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七章 歸魂
蒙邈的精神海頂多算是一汪水潭,狹小朦朧似塵霧掩藏下的井眼,蘇賢的神念體則如毀天滅世的神魔,貿然出現在他的精神海上會在頃刻間撐爆他的神念,因此蘇賢用夢寐術將其拖入夢境,與之交流。
聽蒙邈將兩月來的瑣事侃侃而談,或有趣,或危險,或尷尬,蘇賢的情緒也隨之被調動,尤其是知道自己在北域的事被月無涯發現后,他還真有點不敢回第一宮了。
他為獲取蒙昧衍一煙的計劃本就漏洞百出,稱不上周密,被人一點點撬出線索,推導出真相併非難事,讓蘇賢感到愧疚的是,由於他的粗心大意而將一路守護兩人的祖樓影置於委肉虎蹊的境地,戰戰兢兢,如履薄冰。
幸虧,葉知秋及時降臨,他的到來等同於為眾人撐開了一頂擎天巨傘,定保四人無憂。
之後,蘇賢再與葉知秋取得聯繫。
「你要給月錦瑟找第六妖獸?」當金色小人又突兀地盤坐於一片浩瀚皎潔的星空下時,葉知秋彷彿早已等候多時,艷羨地問道。
蘇賢猝然一驚,小人身軀微震,不可思議道:「你怎麼知道?」
造夢之主的事如此隱蔽,月錦瑟更是遠在天機院,怎麼葉知秋又特么知道了?!
嗯?
蘇賢最近感覺諸事不順,好像自己做什麼都會被人猜到一樣,毫無秘密可言。
一點隱私都沒有,還讓不讓人活了?
「月無涯猜的。」葉知秋大致將事情的經過講了一遍。
蘇賢心情頓時不好了,晴轉多雲,納悶道:「這人是個妖怪吧……」
「那月錦瑟就是妖女。」葉知秋幽幽地補充了一句,后聲色俱厲道:「老實交代,你給她找的什麼妖獸?」
「我還沒找呢!當時腦子一抽瞎吹的,我自己都覺得不太靠譜。」談及此事,蘇賢不禁後悔莫及,掩面長嘆道。
葉知秋一臉不信,刨根問底道:「你吹的什麼?」
「冰陰幻犀。」
蘇賢像一個失去七情六慾的木雕,面無表情地端坐,只是眼底的絕望清晰可見。
「冰陰幻犀?!」聽聞此名,饒是葉知秋都驚叫了一聲,羨慕得眼珠子都快紅了,隨後奴顏婢膝地央求道:「哥,蘇賢哥哥……」
「賤人,滾!」
聞聲,蘇賢猛然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滿臉嫌棄與厭惡。
見此路不通,葉知秋試圖與蘇賢講道理,於是神色肅穆,眼眸如含星空般深邃,溘然唏噓道:「我本將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回想你我渡過的朝朝暮暮,日落晨曦,春夏秋冬,卻未曾想過,你我之間的感情竟如此淡薄,如蜃凰谷的霧,經不住熾火的灼燒,如滄溟海的風……」
「停停停。我們不是有天幕蝠嗎?」蘇賢受不了葉知秋的「深情款款」,不耐煩地反問道。
葉知秋見奸計得逞,嘴角一勾,狂吐苦水:「多一個選擇有何不可?更何況,我現在連天幕蝠的影兒都沒見到,但老子已經半步妖宗了!我現在有需求,有修鍊瓶頸,你解不解決?我的四隻妖獸你又不是不知道,缺的就是像冰陰幻犀這種在神念上造詣極高的,抑或是天幕蝠那般制霸雲空的,玄天仙龜也行啊。北域深處帝妖那麼多,你看著挑?」
蘇賢一臉懵逼,你當我什麼,你以為皇帝挑妃子啊,還隨我挑?
可是瞥見葉知秋那副哀愁到望穿秋水的眼眸,蘇賢明知他是故作乞憐,卻依舊升不起拒絕之心,默聲許久,旋即勉強答應道:「行吧,我到時候幫你物色一下。不過,我也沒把握,我現在還在冰天雪地里站著呢!除了玄天老祖,誰都還沒見過。」
葉知秋:「……」
葉知秋內心抓狂,目若噴火。
你有種再說一遍?
是我聽錯了,還是你又飄了?
「真的?」葉知秋當然知曉玄天老祖是何等存在,普天之下,唯有一隻橫貫古今的妖獸能當得此稱謂,那是連天機院都只能仰望的存在,因此葉知秋的呼吸略顯急促,心潮翻湧,希冀地盯著蘇賢,想從他的口中得到一個肯定的回答。
「騙你幹嘛?玄天現在正跟著它修鍊呢!」在這方面的見聞上,蘇賢深知自己強壓了葉知秋一頭,不由神色鄙夷,難得地炫耀道。
聞言,葉知秋終於按壓下震驚,神情萬分古怪地望著蘇賢,看來他需要重新評估蘇賢背後站著的那位古老修士了,大陸修士中能與玄天老祖都扯得上關係的,至今聞所未聞,這位大能絕對是一位震鑠古今的存在。
「所以,你真的在北域橫著走?」葉知秋心情複雜,悶悶地問了一句。
蘇賢不料自己當初大放厥詞的這句話葉知秋還記得,臉龐微紅,詭辯道:「話也不是這麼說,太肆無忌憚肯定不行呀!我說的『橫著走』,等於『活著』,這個解釋你滿意嗎?」
是啊!
有玄天老祖罩著,在北域可不是無敵么?
放眼整個北域,誰能打破玄天老祖的大陸壁壘?
當不經意的玩笑之語轉化為現實時,葉知秋猛然悟到了精髓,心中感慨著自己與蘇賢在北域背景和底蘊上的差距,隨後默默無言地望著蘇賢好一會兒,才問道:「你還有什麼要跟我說的?」
「幫我留意妖植生命精華的部分,修為不限,重點是妖植『血脈』的品階,越高越好,譬如帝妖植。」
「可以。」葉知秋點了點頭,他知道這是蘇賢想要的報酬。
不過,跟一隻帝妖獸比起來,所謂的生命精華就顯得微不足道了,根本不值一提,葉知秋知道自己佔了大便宜。
「還有,北域的天是玄天老祖遮的,它早就是妖祖,與祖庭有很深的淵源。祖庭就是……」接下來,蘇賢把自己所知的分享給了葉知秋。
這一夜,葉知秋豁然感覺,他腦海中關於這片大陸的『版圖』驟然暴增,從以前的一無所知,盲目迷惘,到如今的一知半解,他蛻變成了井底之蛙,終於窺見了藍天的一部分,感嘆著世界的無窮和歷史的古樸厚重。
青史年輪樹,竟是十二舊主宰之一,這是妥妥的祖妖啊!
主宰化原始,寧輕狂也身懷一隻曾稱霸荒古的祖妖。
所以,被遮蔽的天機里,蘇賢到底是成為了怎樣的一位存在?
妖帝?妖祖?還是俯瞰大陸的主宰!
通神切斷時,葉知秋整顆心都變得沉重,收斂起玩世不恭的笑容,當大陸的秘聞撲面而來,泥沙俱下,一股磅礴的壓力感也隨之而來,在這個黑夜中宛如啃噬心靈的凶獸,一點一點侵蝕著他,致使他眼神空洞,陷入茫然。
這種表現,和蘇賢初聞歷史時如出一轍。兩人同樣的心比天高,因此同樣會感到頹敗,寥寥幾句描述,勾畫出曾活躍在歷史前端的那些恐怖主宰的輪廓,他們便被擊落凡塵,心藏黯然,認知到自身的渺小和孱弱,堪比蟻蛭。
天機院在世人眼中是龐然大物,可倘若是在遠古時期,這樣的一個勢力它什麼都不是,更遑論在那些主宰眼裡天機院是什麼樣子。
聖子,其實什麼都不是。
在這個妄念噬人的夜晚,葉知秋的世界觀得到了矯正,認知再次衝破某種狹隘的局限,認清了自己在遠古大陸上,究竟處於一個怎樣的位置。
擺正位置,認準了路,葉知秋抿了抿唇,繼續往前走……
……
天亮了。
蘇賢的心間像是堆滿了輕軟的棉花,被煩惱充塞,擠在一團卻又沒有力量,那是一種他自己都不可名狀的情緒,彷彿前一刻他還腳踏實地,下一秒他忽然變得輕飄飄的,口若懸河,一個冰陰幻犀還沒解決,他又許下豪言壯語,讓他想抽自己。
情面就是這麼一個玄乎的東西,當時的境地下,他答應也不是,拒絕也不是,最後只能硬著頭皮應承了下來,然後陷入自閉,慢慢悔悟。
但是,蘇賢對葉知秋的請求,從未有過推脫之心,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他已無法細數葉知秋對他有多大的恩惠,兩人之間的關係也不是什麼帝妖、高階妖物就可以衡量的,葉知秋引領著他走出南荒,點透他的未來,期間給予他數不盡的幫助,這些一切的一切,蘇賢都無以為報。
因此,不管硬著什麼,蘇賢都會給出承諾!
在蘇賢繁雜的思緒中,半天的時光悄然流逝,突然數萬米的遠方響起了一陣陣破空聲將蘇賢驚醒,他的神念鋪天蓋地,方圓十萬米內盡在掌控,很快就捕捉到了引起這番動靜的目標,那是一支令他眼熟的四人團隊,沒記錯的話,為首面色僵冷的女子喚作藍吟哦,藍袍翩翩,旁邊一老一少一中年人,特徵鮮明,四人共乘著玉.肌冰蝶仙而來,靠近幽谷時,順勢一滑,玉.肌冰蝶仙回歸妖宮,四人輕鬆地掠進了谷內。
蘇賢心有疑問,他們為什麼會到這裡來?
他還一直以為迦樓蘭所在的這座幽谷是在北域深處的中部地帶,人跡罕至,修士根本無法涉足,卻沒料到他在出玄門前才見過的幾人,在今天就如此巧合地出現在了這裡。
這說明,這座幽谷並沒有蘇賢想象中的那般隱蔽,或者說,早在他來之前,這支歸魂團隊就與這座幽谷有了牽連。
窸窣的踏雪聲響起,四人明顯是輕車熟路,繞過一條條曲徑,光明正大地來到了迦樓蘭的地盤。
詭異的是,幽谷深處的迦樓蘭皇對人類修士的闖入沒有傳來一絲異動,這讓蘇賢驀然謹慎起來,心中湧出一種不妙的感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