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窘境

龔宇澤從褲兜里掏出了錢包，邊起身邊仔細地數了數裡面的錢，竟忍不住撲哧一聲，笑出聲來。

連整帶零，不多不少正好250元！這對於龔宇澤來說，不僅是一個帶有嘲弄意義的數字，而且還意味著，接下來的日子會不太好過。

因為還有十天才是發薪日。

他努力地去思考怎麼度過這十天，但他忘了，此刻，他正注視著面前電腦屏幕上的外賣菜單。

當他意識到辦公室里的同事都三三兩兩開始出去吃午餐的時候，他收住了視線，他的面孔，看上去不容置疑，無法改變，也不屑於任何哀求。被關掉的電腦屏幕上，映出他自己的顴骨高突，兩眼深邃的臉，黑色的眼睛里充滿了滿不在乎的堅定，緊閉的嘴唇，露出傲慢不恭的神氣。

沒什麼大不了，從今天起，靠麵包和泡麵填肚子不就行了嘛。

龔宇澤一邊隨著午休的人群擠進電梯，一邊盤算著能買到麵包和泡麵的那個超市，離自己公司的距離。

那是一個離自己公司大概有一站地路程的超市，他走出了寫字樓，正在馬路上猶豫這一站地到底是等公交車還是走路過去。

他紋絲不動地站著，雙手垂在兩側，掌心向外，他能感覺到自己肩胛的緊繃，頸部的曲線以及臂膀血液的流動，還有從身後掠過的風。風撩起他的頭髮。

他感覺到風帶給自己的愜意，決定走路去那家超市。

龔宇澤走了不到三分鐘，突然注意到自己以前經常光顧的一家小飯館門前人頭攢動，

人們並不像在排隊，而是聚集在小飯館的櫥窗前指手劃腳，龔宇澤剛要停住腳步，隨即又搖了搖頭，因為他想起了自己的目的地。

但這時，人群里的議論聲傳到了他的耳朵里，

「看！這不明明白白寫著呢嗎？30分鐘內如果能吃完八份魚香肉絲蓋飯，本店獎勵600元。」另一個聲音大聲叫道「八份兒？！一般人哪能吃得下呀？」

「你當然不行啦，不過店裡好像真有人在挑戰。」

龔宇澤不由自主地隨著看熱鬧的人們走進了店內。

正好聽到店裡的小夥計大聲喊著:「距離結束還有10分鐘！」

小夥計的身邊，坐著一個彪形大漢，看上去有20出頭左右的年紀，只見這裡大漢，左手端碗，右手執筷，低著頭，皺著眉，以極快的速度把飯送進嘴裡。龔宇澤看不清這位小夥子的臉，但是能看到他的黑色外套上，綉著幾個金線草體字『龍匯摔跤俱樂部』。

原來這位挑戰者是附近一家摔跤俱樂部的教練。還沒等那些看熱鬧的人回過神來，這位彪形大漢已經放下手裡的空碗，端起了另一碗魚香肉絲蓋飯。隨著剩下的時間越來越少，人們的情緒也越來越高漲。這位挑戰者眼看著已經吃完了六碗蓋飯，這時的他滿臉通紅，滿頭大汗。

人們根本看不清他的吃，嚼，咽的動作，只看到他的嘴不停的張合。碗里的飯在急速地減少。他的頭上冒著熱氣，嘴邊沾滿了飯粒。這時龔宇澤無意中看到了小飯館老闆那張神色凝重的臉。人們的加油聲越大，老闆的臉色好像就越陰沉。因為按照這個速度吃下去，挑戰者很有可能成功地拿到獎金。

第七碗吃完了，當彪形大漢端起最後一碗蓋飯的時候，還剩三分鐘。周圍的人還在不斷的給他加油。

有的人喊，：「拿出剛才的速度！」還有人在大聲的報時。「1分40秒。」「1分35秒！「但人們發現，這個小夥子再也拿不出剛才的速度了。他凝眉閉目，艱難地咽下了一口飯，這時碗里還有一少半。

「時間到！」飯館老闆幾乎是喊出來的。

龔宇澤從這三個字里聽出了老闆如釋重負的心情。

這位彪形大漢從座位上緩慢的站起身，他沒有抬頭，兩隻手撐在桌子上，一動不動，大概持續了三四秒鐘才從外套里掏出了錢包。飯店的小夥計早就在計算器上，打出了他應該付的飯錢，彪形大漢結完了賬，漲紅著臉，邊脫外套邊往外走，他巨大的身形如同一堵牆消失在人們的視線里。

這時看熱鬧的人群，還意猶未盡地在互相說笑翻看著菜單點著各自的午餐。

「怎麼樣，你不挑戰一把？」

「開什麼玩笑？人家摔跤教練都失敗了。我這樣的更沒戲呀！」

店裡的小夥計，正準備按老闆的吩咐，去撕掉櫥窗上的那張告示。

這時有人問：「老闆，這就結束啦？」

老闆笑眯眯地回應：「是啊，魚香肉絲蓋飯只剩四份兒，不夠讓客人挑戰的了。」

這時不知誰說了一句：「那就折半，15分鐘吃四份兒，給300獎金唄」

老闆一邊拿圍裙擦著手，一邊笑著問提議的那個人：「你是不是要試一試呀？」

可那個人卻摸摸下巴又扶了扶眼鏡，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哈哈，我就算了，說著玩兒的。」

這時龔宇澤沖老闆揮了一下手：「老闆，我來試一試！」

其實龔宇澤聽到有人提議15分鐘吃四份的時候，就已經快速地開始撥弄起心裡的小算盤。

因為今天自己沒吃早飯，所以這時已是飢腸轆轆，肚子早就咕嚕咕嚕一個勁兒地叫，吃四份蓋飯估計是可以做到的，這不僅吃飽了肚子，還能得300元獎金，不是兩全其美嗎？

龔宇澤話音未落，店內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的身上。人們的眼睛就像掃描一樣，上上下下打量這個個子不高，皮膚黝黑，身材消瘦的挑戰者。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的開始議論。

「哎！哥們兒，你沒事兒吧？只有15分鐘呦。」

「剛才那麼大塊頭的教練都失敗了，你……」

龔宇澤感覺到一瞬間被懷疑包圍了，他覺察到這些眼神里甚至還有突如其來的憤恨。

小飯館老闆嘴角牽動了一下，剛要說話，只聽見從門口傳來一個聲音：「飯量大小，和體型無關！」

龔宇澤聞聲望去，見一個人正大步走進店內，

逆著光，這個高大的男人的輪廓在入口屏風的映襯下隱約可見，那個人一頭濃密的黑髮像瀑布一樣傾瀉下來，面部稜角分明，身材修長，雖然只是身穿一條舊牛仔外套和斜紋棉布長褲，但紳士般的微笑讓小飯館里頓時安靜了下來，

這個人沖著老闆點了點頭，然後對眾人說：「說不定這小夥子能行。」

店裡夥計此時已把兩份兒魚香肉絲蓋飯端到了龔宇澤面前，掏出計時器，手向下一揮：「計時開始！」

與此同時，龔宇澤已經吃下了第一口，滑潤清爽的木耳伴隨著柔滑軟嫰的肉絲，再加上蔥姜蒜的混合香味真是其味無窮！他心裡稱讚：「好吃！」

龔宇澤大口大口地吃著，周圍的人津津有味地看著，那位紳士則站在最外層，不聲不響。

三分鐘后，龔宇澤開始了第二份兒！這一份兒吃進了幾口以後，他感到口渴並開始喝水，每吃上兩三口就能喝下小半杯水，這時人們的加油聲開始大起來，以至於淹沒了高個子紳士的一句自言自語：「這個吃法，沒戲。」

果然，龔宇澤吃飯第三份兒的時候，已經感到肚子很撐了，他暗自咬牙，想恢復當初的速度，可無論如何再也咽不下去，他鬆了松領帶，準備堅持下去的時候，耳邊想起老闆的聲音：「真遺憾，時間到！」

小夥計走了過來，邊收拾盤子邊對龔宇澤說：「請按規矩結賬吧，挑戰失敗者按實際吃下的份數付費」。

龔宇澤剛掏出45塊錢，就聽見手機響起來，是部門經理打來的：「小龔呀，午休時間早就過了，你咋還沒回來？！下午見客戶你忘了嗎？」

龔宇澤掛了電話，慌慌張張衝出了小飯館，出門時正和高個子紳士擦肩而過，他聽到那個人大聲對店裡說道：「老闆，明天的這個點兒我來挑戰，提早準備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