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僵局

第133章 僵局

無怪乎徐宗望會如此生氣,鄭潛的金牌丟失,是已知丟失非四面金牌中最早的,也是如今看來青州案中最可能的這面!

大概鄭潛也認為這次青州案中的那面金牌是他丟失的那面,故而現在一把鼻涕一把淚,牢牢抓著徐宗望的褲腿,道:

「姐夫,潛一時糊塗,你放過潛吧——」

「你滾!」

「滾出去,丟人現眼的東西——」

徐宗望沒有答應寬恕,可他一句丟人現眼,卻把鄭潛說得眉開眼笑,如聽仙音。

他可不傻,能讓徐宗望留在書房裡坐談的人,身份絕不僅僅是他腰間懸著的那面銀牌那麼簡單。

一句丟人現眼,雖然說明了他此刻的狼狽,辱沒了徐宗望的臉面,可反過來,不也同樣說明了坐在一旁的孔青珩有資格看徐宗望的沒臉?這可不是尋常屬下能夠坐視的。

而徐宗望只是趕他離開,卻沒當即發落,不就昭示了這件事暫且被揭過了嘛!

發過脾氣的人都清楚,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和打仗一個原理。

「滾,這就滾……」

麻溜地應著,鄭潛躬著身子退出了書房。

那幾根乾柴還在他背上一晃一晃的,又沾了茶水的緣故,隨著他狼狽的背影,不時就「啪噠」掉幾滴下來,落在他下身的褐色錦褲上,好不引目。

鄭潛哭哭啼啼地來,眉眼帶笑喜滋滋的走了,就是那身上的狼狽也毫不在意。

然而,屋子裡的徐宗望和孔青珩的眉頭卻是不約而同地皺得越發緊實。

在青州案發生前,確認丟失的金牌已有三面,可案后,范忠名同樣也丟了金牌。

相互之間究竟有無內在聯繫?

如果青州案這面是鄭潛丟失的那面,那隨後發生的這三起又是為何呢?

或者說,

這些金牌的丟失究竟是在為青州案做掩護;

還是,青州案其實只是這些金牌丟失案中的一環?

前者是出於掩飾青州案金牌的真正主人,後者,藏著更大的圖謀。

孔青珩下意識地與與徐宗望對視一眼,面上皆露出了分苦色。

無論是哪種可能,對於六扇門都不是件好事。

「白郎君,讓你見笑了。」

徐宗望面上浮現出淡淡的無奈,輕聲道。

「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

輕笑了下,孔青珩也沒有多說。

他很慶幸,他的娘親出自皇族,所以,攀炎附勢也輪不到他家,而阿耶孔家,更是滿門烈將,並且與他父親明面上斷絕往來。

恐怕世上很少有人能有他這樣寬鬆自在的環境了。

「現在就要看第五面了。」

徐宗望又苦笑著補充了句,目光里的複雜已然不再掩飾。

「是啊,還有第五面。」

孔青珩沉思不語。

是夜,

六扇門的錢捕頭與鍾捕頭兩位金牌捕頭到。

結果——

金牌無礙!

僵局!

有金牌的捕頭無法信任,沒有金牌的,也未必值得信任。

更關鍵的是,由於沒有別的金牌丟失,原先企圖藉機判斷出究竟是為了青州案做遮掩,還是另有圖謀,也變得無從推論。

徐宗望與孔青珩,唯有相顧無言。

次日。

「你在煩惱?」

在莊子的從院里,姜清練完了自日出第一道光始的聞雞起舞,伴隨著晨曦,還有蒸騰的露珠,大地似被喚醒,熏熏然,雅緻美麗非常。

再添上利劍的光澤,靈動的身姿,更是一幅絕美的畫卷。

繡口一吐,便是整片河山。

長劍一揮,便是天地毓秀。

然而,這唯美的一幕,坐在假山上的孔青珩卻是無暇他顧,他蹲坐在院中假山最高的那塊石頭上,眺望朝陽,托腮沉思。

收了劍的姜清瞧見假山上那簡直要化做石子的孔青珩,出聲淡淡詢問道。

「你怎麼看?」

孔青珩低聲問道,他這句話說得無頭無尾,但他知道姜清一定能聽懂,同時,他也相信,姜清一定能看到他所看不到的東西。

這是一種盲目的信任,但莫名的,他就是對姜清,或者說時姜清這張臉有種無法自控的盲目信任。

「世人常說魚與熊掌不可兼得,何不收於一席?」

「你相信嗎,世上所有的巧合都是環環相扣的預謀,但預謀的最初,它一定是場意外。」

「如果你執著於青州金牌案的始末,不如想,時間是會變化的,幕後黑手也是,他同樣無法預料未來的所有發展,所以,他只能不停的穿針引線,將事情往他所希冀的方向去引導。這個過程,便是你們博弈的過程。」

姜清說得有些玄,但又似乎將孔青珩的困惑道明。姜清說完,人就離開了,只留下孔青珩獨自仰望朝陽。

隱隱,孔青珩覺得姜清說話的口吻和蘇娘子有些像,但細細去回顧,蘇娘子總是在引經據典,姜清卻彷彿更為輕鬆寫意。

這些沒由頭的東西,將孔青珩本就混亂的思緒攪得更亂了。

但他偏生知道,姜清已經給他腦袋裡的亂麻剪去了一個線頭,只要他順著線頭往下拉,再紛亂的線,也終將化成兩根獨立的線條。

日頭越上雲端,轉眼,霞光萬丈。

灑在孔青珩本就俊俏的臉上,更是多了分逼人的英氣。

「白郎君起得真早!」

一襲淡褐色錦袍的劉子恆行至孔青珩所居的小院門前,意外撞到這幕,笑聲誇道。

「劉捕頭也是。」

側頭看向來人,孔青珩的眸子微微眯了眯,像是被陽光刺到了眼。

「白郎君用過早膳否?某倒是知道青州城裡有個好去處。」

「故某所願不敢請耳。」

從假山山側,緩緩步行下來,孔青珩清聲道。

他和劉子恆昨日就定下了今日的外出之約,雖然劉子恆來得比他預料得早,他也清楚兩人實際上是各懷鬼胎,但這並不妨礙他面對劉子恆時的笑顏與允諾。

出了六扇門的暗庄,劉子恆又領著孔青珩拐了好幾個彎,暗庄的輪廓就徹底消失在兩人的視野。

「這一家店的燒雞,堪為青州一絕。青州近海,海鮮豐厚,然而海鮮質涼,不宜多食。這家店的掌廚,將鮑魚、蝦仁、扇貝等十八味海鮮,填於雞腹,又拿密醬慢火喂之,其滋味非同凡響。」

「這一家的光明炙蝦,乃為青州百年老店,鹽炒生蝦,炒干后洗去鹽,暴晒至干收儲,食用取之。其色澤鮮紅,萃取了蝦之本味,實為蝦之珍品。」

「這一家的海鮮粽,亦是極盡巧思,它的粽子用的不是糯米,而是……」

隨著劉子恆沿路吃下來,就是食遍山珍海味的孔青珩也不由得連連側目,其中一些食物的吃法與做法,更是聞所未聞。

勛貴子弟的舌頭,是世上最挑剔的舌頭。

而孔青珩更是其中的佼佼者,他有著勝過常人的嗅覺,對於吃食上,真要挑剔起來,又勝尋常勛貴。

「劉捕頭懂吃——」

與劉子恆坐在青州的一艘漁船上,孔青珩讚歎道。

漁船並不大,是彌河上以捕捉淡水魚為生的小戶人家,掌船擼的是名年過中旬的船娘,她的小女兒正守在船頭釣魚。

而孔青珩此刻,正與劉子恆一道坐在船蓬里休息,桌案上煮了壺清茶,只等魚兒上鉤后,以船娘的土法子烹飪魚湯。

「白郎君見笑了,青州地偏,論品種樣式,皆不如長安。但要說水產品,這青州倒是另有一番風味。」

劉子恆笑著解釋,罷了,又道:

「世上大多人都覺著,食物只是為了果腹,可食不厭精膾不厭細,他們哪裡能懂得這一菜一飯中的甘香與幸福?」

「白郎君能吃出他們的滋味,說明白郎君亦是此道中人,當浮一大白!」

食物自然是有講究的,可也不知是孔青珩自幼就生活在山珍海味中,還是旁的緣故,對於劉子恆口中的幸福感,完全感受不到丁點,只當習以為常。

反倒暗暗佩服劉子恆能把這簡單的吃食,也說得如此詩情畫意。

一句「此道中人」,更是在不知不覺中將他給籠絡恭維了。

曬笑著端起桌上的茶盞,與劉子恆以茶代酒互敬了一杯,孔青珩沒有多言。

船家釣魚,總比一般釣者來得快。

不多時,一盆鮮美無比的魚湯,便盛到了船蓬中兩人的桌前。

「外面下雨嘍——」

船娘笑呵呵地招呼了聲,不自覺地收起了她那雙黝黑布滿老繭的手。

「噢?雨勢不大?」

孔青珩輕笑著問道。

「不大不大,剛好春雨綿綿了。」

船娘臉上笑意不減,又應了兩聲,轉身取下船蓬里掛著的竹籬帽,戴在頭上,繼續道:

「也就一、兩刻鐘的功夫,兩位客官放心吃,吃完,準保雨停嘍——」

細雨綿綿,行船河上,煮茶啖魚。

這的確是詩情畫意的場景,劉子恆的眉稍更是微微朝斜上角彎起,顯露著他此刻內心的愉快。

就這樣,兩人大快朵頤了番,身心悠然。

「劉捕頭對青州的美食似乎頗為熟稔?」

衣食住行,是考驗一個人在這塊地方生活多久的重要衡量。

無論是先前穿街走巷的輕鬆自如,還是這偏僻的船家,都昭示了劉子恆對青州知之甚深。

孔青珩相信,殺害青州胡氏滿門的兇手,也對青州知之甚詳,否則,一夜血洗,是如何做到事先不漏半點風聲,直到次日正午才被人發覺異樣?

劉子恆似乎沒有察覺到孔青珩話中的深意,他停下了夾食魚腹的竹筷,十分坦蕩地點點頭,道:

「今次青州還頗有遺憾,若是在江南,其魚,滋味又有不同。更難得的是,夜裡河上,總有花船經過,聽美樂、吃美食、賞美人,完全是人生樂事。」

說著,劉子恆看向孔青珩,臉上還流露出了幾分憾然與懷念之色。

「噢?劉捕頭去過江南?」

聞言,孔青珩故作不經意的問道。

「白郎君有所不知,六扇門立足於江湖,這江南的事也偶有涉及,某曾被數次南下公幹……不過,這你可別和總捕頭說。」

劉子恆面上掛著抹狡猾的笑,但卻並不惹人生厭,反倒是讓人覺得親近,像是你有個內心澄澈的朋友,開了個無傷大雅的小玩笑。

厲害了!

共同的小秘密!

交友利器!

孔青珩心底警鐘大作,潛移默化,潤物無聲吶!

面上則露出了輕微的笑意:

「這個自然,劉捕頭放心。」

「白郎君快人快語,當浮一大白——」

大笑著,劉子恆又顯得非常爽朗的給自己斟滿了一杯茶,示意孔青珩舉杯對飲。

他這舉動又是十分博人好感的方式,任誰都不會討厭一個開開心心敬酒,然後話不多說亦不出言相逼,還率先一杯飲盡的人,唯一遺憾的是……

他們喝的不是酒。

於是,明明是十分爽朗率性的舉動里,就多了幾分滑稽。

「白郎君是否覺得有些不太自在?」

劉子恆的賣相雖不如孔青珩,但他眉頭略略蹙起,竟也流露出了幾分憂鬱的味道,呈現在他那張充滿俠義還兼帶著幾分正氣的臉上,更是魅力不少,連因避雨半個身子挪近了船蓬的船娘女兒,都羞紅了臉。

「其實,某是個寂寞的人,某也不擅於與人交道。」

劉子恆緩聲說道。

「某害怕人群,害怕和人說話,所以,某隻能吃,不停的吃……來表示某無暇他顧,企圖降低旁人的注意力。可人,總有吃不下的時候……於是,某開始習武,某的食量終於又漸漸大了起來。」

劉子恆的聲音漸漸開始變小,語氣悠長,回漱到了年幼的時光:

「可就是習了武,胃量增長也終有個限度,終於,某隻能停下了這瘋狂的食慾。」

「你開始慢,慢慢去品味,然後就從對數量的追逐,變成了對質量?」

孔青珩若有所思,接道。

「知子恆者,白郎君也!」

霎時間,劉子恆眉飛色舞,擊節大聲贊道,原先浮露在他面上的憂鬱之色已經一掃而空,即便沒飲酒,他的臉上也泛起了淡淡的緋色。

看得那邊暗自盯著兩人的船娘女兒,小臉又是陣陣羞紅。

「事實上,白郎君是第二個懂子恆者,世人常說,知已難得,但為知己者死,某之一生,竟有幸得遇兩位知己,何等快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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