披輕紗的女人

披輕紗的女人

192.披輕紗的女人

現在,夫妻二人面對面地站坐,都在掙扎著從各自的悲傷中硬挺過來,兩個人都同時意識到,他們已經好久沒有肌膚之親了!原來,兩顆心早已是可怕地疏離……此刻,當他們的身心都被巨大的彷徨和痛苦佔據時,他們就象兩個在荒野里迷路的孩子一樣,互相強烈地渴求著對方的溫暖。然而他們又知道,彼此之間已是隔著千重萬重山!除非,能再次回到那個無憂無慮的單純時代……

劉紅靜靜地凝視著丈夫,心房又一次被激情鼓脹得疼痛難當。她已經快要控制不住了,她怕自己會就此暈倒過去,再也醒不轉來,她必須立刻馬上就說出要說的話;「我已經把我的東西都收拾好了,明天,我就搬到醫院裡去住……」

「為什麼?」張斕虎似乎猛然間陷於絕望這中,不由自主地抓住了妻子的一條胳膊,「我還什麼都沒說呢,你就要走?難道,就真不給我一個機會?」

劉紅輕輕地推開他,慢慢站起來走離床邊,臉上浮起一個凄楚的微笑,「除非,命運再給我們一個機會……」

張斕虎舔了舔嘴唇,費力地還想說什麼,早已走出他視野的劉紅,突然象一片不祥的烏雲輕輕飄落,飄落在離他幾步之外的門邊。他一個箭步衝過去,扶起妻子,只見她的臉色象紙一樣雪白,嘴唇也毫無血色,四肢就象被抽去筋骨似地柔軟無力……他連忙把她又扶回床上,還以為她是傷心氣極,一時的驚悸和鬱悶所至,然而倏忽之間,從她枕下飄落一頁紙,他不無敏感地抓起來瞥了一眼,臉上的表情就凝固了,渾身冰涼,她象自己也失足落進了一潭深水……

「劉紅!」他語無倫次地叫道,聽見自己的聲音變了形,又尖又利地劃破了空氣,「這是怎麼回事?你明天要做手術?」

劉紅閉上眼睛,淚水又象噴泉一般涌了出來……

窗外的秋夜黑沉如水,床前的檯燈勉強撐出一團昏黃的光芒,在天花板上映現出樹影的搖曳。風聲嗚咽,雨意纏綿。張斕虎腦子裡的熱潮亦已退卻,胸腹問浮起一片悲涼。他俯身看著那個悲痛欲絕的女人,剎那間就明白了,眼下所降臨的突然事變,將成為他們倆永遠一起面對的難題!

林濤走進擺滿了花藍的大堂,沿著一條光線暗淡的長郎進入展廳。正在專註地觀賞著一幅油畫的賈翠勤看見他,便屏住呼吸,挺起腰桿,把飽滿的胸脯轉向他那一方,有意顯示出自己身上最嫵媚動人的地方。

她穿著一件褐色的厚羊毛連衣裙,一排金色的扭扣直達膝下,一串潔白的珍珠項鏈長及腰間,眼睛閃閃發亮,一下子把未成名的畫家從不知所措中驚醒,使他大腦興奮、心口發熱,連忙掩飾住自己那熬了幾個通宵的疲倦感,上前假惺惺地伸出手來,做了個無聲的姿式,笑道:「在世界上所有人當中,我最清楚,你一定會在這兒露面的!」

「哇!看到你真高興!」賈翠勤激動地雙手相握,好似發現了一樁饒有情趣的事情,「我正在欣賞你的大作!」

這個女人總是對不知的事物過分樂觀和自信。林濤一面心裡這麼想著,一面踱到她正流連不已的油畫前,同時眯起眼睛打量四周,又一次感到與自己熟悉的環境融為一體了!這才是他所追求的藝術境界!一副《披輕紗的女人》,就便他成了此次畫展中獨領風騷的人物!他不否認,這是當代畫壇登峰造極的模仿之作,但那也是一幅不可鄙視的傑作。因為,他已經對這拙劣的東西進行了軟化和降格處理,使它僅僅成為一幅通俗的作品,這樣,觀眾便可以輕輕鬆鬆地欣賞著,如醉如痴而不得要領。

「你畫的是古連楓吧?」賈翠勤帶著天生的勢利神色,又斜睨了幅畫一眼,「披輕紗的女人,幾乎全果的美神,不是嗎?她會容忍你拿她當做模特兒?這深通世故的女人,沒有狠狠地敲你一筆?」

林濤用手摩挲著自己頸下的絲綢圍巾,似乎心有餘悸,但他臉上卻流露出自信的神態和成功者的派頭,「她的消息還沒有這麼靈通吧?除非你去當這個耳報神!」

賈翠勤放肆地嬌笑著,莫名地感到心情振奮,「我為什麼要去告訴她?既然她沒能傻得看出你的『浪』子野心!喂,你還應該感謝我呢!美美地享受了一次情人的滋味,又捧出了一幅傑作。不過,我還看不明白,你這幅美人圖究竟要表達的是什麼?」

「某種想要掩藏的禁欲主義和實際存在著的對性的好奇感,究竟誰在這個女人身上佔了上風?」林濤一邊睃視著展廳里人們對此的反應,一邊煞有介事地回答。

賈翠勤從來會被比自己知識面還要寬的問題嚇倒,她發現,從前,也低估了面前的男人。「看來,我得祝賀你的成功呀!這幅畫擺在最引人注目的位置,任何人一進展廳,總是最先看到,這不不說明了它的分量?」

「哦,不!我到目前為止,仍是一事無成。」林濤略微謙虛了一下,又開始自我吹捧,「我以為,我還算不上是真正的天才,但是通過不懈的努力,或許可以登上藝術的頂峰!」

他說這話時,心裡對自己的能力十分清楚。他明白,他只是活動能量超過了許多畫壇的精英。事實上,只要這方面的關係過硬,再拙劣的東西也會被擺到展廳顯眼的位置。當下,他決定要好好享受一下自己的成功,而把過去所遭受的種種冷遇都暫時忘卻。說真格的,這次的成功確實與面前的女人有關,若不是她給自己引見了古連楓,他很難在長時期的潦倒之後再振作起來,重新塑造一種自我價值。

他用一種友好的姿態打量著賈翠勤。這年過四十的女人最近好象迷上了小姑娘的打扮,總愛把自己弄成小十來歲的模樣。當然,她出身低微,又壓根兒沒機會去接愛美的熏陶,所以適應不了上層社會的生活。別看她成天樂呵呵的,但她永遠不會把自己打扮成一個雍容華貴的女人,那種標準的貴婦人!然而,當她天真到有失尊嚴的地步時,他那門第顯赫的丈夫就一定會出面來制止她!

他一個勁兒盯著賈翠勤看。使後者稍顯窘態。在她眼中,他是個真正愛美的行家。「你這樣看我,好象不認識我了?」

「哦,不!我是在心中進行比較,而且發現,你還是那麼風姿動人!」林濤嘴甜甜地恭維道,「我看,你甚至比以前還要漂亮一些呢!」

「是嗎?」賈翠勤深表贊同地看著他,「我很高興,你還能記得我從前的樣兒!」

「是呀,記得很清楚,永遠也忘不掉!」林濤肯事實上地回答,有意提高了聲音,好似故意要將每一個字都送入她耳中,「幾年前的那一天,鄭為澤剛從監獄里放出來,看見是我睡在他的床上,差點兒沒把我給掐死!多虧他事後倒沒有聲張,總算給你我都保全了一點兒面子!聽說他上路的消息,我還真有點慶幸呢!」

「哦,他自己喝了酒,醉得半死,又放了一屋子的煤氣!正好我女兒趕去碰上,連忙叫人送到醫院裡,但是已經沒救了!」賈翠勤倒抽了一口冷氣,連忙揮揮手,「算了,咱們別提他了!想想真是晦氣,我怎麼遇上這麼個男人?!」

展廳里的光線不算強烈,就象他們過去X愛時,總喜歡把燈光調暗一樣。在這個陰鬱的下午,兩個人都同時想到了過去的歡樂。

當年鄭為澤或許是考慮到圈子裡的關係,才沒把這事公之於眾?

但自那以後,又過了很長的時間,他和她都各自有過不少情人,所以誰都無法確知自己在對方心中的地位。然而現在,往事又飄然飛回,他們的愛也在一場迷霧中出現。最可貴的男女關係,往往是明知眼前有障礙,但仍想保持的那種境界。她是想把他完全置於自己的掌心,直到他無法擺脫這種控制。而他則竭力將他身上最能吸引自己的東西拼湊起來。是的,她仍然風韻猶存,但其魅力和幾年前比起來,畢竟是少多了!況且,前一次相遇時,林濤正處於剛離婚之後的饑渴高峰,而打那以後,認識的女人越多,他的熱情也就越是減退了!

在彼此的目光中探尋到昔日的舊情,賈翠勤便鬆一口氣,不自然地扭動著身子,「不說那些了!喂,你有沒有注意到,為了在這兒跟你相遇,我花了幾個小時來做準備。瞧,我的頭是新做的,身上這件衣服,也是才從時裝店選出來的!」

林濤覺得不敢恭維,他也不太相信她的話。他認為,她是在別有用心地製造一種氣氛,她使他最終的束手就擒,顯得更加意義重大。於是他微笑著提議:「不如我們到展廳外去走走吧?否則在這兒離你這麼近,我又不能跟你親熱一下,實在是很難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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仕途如此多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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