人施上一禮,道:「多謝諸位好意,在下用這木劍便可。」又變拱手禮為劍禮,「在下李扶戲,還望切莫留手!」
對這同門之間溫馨的場景泛起一絲愉悅的王世沖,聽了李扶戲這冷冰冰的話話,那叫一個火大呀,手往腰后一拍,弟子劍應聲出鞘。
二人各持長劍騰挪,穿林過河,劈石斬鳥,天上地下打來打去,直鬧得這偌大天台峰上烏煙瘴氣。
戰了不下百十回合,王世沖著實氣惱,每每應劍去砍都似落在空處,打不著人,最是憋屈。
卻不知李扶戲心中更是煩悶,暗罵這王世衝力氣大便罷,劍技竟也不差,只得取巧卸力,不得勝法。
天已微明,終是王世沖占著寶劍之利,使一式天外飛仙,斷了李扶戲手中棗木長劍。
李扶戲輸了也不說話,轉身就走。
王世沖贏了也不光彩,回頭離去。
那五名落選弟子目露驚奇,再無嫉妒之意。
剩下陸長觀看著他二人離去背影,竟是將自己忘在腦後,大吼一聲,「王世沖,你我前日之約可還記得,你怕了不是?」
走遠了的王世沖,同李扶戲一起定住腳步回過頭來,異口同聲道:「殺你,只需一劍!」
這話一說出來,他兩人對視一眼,大笑起來。
陸長觀雙眼眯了起來,桀桀笑了兩聲,從腰后抓起照膽劍,就要抽出。
「借我七曜光,屠盡世間惡!」
祖庭中基礎劍法人手一本,有記載的就是那在外遊歷的醉道人年少時將這基礎劍法修個圓滿。
緣由無它,這最後一式,引動星光,是元神道人才有的手段。
燕未歸雙目閃過光芒,死死盯著王世沖的身影,倒要看他這人寰訣是不是真的學會了。
旁人如何,王世沖當然不管,他一出手就是人寰訣,要得就是無人能擋他殺這陸長觀,無人能救回這陸長觀。身子一躥,刺出一劍,有著「鍔上生火」的暴裂,「劍化流風」的輕靈,「天外飛仙」的詭異。
總之出劍之後,炸起一道七彩虹光,王世沖落在陸長觀身後站定。
而陸長觀,照膽劍才抽出一半,人也分作了兩半,化作焦炭。
劍法之威,可見一斑。
「好膽,陸俊文的獨生子也敢殺,還不去紫微閣躲避,快走。」
王世沖微微一怔,竟是燕未歸使傳音之術,腦海中忽然閃過陸俊文的身影。
……
太平岩上舞劍,獨秀泉中沐浴。走上閣樓,入了暗室倒地就拜,行完三跪九叩的大禮,王世沖哈哈大笑,「那陸長觀被我打死,定然不能善了,沖兒這就去紫微閣,眾位師長,小子去了。」
站起身來的王世沖,又深深看了一眼面前密密麻麻的牌位,心頭怒火滔天,幾乎不能自已,再重重一叩頭,扭身就走,正好和北落岩那皮笑肉不笑的樣子撞到一起,心中一愣,喊了聲師叔。
北落岩沒有搭理,而是看著王世沖眉心一枚猩紅印記時隱時滅,喝道:「你修行的功法,到底是從哪來的。」
聽這一聲大喝,王世沖眼中瞬時變得清明,眉心隱約要顯現出來的劍印也散去了,他也不說話,取出甲骨,和一塊獸皮。
北落岩將獸皮攤在手上細細觀看良久,皺眉道:「氣血逆行,不是正道。」
王世沖眼底露出一絲深切恨意,冷冷說道:「縱是邪法又如何,我不修它,如何報我獨秀峰滅門之仇。」
盯著甲骨看了一眼,見上面刻著的兩個符文,北落岩瞳孔驟然收縮,將甲骨還給王世沖,罵道:「你殘殺同門在前,修鍊邪法在後,當真以為祖庭無法治你不是,若是心無仁義,縱你修為再高,也是鏡花水月一般。」神情一變,又吩咐道:「下山之後不可魯莽,走罷。」
王世沖聽了這話,竟又平靜下來,低頭輕聲道:「師叔,若那陸俊文陸君武兩兄弟找你麻煩,你可忍著點。」
「鎖妖塔,這一二百年就快要崩毀了,那裡面鎮的是誰,想必你這個獨秀峰主也是被告知了的。」
豁然抬起頭來的王世沖,和北落岩那滿面笑容對視良久,他當然知道那裡面鎮的是誰。
若非如此,獨秀峰滿門被滅,事後堂堂玄界領袖道家祖庭沒有任何反應,他又怎會甘心。
「若你和扶戲未能及時帶回素影劍,我祖庭恐怕是要玄界除名咯。」北落岩再扔下一句話,轉過身去,大步流星地唱著歌謠走遠了。
「御劍把酒乘風去,聞說不平便放杯,仗劍當客千里去,一更別我一更回,萬里騰空一躍身,為天目示不平人!」
這東拼西湊的歌謠,王世沖半句沒能聽入耳,唯獨北落岩走前的最後一句話,在他的腦海回蕩,久久不能散去。二十年之期……
朱曦素影雙劍逞威,九子陵陽開山鎮魔。這等重擔落在肩上,王世沖想的是,什麼妖魔值得如此對待?
又是蓮花峰,走入松樹林的李扶戲,披一身青色文衫,挽一個髮髻之後倒也還算順眼,兩道秀眉似劍,一雙明目如燈,真有幾分仙家味道。
比個長相平凡,身材中等的王世沖強的可不是一星半點。
王世沖嘿了一聲,笑道:「扶戲師弟。」
李扶戲腳下不停,淡淡說道:「早些時候,你我只是打作平手,怎就分出師兄弟來?」
王世沖撇了撇嘴,笑罵道:「你這小子變混蛋了啊,我比你大上那麼一歲你不知道嘛。」
紫微閣中,聽到腳步聲的牧凡塵放下木雕,抬頭只掃一眼,微微點頭算作鼓勵。
待得他二人行過禮后,牧凡塵拍一拍手,有那弟子端著兩套道服走上前來,又聽得牧凡塵吩咐道:「你二人往西蜀秦川走上一遭,細細搜尋緣法,若有我道家祖庭之物遺落在內,務必取回。」
這不逗人玩么,搜尋緣法?祖庭之物遺落?要找什麼半點不說,李扶戲想問詢一二,怎奈牧凡塵閉目假寐揮一揮手,知曉問了也是白問,只得接過道服正陽袍,跟著王世沖行禮退出樓去。
二人方踏出蓮花峰,王世沖便隱約感受到了一絲殺意,急急忙忙的拉著李扶戲鑽入了林子,是要走那隱秘小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