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18.
?顧淵心跳如鼓,驚慌不已,他將鏡子放在桌上,匆匆忙忙站起身來,一面答應黎穆道:「你……你何時來的,為師方才不曾聽見——」
他拿著那鏡子坐得太久,雙腿已被壓得發麻,先前坐著還並未有多大的感覺,此刻猛然站起身來,便覺足下一陣針扎般的刺痛,一時站立不穩,幾欲摔倒。
黎穆就站在他身後,見他搖晃跌倒,立即伸出手將他扶住,顧淵正要道謝,卻不想黎穆順勢便將他攬進懷中,顧淵大驚失色,慌忙伸手要推開他,幾下掙扎,黎穆反倒是摟得更緊了一些,他的手最先環在顧淵腰上,顧淵愈是想推開他,那手便愈發往下滑去,顧淵猜不出他到底是不是故意為之,不知該要如何才好,囁嚅支吾半晌,也只得憋出一句:「你……你不要鬧了。」
黎穆低下頭,埋首在他發間,低聲喚道:「師父。」
顧淵只覺他呼吸熱氣皆在頸邊,一時面紅耳赤,佯裝慍怒道:「你再這樣,為……為師就要生氣了!」
黎穆見他一副虛張聲勢的模樣,抑不住低笑出聲,道:「那徒兒待會兒便去面壁思過。」
這……這小狼崽子怎的與前幾日不一樣了!
顧淵這下倒是真不知該要如何才好,他尷尬不已,動彈不得,黎穆又伸手按住他的後腦,他半張臉便埋在了黎穆肩側,只餘一雙眼在外,視線受限,卻也見得一處毛茸茸還帶些白毛的尾巴尖在大力搖晃,顯是開心極了。
顧淵忽而便想,就算這麼被黎穆抱上一會兒,自己也不曾吃什麼虧,待自己回去之後,黎穆開心的日子怕是便要少了,那乾脆……乾脆讓他抱著就是了。
顧淵本就覺得腳麻,這麼站著腿上更是刺痛,他想反正黎穆要摟著他,便把麻了的那隻腳稍稍抬了起來,將身體的重心倚至黎穆懷中,這樣倒站得輕鬆一些。而黎穆渾身僵滯,顯是驚愕不已,卻很快便回過神來,又將顧淵的腰摟得緊了一些,在他耳邊喃喃喚道:「師父。」
顧淵應:「怎麼了?」
黎穆埋首在他肩上蹭了一蹭,毛茸茸的耳朵擦上了顧淵的側臉,顧淵只覺臉上癢得慌,正想要稍稍轉開頭避開黎穆的耳朵,黎穆卻又喚了他一聲:「師父。」
顧淵一時無言,不知黎穆為何三四次只喚了這一句話,只好「嗯」了一聲算是應過,想黎穆這莫不是在對他撒嬌?他越發糾結,又覺得這麼單腳站著實在是有些太累了,便伸手推了一推黎穆,道:「該鬆手了。」
黎穆反倒是將手又收緊了一些,道:「我不要。」
這語氣當真如同街頭光著屁股打滾耍賴的奶娃兒,顧淵蹙了眉,改口說:「你勒得我喘不過氣!」
黎穆一下便鬆開手去,頗有些驚慌地眨了眨眼,一面向顧淵詢問:「師父現下可好一些了?」
顧淵單腳跳上兩步,道:「腿麻。」
他說完這一句話,立即便後悔了,他想方才自己不過是險些摔倒,就被黎穆逮著抱了好一會兒,現下他說自己腿麻,那不是上趕去給黎穆送機會嗎?可說出去的話已收不回來了,顧淵提心弔膽回頭一望,果見著黎穆搖著尾巴,覺得自己抓著了一個上好的機會。
「師父。」黎穆道,「我給你揉……」
顧淵面無表情地打斷他:「不必了。」
他幾步跳到床邊坐下,輕輕揉著自己發麻刺痛的腿,而黎穆好似受到了極大的委屈,身後的尾巴卻一搖一晃的。
顧淵一眼看穿他的心情,別過了臉不肯再去搭理他,黎穆則湊了上來,蹲在顧淵床邊,問:「師父可是又生氣了?」
顧淵故意重哼一聲,道:「你又不肯聽我的話,分明是想氣死為師。」
黎穆似是想起了些什麼,脫口便道:「師父,總生氣會變老的!」
顧淵險些被他這一句話噎著,皺眉介面問:「你說什麼?」
黎穆當下心情甚好,說話難免有些不經腦子,顧淵這麼問他,他便隨口接道:「總生氣會變成黃臉婆的。」
顧淵怔了一怔,問:「你從哪兒聽來的?」
黎穆回道:「那日我聽那對夫妻爭吵……」
顧淵哭笑不得:「這話可不能用在男人身上。」
黎穆點了點頭,他想師父可是個男人,那自然是稱不得婆了,稍稍一頓,立即改口道:「黃臉公。」
顧淵噗嗤笑出聲來:「你莫要胡鬧。」
黎穆又看他膚色白皙,心下只覺得師父便是再老上幾十歲也會是這副白白凈凈的模樣,與黃臉二字實在沾不上半點邊,於是再次改口說:「白臉公。」
顧淵大笑不止,急忙告訴黎穆「白臉」二字可是罵人的話,戲文中唱白臉的那可是奸惡之人,若再加上一個小字,多少也是帶了些貶低的意味,無論如何都是不大好聽的。
黎穆目不轉睛盯著他,聽他解釋完了這幾句話,方才眨一眨眼,道:「師父還是笑起來好看。」
他這一句話方才說完,顧淵已故意板下臉去,不肯再笑了,黎穆這麼看了他一會兒,又道:「師父不笑也好看。」
兩句話下來,顧淵拿他沒辦法,哭笑不得搖一搖頭,又習慣著伸手去摸了摸他的耳朵,他思緒已遠,蹙著眉鋒想了好一會兒,這才開口向黎穆詢問:「若我真是顧淵……」
黎穆顯是不明白他為何三番兩次要問自己這個問題,他便嘆一口氣,道:「那又何妨。」
顧淵先是一怔,心下欣喜,可隨即便明白黎穆此言倒像是在應付他,莫名失落不已。
「師父為何總愛學人舉止。」黎穆小心詢問,「師父本不可能是顧淵的。」
顧淵木然應過:「是。」
黎穆又說:「師父是誰都好。」
顧淵想,尹千面隔些日子便要換一副面容,黎穆只怕是早已習慣了,自然覺得師父無論是何人、是何種面貌都並無所謂。
這與他當真是顧淵是極為不同的,顧淵不知自己還能再說些什麼,已覺有些訕訕,剛才還算輕快的氣氛蕩然無存,黎穆更不知自己究竟說錯了什麼話,小心翼翼看著顧淵臉色,不敢再隨意開口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