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皇帝的小心機
兩人目光相遇,不覺一怔。劉徹報以微笑,悠悠說道:「淮南與長安相隔千里,我常設此座以待叔父。」
劉安舉目見劉徹頭戴通天冠,穿著玄色綉紋朝服,面如美玉,高鼻方口,雙目熠熠有神,好個人物儀錶。劉安心下暗贊,聽劉徹開了口,忙收斂了心神,恭聲應道:「臣在淮南,亦時時遙望陛下風采。」
「哈哈哈!」劉徹朗聲大笑,見劉安峨冠博帶,眉目疏朗,舉止端雅,答話又知情識趣,不由得生出幾分親近之感。
兩句開場白拉近了彼此的距離。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的交談起來。
「聽說叔父喜好讀書鼓琴,不喜出遊打獵。」劉徹含笑道:「想來叔父必然通擅文辭。」
「臣才疏學淺,略讀過幾本書,會寫幾個字,不敢說擅長。」劉安拱了拱手,語氣謙卑。
為王二十餘年,劉安心懷怨念,故而嚴格約束自己苦讀詩書,注意安撫百姓,招攬人才,賢名遍播天下。回答才疏學淺,不過是客氣話。
劉安的學識,劉徹早有耳聞,見他如此謙遜,更增了一分好感。到底是少年人心性,劉徹有心試探劉安有多少真才實學。心念電轉間,便想出了法子。
「前日讀屈子的《離騷》,我心有所感,想作一篇傳,無奈俗務纏身,竟不能成。」劉徹打定主意,看著劉安問道:「叔父能否作一篇《離騷傳》?」
「這……」劉安有些意外,沒想到劉徹會以這種方式來考察他。
「叔父若是無意就罷了。」劉徹沉聲道。
「臣願意一試。」劉安笑了笑,語氣不疾不徐:「不知陛下何時要文稿?」
「明天這個時候。」劉徹暗自得意,就給你一天時間,看看你水平究竟如何。
「好!」劉安一口應承。
答應的太爽快了吧!
劉徹微感驚訝,面上卻一絲不露,故意說道:「叔父莫急,一天之內作不出也無妨,可以寬限兩日。」
劉安笑著搖搖頭,示意不需要放寬期限。
劉徹有些惱火,瞪了劉安一眼,心中暗道:明天你拿不出文章來,我們再說!到那時候,且看你羞不羞?
這一天,劉徹興緻勃勃,與劉安談天說地,討論詩賦文章,評說古今治亂,從稗史舊聞談到各地風土民情。劉安見聞廣,口才好,聽得劉徹津津有味。兩人的談笑聲,不時的傳出殿外。
伺候劉徹的近侍們都感到詫異。陛下平時很少與人閑談,今兒這是怎麼了?
中午,劉徹就在偏殿宴請劉安。劉徹頻頻舉觴,明說暗勸,又灌了劉安不少酒。直到劉安臉紅耳熱,連連稱自己不善飲酒,不能再喝了,劉徹才作罷。
午宴后,劉徹留下劉安,繼續閑聊。內侍烹了新茶端上來。劉徹一邊品茶,一邊看著劉安醉眼朦朧的樣子,差點笑出聲來。
『今天非留你到晚,又讓你飲了不少酒,等你晚上回府,哪還能寫出文章來!看你明天怎麼交差?』
『想想都有點小激動呢,嘿嘿……』劉徹暗自得意。
黃昏時分,夕陽的餘暉撒在了窗欞上,殿內的人和物,全都籠罩著一層淡淡的光暈。遠遠有鐘聲響起,宮裡在分發火燭。
劉徹終於開口道:「天色不早了,叔父請回吧。」
「諾,」劉安聞言,如蒙大赦,連忙拱手道:「臣叨擾了一天,這就回去。」
「叔父莫忘了文章的事。」劉徹含笑道。
劉安抬起頭,臉上露出一抹奇異的笑容,徐徐道:「文章已經有了。」
「哦?」劉徹一愣,難以置通道:「莫非叔父已經打好了腹稿?」
劉安點點頭,沉聲答道:「是。」
「那就請叔父謄抄出來,如何?」劉徹吃了一驚,將信將疑。
「甚好。」劉安捋須道。
內侍送上刀筆和竹簡,劉安拿起筆就寫,沒有絲毫停頓,如行雲流水一揮而就。直至放下筆,殿中猶未掌燈。
內侍取過竹簡呈給劉徹。借著天光,劉徹掃一眼,見字跡雋永,不禁輕輕頷首。再從頭細讀,文章立意高遠,用字精到,詞句華麗,一口氣讀完,只覺口齒噙香。
「叔父好才華!」劉徹放下竹簡,心悅誠服。
「陛下過譽了。」劉安微笑道。
「我添上名字,就叫《離騷傳》吧。」劉徹拿起案几上的刀筆,在文前加了三個字,又贊道:「叔父此文,足以流傳後世。」
……
送走劉安,劉徹嘆賞不已,叫來韓嫣,把文章拿給他看,嘆息道:「太皇太后常說我見識短淺。我果然把這天下瞧得小了。若不是親眼所見,誰能想到宗室中就有這般人物!」
「半天之內,就能寫出這篇文章,確實不簡單。」韓嫣附和道。
「我得賞他點什麼,以示恩寵。」劉徹蹙眉道:「也好讓他不敢生異心。」
「陛下是說淮南王有異志嗎?」韓嫣聽出了劉徹的心思。
劉徹點點頭,又搖搖頭,道:「現在還說不準。只不過,我從他的眼睛里捕捉到了一絲絲……不甘心。」
「既然如此,陛下何不告誡一下淮南王?」韓嫣提議道。
「有理。」劉徹負手而立,沉思片刻,沉聲道:「我寫幾句話,你今晚就送去。」
「諾。」韓嫣垂手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