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六十八章 人生的矛盾

看見夜鶯和末藥兩人你一言我一句，比德雲社還要郭德綱，為的就是說服自己，讓他們留下，跟自己同生共死。要說顧盼兮不感動，不寬慰，那必然是大話了。

人非草木，試問天下有誰人能夠面對願意不顧危險，跟自己並肩作戰的人，還能夠固執己見，不稍微讓一讓步呢？

「你們真的是……」

顧盼兮不知道此刻應該笑好還是哭好，她只知道，再多的話語，都是蒼白無力的。

「你們都給本帥起來！」

顧盼兮喝了一聲，眾人卻不為所動。

見狀如此，顧盼兮更加是哭笑不得。

這幫人，真的是……一個個都固執得像快要渴死的老牛，不讓它們喝飽水，生拉硬拽都拽不回頭！

顧盼兮一跺腳，終於妥協道：「好了好了，本帥答應你們的請求，讓工坊和協和醫學院里的大傢伙都留下來了。你們還不起來，本帥可就要改變主意了！」

聞言如此，四人立刻起身，臉上總算綻放出了燦爛笑顏。

顧盼兮忍不住吐槽道：「看你們一個個的樣子，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們剛剛是中了個頭獎。明明是要留下來，經歷殺身大禍，你們這幫人，到底有什麼可高興的？行了，別得了便宜還賣乖，快去把他們從半山腰接上來吧！」

「得令！」

李雲龍和顧岳飛兩人欣然應命，歡歡喜喜地就去了。

夜鶯和末藥兩人，也跟顧盼兮鞠了一躬，就繼續忙自己手頭上的事情了。

本來顧盼兮是要檢查神機軍的精神狀態的，但既然工坊和協和醫學院的人也要來，那她就乾脆一併看了算了。

不過工坊和協和醫學院上下，能夠這麼齊心地要求留下，跟顧盼兮共同進退，倒著實是讓她鬆了一口氣。這至少說明，眾人並沒有因為眼前的變故，而一下子消沉了下去。

遭逢巨變的時候，什麼都不怕，最怕的就是樹倒猢猻散。顯而易見，魯矮子工坊和協和醫學院，都經受住了考驗。他們沒有辜負顧盼兮所傾注的這麼多精力和心血。

李雲龍和顧岳飛兩人動作倒是利索，很快就帶著魯矮子工坊和協和醫學院近兩百號人進到了梁山山寨之中。本來就已經足夠熱鬧的梁山山寨，一下子就擠了個水泄不通，真可謂是人山人海。

「夫人！」

冬梅遠遠看見顧盼兮，就難以自制地高喊一聲，朝顧盼兮飛奔過去，重重地撞入了她的懷中。

受到冬梅這飽含熱情的一抱，顧盼兮不由得暗暗感慨一句，好在自己體質還行，不然豈不是會被冬梅撞散架？

顧盼兮一手環著冬梅，另一手摸了摸她的頭，柔聲道：「你這小妮子，怎麼跟只小狗似的，看見我就撲？」

冬梅情緒激動，回道：「夫人，冬梅可是擔心死了！一路上冬梅都在擔心，夫人會遇到什麼危險。幸好，幸好夫人沒事！」

「傻不傻？我哪能這麼容易出什麼事啊？」

顧盼兮捏了捏冬梅的小臉蛋，看她眼眶帶淚，頓時心頭一軟，勸道：「冬梅小乖乖，別哭了，你已經身為人妻了……」

一提起這個話題，顧盼兮只覺得如同五雷轟頂，腦袋頓時煞白。

該死！我怎麼一看見冬梅，就把流川的

事情拋諸腦後了？

一想到不知道要怎麼跟冬梅解釋流川的情況，顧盼兮就覺得如芒在背。

冬梅聽顧盼兮提到自己是人妻的事情，俏臉微微泛紅，也立刻想起了自己新婚不到一年的郎君來，低聲問道：「對了，夫人，流川大哥情況如何？他可有負傷？一路上，李雲龍那傢伙，半個字都不肯跟我透露，都快把我急死了！」

李雲龍這小子，還算聰明，沒有跟冬梅胡說八道……

顧盼兮暗暗松出一口氣來，但轉而又開始憂心，要怎麼跟冬梅解釋。

毫無疑問，顧盼兮本來要拿去騙時非清的善意的謊言，現在要先拿出來騙冬梅了。但問題是……流川現在生死未卜，顧盼兮這麼快就用流川戰死，為國捐軀的借口矇騙冬梅，這王八蛋日後又冒頭了，那可怎麼辦？

麻煩至極……

如果南下計劃順利進行，冬梅和其他人都到了南面避難，顧盼兮有十足把握，能夠將事情做得天衣無縫，騙過冬梅，也騙過時非清。

但現在事出突然，顧盼兮只有孤注一擲了。

讓冬梅在日後責怪自己現在沒有說實話，總比現在就用殘酷的現實，打得冬梅遍體鱗傷來得好。

要接受自己夫君是一個忘恩負義的叛徒、小人這件事情，顧盼兮光是想想，都覺得為難。

「冬梅，關於流川……」

顧盼兮舔了舔發乾的嘴唇，將冬梅拉得離眾人遠了一些。

「冬梅，你冷靜地聽我說，流川他……出了一些事。」

冬梅兩眼立刻瞪大，還擠出了如網一般的紅血絲，眼看就要情緒崩潰了。

「夫人，流川大哥他……他出什麼事情了？他難道……」

顧盼兮頓了一頓，擺出一副沉痛的樣子，硬擠出了兩滴眼淚，說道：「流川他……為國捐軀了！」

冬梅只覺得兩眼一黑，作勢就要暈過去。

顧盼兮連忙扶住了她，猛掐她的人中，喊道：「冬梅，你冷靜點！冷靜一點！」

顧盼兮知道自己這麼喊很是蒼白無用，但也想不出別的法子安撫冬梅的情緒。

冬梅顫巍巍地伸出手去，抓住顧盼兮的手，斷斷續續地問：「夫人……流川大哥……他……他是怎麼……怎麼……的？」

冬梅顯然是無法接受流川已經死掉這件事情，就連「為國捐軀」四個字，她都覺得很難說出口。其實她並不想知道更多關於流川死去的細節，但她如果不問，又深知自己日後一定會後悔……

「夫人……請您告訴我……流川大哥……他是怎麼……怎麼……的？」

顧盼兮長嘆一口氣，開始發揮起香港電影工業的特長——飛紙仔。一邊說，一邊編，儘可能地將這個顛倒黑白的故事，講圓滿。

「流川他，是為了救下非清而死的……」

顧盼兮開了一個頭，然後就徐徐地將實際發生的事情，掐頭去尾，再新增了一些臨時想到的橋段，講了一遍。

在顧盼兮的講述之中，流川毅然為時非清和趙忠兩人斷後的橋段依舊存在。不過在這件事情之後，流川不再是被李雲龍帶隊救回，僥倖存活，而是李雲龍率領神機軍，跟匈奴人以及時非篤麾下死士惡戰一場后，始終未能將他救出。

情急之下，李雲龍不惜一切地向敵方發起了衝鋒，可是敵方看出了李雲龍的目的，是要救出流川，就將流川當做人質挾持，讓李雲龍投鼠忌器。

因為擔心流川的安危，李雲龍始終束手束腳，匈奴人和時非篤麾下死士的攻勢，就變得越發猖狂起來。這讓李雲龍的局勢，越發地不利。

眼見如此，流川毅然做出了一個英勇的決定。

顧盼兮說到這裡，隱隱然已經入戲了，說話的腔調，也不由得慷慨激昂起來。

「流川他為了不讓雲龍，還有其他神機軍兄弟，因為他被把持而慘遭單方面屠戮，趁著挾持他的匈奴人不注意，悍然將喉頭撞向了鋒利的刀刃，就此自盡……臨終之前，流川還朝我們高喊了一聲——『我自橫刀向天笑，去留肝膽兩崑崙』！流川是個好漢，是個英雄！」

都說歷史是由勝利者書寫的，結果顧盼兮這個在土木堡中落敗的失敗者，還是硬著頭皮歪曲了真相，將叛徒流川，塑造成了捨身為人的大英雄。

深知內情到底如何的李雲龍，在一旁聽見了顧盼兮的全部講述。他知道，顧盼兮在騙過了冬梅后，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要自己配合她圓謊。這讓李雲龍感到很不舒服，但他也沒有任何理由去拒絕。

「流川所做出的的犧牲，都是為了我們。冬梅，是我對不住你！是非清對不住你啊！」

做戲就要做全套，說到這裡，顧盼兮就微微屈身，分明是要跪下向冬梅行大禮。

冬梅大驚失色，使足了身體殘存的一絲力氣攔住了顧盼兮，勸道：「夫人不可！流傳大哥……他只是盡了自己的本分……夫人和公爵，沒有任何需要道歉的地方！」

說著，冬梅就抹了抹眼淚。可是她兩眼如同決堤的洪流，眼淚嘩嘩墜落，根本止都止不住，這簡單地抹幾下，根本是於事無補。

「夫人，流川大哥這麼多年來，對公爵都是忠心耿耿。他嘴上常說，公爵跟他名分上是主僕，但待他卻如兄弟，這份恩情，這份厚愛，他畢其一生，都難以報答……我想，流川大哥做出如此……犧牲……他是心甘情願的。對流川大哥來說，這是他人生的圓滿落幕！一定是，一定是的！」

最後這兩聲「一定是」，想來冬梅是講給自己聽的了。她要泰然接受流川的死訊，也唯有自我安慰，流川是死得其所這麼一條路了。

聽著冬梅講述流川背地裡向他表達自己對時非清的感激之情，顧盼兮先是感到怒不可遏，但轉瞬，又莫名地有些釋然。她覺得，流川或許不是在冬梅面前演戲。在冬梅這麼一個單純、善良、沒有機心的人面前，尤其是冬梅愛他愛得完全迷失了自我，流川有什麼必要去演戲？

顧盼兮寧願相信，流川這番話，是出自真心。

流川是真的感激時非清，珍惜跟時非清的昔日感情的，但是他也同樣看重時非正對他的培養，對他的恩情。

左手是恩情，右手也是恩情。流川的內心，應該是矛盾至極的吧？

人生在世，總是有這麼多讓人無可奈何的矛盾至極。流川也只是在人生無法迴避的岔路口上，做出了自己的選擇罷了。

唉……

顧盼兮長嘆了一口氣，仰頭看了看頭頂藍天。

雲霧散去，太陽出來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