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單獨談談吧

181.你們單獨談談吧

洪葉悶聲不響。在她身後，一隻蟋蟀發出凄涼的鳴叫聲，柔婉的曲調把逝去的時光和來來的希望整個聯結起來，使這令人感到沮喪、憂鬱和惆悵的片刻得以延續。她冷冷地開口：「不，夏娃行動還要繼續下去，只是，將改變它的宗旨……」

劉紅絕望地搖搖頭，似乎很懷疑這一點。她們又在一起默默地眺望了片刻山中的迷霧，然後其中一個就困惑地走開，剩下洪葉神情嚴肅地站在那裡，十分懷疑自己身上才滋生出來的那種被稱做冷酷無情的東西、會不會是女人的美好品德?

她聽到微弱的呼吸，原來是溫歆已站到身後。她的面部喪情非常難得，競象個天使一般容光煥發，「怎麼樣?看到什麼人的鬼魂了嗎?」

「哎呀!嚇了我一跳!我還以為，你就是個鬼魂呢!」洪葉出了一頭冷汗，不禁埋怨地推了溫歆一把。她早就注意到，最近女友身上似乎也有一種感情在激烈進發，那又是什麼呢?

「是呀，我就是鬼魂，不久前剛從鬼門關上返回嘛!」溫歆指了指自己的鼻尖，快活地笑道，「告訴我吧咱從那次車禍后，我的人生觀都改變了!現在你如果問我，我就可以告訴你，人死後確實有靈魂存在，物質不滅嘛!而且這世界上，也確實有因果報應、生死輪迴這一說!」

洪葉大惑不解地看著她，關切地想知道她的思維方式，是不是一時的感情流露?「你瘋了嗎?我都快不認識你了!我們是徹底的唯物主義者，難道你竟然還相信，人有下一輩子可活嗎?」

溫歆執拗地扭著雙手，簡短地說：「至少在今天這個特殊的日子裡，你應該敬鬼神而遠之吧?我不跟你討論這個問題，免得褻瀆了那些鬼魂兒!」

「褻……褻讀了誰?」洪葉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

「哇!你們都在這兒!」賈翠勤氣喘吁吁地跑來，沖著她們拍手大叫，「嚇死我了!我還以為自己迷路了!真要碰上鬼魂了!他媽的!那些該死的男人都上哪兒去了?怎麼關鍵時刻總是找不見他們?」

洪葉看著這個總是以自我為中心的女人，雖然她語帶誇張，但她們都知道，這也是個不敬鬼神的人物，似乎面對的世界越是紛繁莫測，她就越是精力勃勃；似乎在她身上洋溢著世間所有的激情。

「你知道嗎?」洪葉忍不住問，「溫歆竟然相信生死輪迴、因果報應!她似乎一下子就變得宿命起來……」

「我也相信。」賈翠勤眼睛也不眨地撒著謊，又洋洋自得地反問，「你知道嗎?溫歆正在辦退休，她腦子受了傷，不得不從人民教師的崗位上退下來，而轉移到經濟戰線上去。我正準備把她介紹給古連楓呢!」

「什——么?」洪葉拉長了聲調問，原來她並沒聽見剛才溫歆與廖立行之間那番應答。看來在她窮於應付自己的感情波瀾時，整個世界已經發生了驚天動地的變化!這麼多難以相信的事情接二連三的湧現，真讓她有點兒目不暇接了!

賈翠勤彷彿還想給她造成深刻的印象，又接著說：「哎，這也是娃行動的一部分嘛!你不是說過，古連楓也是我們清算的對象嗎?溫歆這下子算是打入敵人內部了!沒準兒還會有什麼驚人的發現呢!」

「翠勤，別胡說八道了!」溫歆連忙制止她，「剛才我們不是都聽見了，洪葉已經說過，夏娃行動要改變宗旨嗎?」

「原來，你們剛才就在這兒?」洪葉有點兒惱火地問，「是在偷聽嗎?」

「當然不是。」溫歆靜靜地扯住她的胳膊，把她拉到一邊，好像不願讓賈翠勤插入她們的談話，「劉紅的擔心不無道理。鄭為澤出事後，我們都有這種預感。昨天傳深還給他打過電話，他竟連電話都不接，說什麼：別來煩我!還有，你恐怕不知道，劉紅和鄭為澤的關係一向有些微妙，我有理由相信，鄭為澤早就在愛著劉紅!至於他跟古連楓，不過是表面上的感情糾紛。當然，過於這一點，鄭為澤甚至還不如我認得分明!」

洪葉看著她，驚愕地喘不過氣來。這個在月光下悄然出沒的女人，好象真是一個來自冥冥之中的鬼魂!要不，她怎麼能對塵世間的一切都了如指掌呢!

這時，賈翠勤又不甘寂寞地跳到跟前，沖著她們露齒一笑，「你們是在談劉紅吧?我敢打賭，她對鄭為澤的關心有些過分!當然，鄭為澤對她是非同一般!你們別忘了，我也曾經是他的老婆嘛!對於前夫喜歡什麼樣的女人，總該有些發言權吧?在這一點上，老鄭他很不幸，真的不幸!凡是他喜歡的女人，大都不喜歡他，包括古連楓也是一樣。至於這姓古的婆娘喜歡誰，你們不久就會發現!巧了，也跟劉紅有關……」

她喋喋不休地說下去，直到看見兩個女友全都慍怒地盯住她，才訕訕地改口：「喂，真的嗎?洪葉，你想給夏娃行動換個說法?那多可惜呀!我總覺得它挺有趣兒!不瞞你們說，我還認真策劃了一番，而且干出了一些成績……」

洪葉忍無可忍地打斷她，「翠勤，別再說了!夏娃行動確實要改弦易轍……好了，跟你說也說不明白，你還是去找男人們吧!讓我跟溫歆單獨談談……」

賈翠勤嘎然而止，懵懵懂懂地看了她半天，就恭順地轉身離開。

望著她的背影消失在茫茫霧靄中，溫歆不禁笑出聲，「洪葉，你真是個痛快人!瞧你打發她的那個決斷勁兒，真是揮斥方遒啊!」

洪葉沒有立即回答，她一動也不動地站著，凝望著前後左右瀰漫成一片的、那浸潤著濃濃夜嵐的霧氣，似乎窺見了人心的險惡與大眾的隱秘……哦，這霧裡混淆視聽、充滿邪惡又深透莫測的!使她魂靈出竅、**融化，勾起了她心中無盡的憂傷。她暗自思忖，要不要將古運含的故事講給好友聽呢?

死一般的沉寂中，溫歆已然幽幽地開口：「洪葉，今天那個古運含，究竟是何方神聖?你怎麼一看見他，竟會失足落入水中?」

洪葉抬頭看著黑沉沉的夜空、幽深的群星，倏地打了個寒噤，「唉，我早就失足掉進去了!掉進了愛的陷階，幾乎不能自拔……溫歆，告訴你也妨，他就是古連楓的哥哥，而且是我差點兒跟榆木離婚想要嫁給的男人!」

溫歆並未驚惶失措，只是安靜地瞥了她一眼，「怎麼回事?告訴我!」

洪葉周詳地把來龍去脈講了一遍，這不可理喻無法捉摸的感情糾葛，怕不是三言兩語能夠解釋清楚的!溫歆默默地聽完，卻言簡意賅地點評道。「相愛是那麼短暫，負心卻是如此長久!今天在船上，你該這麼說一句!」

洪葉又打了個冷戰，她面對著無邊無垠的迷茫霧靄，輕聲問：「溫歆，你覺得我這個人，作為一個女人來看到底怎麼樣?難道在他心目中，竟比不過一個小小的歌星?」

溫歆眼睛一熱，心疼地摟住女友的肩膀：「不是這麼回事!洪葉，你怎麼能跟那個女人相提並論呢?我看你呀，也該去找個心理專家治治了!改天我帶你去認識一下楊楊……」

洪葉正想打探一下，這個令好友神情為之一震的楊楊是誰?溫歆突然用冷靜得出奇的語調說：「他來了，他好象一直在找你，你們單獨談談吧!」

洪葉渾身哆嗦起來，她愕然無語地呆望著幾米之外的男子，連溫歆是何時離開身邊的也不知道。

古運含佇立不動地倚在一塊破石碑旁，四周雲霧繚繞、嵐氣飄蕩，看去更象個遺世的鬼魂!他的臉龐也蒼老了許多，瘦削的肩膀傾斜到一邊，腰也慪了下來，兩條腿竟略略顯出羅圈!洪葉驚懼地想：「她已經認不出這個變幻多端的男人了!他的模樣與幾個月前簡直是判若兩人!現在她怎麼也弄不明白、自己竟會愛上這麼一個委瑣不堪、焉頭搭腦的男人!她到底愛他哪一點?

古運含遲疑了片刻，才穿過草坪輕手輕腳地走過來，瑟瑟縮縮如秋風吹落的一片枯葉。洪葉斜了他一眼，心中掠過一陣刻毒的快感：看來，他的日子也不好過!甚至比她還要不好過。

兩人的目光對峙了一陣，還是他囁嚅著先開口：「也許，我今天不該來……」

她眼神冷冷地看著他，剋制住心中倏忽閃過的一絲凄迷一縷憐恤一抹溫情，語調中流淌出淺淺的嘲諷，「是的，你不該來。你既認定自己不屬於這個階層，又何必來討個沒趣呢?何況，你不跟我打招呼，就貿然加入出遊的行列，而且把我弄得很難堪，這也太過分了!」

「這我也沒想到，但我能理解。我還以為，你心中對我只有恨……」古運含為了掩蓋自己的情緒、手指顫抖地點燃了一支煙，點點火光劃過深沉的夜空，望去真好似鬼火熒光的閃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