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顧淵最初以為欒君所說的是尹千面換皮之術精湛,新皮酷似原主,不由得在心中暗暗腹誹,他就是顧淵本人,能不像嗎?
可他很快便覺得有些不對,若欒君真是想誇讚尹千面換皮之術毫無破綻,他應當說魔君手法越發精湛才是,怎麼會說他的臉像極了,像極了誰?顧淵總覺得他意有所指,可此刻也只能假裝自己明白了他的意思,淡然道:「那是自然。」
果真欒君往下便說道:「魔君如此恨他,為何還要模仿他的模樣。」
顧淵不知該說什麼才好,於是只沉默不言。
欒君卻覺得自己是說了不該提起的事情,訕訕道:「魔君,路上我已審過賀潺,他倒是什麼都不肯說,魔君可要再問一遍?」
顧淵知魔修大多手段毒辣,審人的手法更是狠厲至極,也不知賀潺是受了什麼罪過,他們雖是點頭之交,賀潺還逗過他,可好歹也算是同道中人,他怎麼可能再讓賀潺受審,便說:「不必了,我信得過你。」
欒君一怔,顯是有些吃驚,卻仍是討好般笑道:「看來魔君今日心情甚好。」
顧淵已大約摸清了尹千面的性子,他知道尹千面性子古怪,這些人大多都畏懼他,乾脆便朝著欒君伸出手,道:「拿來。」
欒君不解問:「什麼?」
顧淵說:「鏡子。」
雖說他不知道賀潺的肉身在何處,也不明白要如何將賀潺從鏡中救出來,可魔修修鍊手法古怪,賀潺的生魂落在這些人手上,保不齊會被他們拿去煉了元神,還是將鏡子要過來畢竟好一些。
欒君似有不舍,如賀潺這般修鍊深厚之人,實在是很好的丹引,煉了丹去,對修為大有裨益,顧淵自然也明白他的意思,免不了瞪他一眼,欒君嚇了一跳,急忙便將銅鏡掏了雙手奉了過去。
顧淵將那銅鏡收好,他仍是沒摸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心下好奇,一面故意問道:「你說你得的消息就只有這些?」
欒君說:「自然不只是如此,我已找著了昔日狼君與雅澤夫人所居之處,只不過狼君帶黎少主離開后,雅澤夫人便啟了死陣,她修行遠在我之上,我實在無法闖入陣內。」
這兩個名字倒都算的上是耳熟,顧淵曾聽同/修與李顯義等人提過,欒君口中所說的狼君名喚厲玉山,是只狼妖,他曾領過不少狼妖抵禦妖界動亂,故而被人尊一句狼君,而雅澤夫人則是玄風宮中弟子,傳聞厲玉山以妖術惑她心魄,二人私奔后便不見了行蹤,幾年之後才有人尋著兩人下落。再往後顧淵只知玄風宮攜諸多同/修追至束桐鎮,雅澤夫人被惑至深,不願回頭,反而對昔日同門刀劍相向,於是他們將兩人一同殺了,此事便就此了結。
只不過玄風宮以此事為恥,當日在場之人不知為何也不願提起此事,於是誰也不知道當時究竟有多少人在場,又發生了什麼,反正魔頭人人得而誅之,殺了便算了,何必深究細節。
可此時欒君提起二人的名字,倒讓顧淵往下多想了一些,厲玉山是狼妖,而黎穆是只小狼崽子,他二人是不是有什麼關係?黎穆方才如此激動,顯是認識厲玉山與雅澤夫人的,欒君稱黎穆為黎少主,黎又與厲相通……他們會不會便是黎穆的父母?
顧淵問:「依你之見,我們應當如何進去?」
欒君不疑有他,道:「黎少主身上流著狼君的血,他想必是能破得開雅澤夫人的死陣的。」
顧淵心想這小狼崽子果真是厲玉山與雅澤夫人的孩子,挺有來頭,也怪不得方才黎穆會如此激動。畢竟真到了事發之地,若無旁事干擾,布陣后大約能窺見當年之事,自然也就能看清殺他父母的究竟是何人。
欒君見他沉默不言,便又往下說道:「黎少主畢竟年輕,他在此事上一向極為衝動,若是帶了他過去,難免會多生出些事端。」
顧淵仍是不言,他覺得古怪,自一開始,這欒君便在在刻意引導自己按著他的路子去走,他不明白欒君究竟有何目的,也實在理不清幾人間的關係,只得裝出一臉沉思,等著欒君繼續說下去。
欒君道:「以魔君的修行,破開那死陣倒也不難,不若請魔君親自去一趟……」
顧淵脫口而出:「不行!」
以他的修為,只怕還沒摸著那什麼陣法就已要死了,他甘願為母親與妹妹去死,可無論如何也不願意頂著尹千面這魔頭的名號還死得如此窩囊啊!
欒君為他的反應所驚,顧淵知自己太蠢露了破綻,急忙輕咳一聲,道:「容我再考慮考慮。」
欒君只好回答:「是。」
顧淵又說:「若無其他事,你也先下去吧。」
待到欒君離去,顧淵才松下一口氣,他仔細想過,當務之急是要找到易大先生,還了他原來的身份,易大先生四海雲遊,出去走走遇見易大先生的機會總會大一些,可他不能一個人去,待到所有人均以為他是尹千面時,一定會連怎麼死都不知道的。
顧淵苦惱不已,他尋了處地方坐下,從懷中掏出那面銅鏡,學著欒君方才的模樣念了法咒,又等了片刻,賀潺便從鏡中白霧裡冒了出來,往外看了一看,開口便罵道:「魔頭!」
顧淵還試著要與他解釋:「賀仙師,我是顧淵。」
賀潺冷笑:「魔頭,你以為我會信你嗎!」
顧淵想了一想那幾年的越山大會,隨口便說道:「賀仙師,你我第一次見面時,正在越山大會上,我尚且年幼。」
賀潺冷哼一聲。
顧淵說:「到競賣之時,我與家父就坐在你身側,第一件展賣品是九邙雪山蟒紋巨虎的……」
他語調一頓,再去看賀潺神色,賀潺皺起眉來,已是一副半信半疑的模樣,卻仍是說:「魔頭,當日之事有不少人知曉,你不必再裝了。」
顧淵並不理會他,自顧自般往下說去:「那東西被孫家少爺拍了去,周遭人皆說是孫少爺拿去討好他的小相好了,孫少爺身旁坐了個少年,所有人都說那便是他的相好,我不知相好是何意,父親也不肯告訴我,便問了賀仙師您。」
賀潺的神色已有些古怪,似是終於想起了這一樁往事。
顧淵道:「你告訴我,相好便是丹引,那周少爺是要將相好喂胖了,再剁碎了血淋淋地下丹爐吃掉。」
賀潺:「……」
顧淵:「我知賀仙師許是覺得孫少爺已有妻室又在外拈花惹草不夠恰當,可您知道嗎,我整整做了三日的噩夢。」
賀潺:「……」
賀潺:「……你……你的確有可能是顧少莊主。」
顧淵見他仍是有些懷疑,嘆下一口氣,正想繼續解釋,忽而覺察到有人靠近,便匆匆將鏡子收了起來,站起轉過身去,望見黎穆已走了進來。
「師父。」黎穆低聲說道,「我見欒君已出去了……您在和誰說話?」
顧淵隨口道:「沒什麼,只是在想若將賀潺的生魂煉成丹引,一定也極為可口。」
黎穆說:「倒不如直接打散他的魂魄來的利落乾淨。」
顧淵覺察到他的戾氣,便嘆一口氣,胡謅道:「我知你報仇心切,可這事是急不得的,小心莫要被心魔佔了心魂。」
黎穆皺眉望他:「師父您……不是一向想讓我儘早報仇嗎?」
顧淵心中一慌,卻面無表情別開頭去:「儘早報仇不假,可卻也不能如此急躁。」
糟糕,又露餡了。
他已不知該要說些什麼才是,好在此時黎穆滿心要散了賀潺魂魄為父母報仇,並未在意此處差錯,說:「師父可否將銅鏡交與我。」
顧淵硬著頭皮道:「不可!」
他見黎穆身上戾氣漸重,暗暗摟緊了懷裡的銅鏡,生怕黎穆撲上來搶它,可黎穆只是垂了耳朵與尾巴去,面上神色雖無多大變化,卻已然是失望至極。
顧淵不知為何便覺得心疼,他不知要如何安撫黎穆,思來想去,小心翼翼伸出手,想要去撫一撫黎穆的腦袋。黎穆的身量較他要高上不少,顧淵只得微微踮起腳,掌心蹭到耳上毛髮,毛茸茸般撓著他的手心,是溫熱的,很是舒服。黎穆卻受驚一般避開他的手向後縮去,圓睜著眼,結結巴巴道:「師……師父……」
顧淵問他:「怎麼了?」
黎穆強行鎮定冷下臉來,冷冰冰道:「沒什麼。」
他嘴上如此說著,卻輕輕抖了抖耳朵,大約是尹千面從不曾這麼摸過他,他也覺得這感覺十分古怪,卻並不排斥。
顧淵已快要忍不住笑意,一面道:「欒君尋著了你父母隱居時的住所。」
黎穆一怔,問:「在何處?」
顧淵道:「我並不知道,得請欒君帶我們一同過去。」
黎穆重複道:「我們?」
顧淵點了點頭:「是,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