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入境和造境
「哎,快看這個女孩兒。」
周潔一上台就引來不小的議論,和剛剛陳麗華不同,新生們都沒見過周潔。
「燕少,還是大學爽吧?」坐在第一排燕齊左側那人笑著道。
燕齊點點頭,緊盯著周潔玲瓏的身段,眼中卻並無饑渴貪婪之色,他轉向右側說道:「我今天能拿到第一嗎?」
右側那名看上去年紀大一些的青年搖搖頭:「夠嗆四公子,祝漣肯定是志在必得的。」
「那就把票數堆上去,讓他出點血,我一定要出名。」
周潔自從上台眼裡就沒有別人,一笑一顰都在孫延身上,引得前排之人也都順著她的目光頻頻轉身。
「孫延,她不會是在看你吧,你們認識?」黎華來來回回確認好幾遍了,終於忍不住問道。
孫延不好意思地笑笑,「她是我朋友。」
「你可真行!」黎華哼一聲便轉回身不再理他。就連錦心也是暗自苦笑,心想孫延神色曖昧,一定和這女生關係非同一般,靳楠又是個不肯低頭的性子,讓別人先插一腳就危險了。
芳芳這時也對郭曉麗說道:「郭姐,這女孩兒就是我中午見到的,你瞧,她一直盯著孫延看呢。」
眾人心念轉動之間周潔已經完成表演。她今天只是吹奏了一段長笛,也沒什麼特別出彩的地方,熱烈的掌聲全是因為她的美貌和表現出來的活力所得到的。
孫延知道,如周潔和陳涵這樣內氣已經十分精純的人,她們的氣質、眼神,自然不是其他女生能夠相比的。他打算演出結束后也為周潔投上十票,好歹算是來助威了。
「下面為大家獻上節目的是——中文系一年級新生東方伶好同學。」
孫延跟著報幕聲看去,發現來到台上這姑娘他也見過,竟然就是當日樓頂鬥法之時,李一艷那組站在首位的少女。
「原來她叫東方伶好。」孫延想不明白省大有什麼吸引人的地方,連周潔和這女孩兒都來了。
東方伶好一上台,觀眾席瞬間就開了鍋。
「這就是中文系傳說的那名女生嗎?這可真是……看起來比陳涵女神也毫不遜色啊。」
「是啊,這屆晚會的新生素質可真好。」
「你猜她和剛才那兩個誰能拿到新人獎……」
孫延那天也只是匆匆瞥了一眼,並沒用神念仔細看她樣貌。此刻重新端詳,還是和當日一樣,東方伶好漂亮是極漂亮的,可總給他一種說不上來的感覺。
就拿陳涵比較,兩人同樣都是神色清冷、目中無人,可陳涵像是身上帶著仙氣,讓人不敢親近;而東方伶好卻似是毫無生氣,美得有點空洞,讓人不願接近。也許別人察覺不出這種差別,孫延對此卻極有感觸。
東方伶好上台之後並未表演任何節目,只是在舞台中央停留了一分鐘不到,眼神隱晦地看了眼孫延就下去了,弄得眾人摸不著頭腦。
「這,這……」
「這就是牛氣啊,我敢說,人家照樣能進前三,你信不信?」
周潔和陳涵都在台側注視著東方伶好,周潔好半天才認出她。陳涵收回目光,她雖然不像孫延那樣能直觀地看出別人修為,但也感覺到了這個女生並不簡單。
主持人報道最後演出的人是李靳楠時,孫延蒙了。他再遲鈍也清楚李靳楠的個性,不相信她會來這個晚會表演節目。
不相信歸不相信,李靳楠真的出場了。黎華和錦心都忍不住回頭去看,只見孫延神色恍惚,正痴痴地望著舞台。兩人對視一下,就連黎華在這一刻對孫延也沒有了微詞,心裡在想,這註定會是一對冤家。
李靳楠到現在也說不清自己為什麼要來。她中午聽了芳芳的話,知道孫延是來看別人演出的,心裡就十分難受。所以她也決定上台,想讓孫延看到她、知道她不比別人差。
音樂緩緩響起,李靳楠不認得周潔,周潔卻認識她。
「人間四月天。」周潔默念,眼光不斷在李靳楠身上流轉。
李靳楠正是要表演配樂詩朗誦——《你是人間的四月天》。她跟隨著音樂輕聲開口:
我說你是人間的四月天
笑響點亮了四面風……
原本李靳楠從來到台上就沒去瞧過孫延一眼,可隨著音樂和詩歌傳出,她竟情不自禁地望向了黎華,然後是她身後的孫延……就這樣,兩人的目光剛一交接,便再也無法分開……
孫延只覺得在這一刻里天旋地轉,日月星辰分佈環列,然後禮堂消失了、觀眾消失了,眼前就只剩下了她和李靳楠。他們兩人在四月新吐嫩綠的楊柳岸邊相逢,在水光浮動的醉人春色中靠近……
周潔瞪大眼睛,這和上次在樓頂花園中的情形一樣,孫延能抓住嗎?
「這是……造境!!?」
陳涵臉色大變驀然起立,身體都激動地顫抖起來。不遠處的祝漣顧不上驚奇剛剛出現的幻覺,更為吃驚地望著陳涵。如果不是親眼所見,他是絕不相信陳涵會有如此神情的。
陳涵從小跟著她的二爺爺修習術法,曾聽二爺爺說起過陳家的來歷極是不凡,除了世俗中這個龐大的家族之外,背後更有隱世修行的勢力。
陳涵之所以對什麼都不感興趣,那是因為她追求的本就不是凡世中的東西。她心裡只有一個目標,就是能進入隱世的陳家繼續修行。
之所以選擇省大讀書,一是這裡距離她二爺爺隱居的地方最近,她可以隨時過去修鍊;再就是二爺爺要求她必須精通一門樂器。為什麼呢?道理就和前兩天周存告訴周潔的一樣。
這事情還得從周潔十歲那年說起。陳家當時因為得罪了一個極厲害的術人勢力,眼看就要被對方尋仇。原本陳家底蘊深厚,也不是特別懼怕,可隨著調查的深入,陳家發現這件事的背後還隱藏著更大的陰謀,一旦處理不好,則很有可能會動搖根基。
思前想後,陳家最終決定請隱世家族出面解決。花費什麼代價二爺爺沒有說,但從那以後,陳涵就再沒聽過那個術人勢力的半點消息。而隱世陳家派出來的,僅僅只有一個人。
陳涵記得,那人是位老者,他回去之前突然來到二爺爺的隱居之地,指名道姓要見陳涵。陳涵走到老者面前,他仔細地盯著陳涵看了半晌之後,突然把兩根手指頭伸去茶杯裡面,蘸了一些茶水便疾速地彈去陳涵臉上。
陳涵閉眼躲避。等她再睜開眼睛,卻發現眼前只有一片氤氳的水汽在不斷擴散,灰濛濛、白茫茫的,什麼都看不清楚。
陳涵伸出兩臂,摸索著前行,可前後左右全都是水霧,她走了很久都沒碰上一點東西。陳涵走累了,索性原地坐下。
就在昏昏欲睡之際,陳涵偶然發現,她閉上眼睛反而會出現一些不規則的圖形,就好像是人對著強光燈看過再合眼時見到的那些光影。陳涵在腦海中思索排列,盡量把這些光影拼湊組合,想象成她見過的物體。
漸漸地,周圍的水汽也跟著變化,遠遠飄散開來,陳涵很快就發現她正站在一處懸崖邊上。從這裡放眼望去,周圍全都是連綿的雪山,天空也正飄著鵝毛大雪。
陳涵小心翼翼地往下面看去,只見山谷中有一座小木橋架在乾枯的河道之上,一名騎著毛驢的老人正頂風冒雪地趕路。老人解下手杖上面掛著的葫蘆,喝一口酒,就在即將上橋的時候便唱起了歌。
歌聲滄桑遙遠,具體唱的什麼陳涵聽不大清楚,但她忽然很嚮往下面的世界,正要抬腳向前,走下懸崖之時,眼前的一切又突然消失,先前朝她臉上彈水的老人還在桌前,正笑吟吟地望著她。
「聽到什麼了么?」老人溫和地問道。
陳涵記得一句歌,便道:「雪滿長安道。」
「哈哈哈……」老人仰面大笑,「浮生只合尊前老,雪滿長安道。好啊!沒想到你小小年紀竟然這麼快就能感悟到『境』。」
按照老人的說法,鍊氣之人只有首先掌握了「境」,達到「入境」的程度才能算是真正踏上修行之路。
「境」也就是心境,而入境則是一個見景生情、由情入冥的過程。因此只有心境到了隨時隨地都能夠「入境」的地步,才可以在打坐修鍊之時感悟天道,完成築基。
陳涵看到的風雪滿山還不是入境,只不過是暫時感悟到了老人製造出來的「境象」。那是一種只有築基之後的修士才能達到的境界——造境。
老人說造境本來是一種輔助修鍊的方法,為的是心境可以跟上修為。但它也可以作為一種最厲害的戰鬥手段,讓對手沉溺在自己製造出的境象之中。這和幻覺不同,唯有造境手段比對手高明方可破除,否則只能任人宰割。
老人告訴陳涵,造境通常是通過書、畫或音樂這些能打動人心的東西來實現的,所以讓陳涵的二爺爺督促她一定要學會樂器。如果天賦更高,則可以藉由水、火、風、雷這些自然之物造出境象。
除此之外,還有一種傳說當中的造境之法,那便是神念造境。這種方法即便在隱世之中也無人掌握,一來是因為沒人能修出神念;二來即便有神念,也極難達到利用神念造境的程度。因此這種方法只在典籍當中有簡單地提到過。
老人製造出來的境象看似是用茶水,實則他是以畫造境。他用了三十年,生生把一幅《灞橋風雪圖》刻印在了腦海之中這才能造出境來,所以用書畫造境的局限最大。音樂就好一些,熟悉一首樂曲之後可以專註下一首,選擇更多,入境也更快。
陳涵不知道老人當初為什麼要帶她入境,還告訴她這些秘聞。她現在雖然連入境都未達到,可回憶起往事,她很懷疑剛才是有人在李靳楠的表演當中製造出了境象。
「——你是愛,是暖,是希望,你是人間的四月天!」
李靳楠終於朗誦完畢,現場響起雷鳴般的掌聲。因為剛才所有人都看到了那一幕,彷彿他們自己置身於四月的春風之中。那一刻極短,卻已深深印在腦海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