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五章 鎖印
聲斷清河橋畔,蘇賢目光略顯獃滯和出神,俯望著橋下生動明秀的渾水,它並不像名字上的那般白水鑒心,在白牆黑瓦、陰沉雲翳的映照下,十分黝黯,偶有魚蝦遊動,卻與圖卷上的清河相差甚遠。
陣法?
蘇賢就想弱弱地問一句:陣法傳承,於我卵用?
只是,沒用歸沒用,見識還是要見識一下的,蘇賢倒想瞅瞅,當年安洛水贈予盪魔帝的「定情信物」是何陣法。
驀然間小鎮上方雲影變幻,金色的滾滾神念如潮水般席捲而來,神念衍形修鍊到了爐火純青的境界后,會綻放出高貴的神光,蘇賢此刻又不是在偷聽,無須收斂漫天金芒,宛若金烏降世的光輝輻照清河,助其一窺究竟。
由透明無色變成暗黑,這應該是魔氣浸染導致。
盪魔帝說他凈化了此河,可從蘇賢看來,魔氣依舊存在,不過一縷縷魔氣安穩地分佈在河流中,仿若被一股力量強行分開,無法聚攏,故而妖魔不育。
這股力量的源頭,應該就是盪魔帝所說的陣法。
然而,對於陣道,蘇賢頂多通讀過一些古籍,所知甚少,就像當年在青丘門那般,他只是判斷出葬妖陣的作用,卻不通曉其名諱和來歷,尋不到根腳,連陣心、陣基都洞察不到,又何談破解。
「你簡直是在刁難我!」
行走大陸近二十載,蘇賢幾乎沒被難倒過,即使天底下本就不可能有全知全能的修士,可清河谷的傳承當真是揭露了他的短板,無情地將他這個一竅不通的門外漢拒之門外。
干瞪了數息后,蘇賢嘟囔了一句,放棄憑自己的能力洞悉此陣的奧秘,不要面子地說,如果盪魔帝沒告訴他這清河裡有陣法,他還真不會知道河裡有陣道的古痕。
蘇賢開始向夢寐請教:「夢寐,你知道這是什麼陣嗎?」
夢寐模仿蘇賢盯著清河看了許久,聞言后便白了他一眼,懸浮在蘇賢肩頭上一尺處,道:「陣道是你們人類在妖道外的開拓,我又沒有傳承,怎會知曉?」
「那幫我通神葉知秋。」
我不懂沒關係,我可以申請場外援助,讓專業人士來解答!
通神后,蘇賢又用夢寐術將所見之景呈現給葉知秋,大大咧咧地問道:「看得懂嗎?」
話音中,透露著一種別讓我瞧不起你的口吻。
另一邊,葉知秋被這座聞所未聞的陣法勾起了興緻,幾番研究后,很快有了頭緒,但在一秒后又皺起了眉頭,漸漸露出駭然之色,神情反覆變幻,讓蘇賢不明覺厲。
「喂,說句話啊?」葉知秋共享著蘇賢的視角,神念飄飛,彷彿將小鎮河中的每一滴水都端詳了數遍,蘇賢在旁邊等得煩躁起來,悶聲道。
葉知秋目光凝重,傳音而來:「這是一座失傳的陣法,我看過的典籍均未記載過它,其布陣的原理、手法、陣腳等我都看不懂,就是完美到無懈可擊,你不告訴我它是陣法我都不知是陣法,懂嗎?」
聞言,蘇賢心中不禁鄙夷,原來你跟我半斤八兩?
「但我看出來,這清河中不是一座陣法,準確來說,它是七座陣法的疊加,猶若登天之梯,上一級是下一級的進階。這等陣道造詣,比我掌握的陣中陣恐怖億萬倍,偏偏在我看來它毫無瑕疵,如同一塊精雕細琢的美玉,堪稱鬼斧神工。」
蘇賢本想說一句「能不能說點我聽得懂的」,卻忽然念頭驚動,愣神道:「陣帝?」
葉知秋認同地點點頭,道:「我也這麼覺得此陣出自陣帝之手,畢竟太古年代,能布下八階大陣的,唯有他了,細數歷史,他都是絕無僅有的一例。」
「盪魔帝是陣帝?」蘇賢差點驚掉了下巴。
這也太驚世駭俗了吧!
葉知秋覺得不像,怔怔道:「你別逗我。可能,只是有點交集罷了。」
「可盪魔帝說是他專門凈化此河的啊!」
葉知秋都快懵了,蘇賢猜大名鼎鼎的盪魔帝和驚才艷艷的陣帝是同一人,此等瘋狂的想法瞬間給他一種荒誕無稽的感覺,這尼瑪跟猜青羽大帝和無鋒大帝是同一人有什麼區別,還有比這更扯的嗎?
盪魔帝是閑著蛋疼嘛要搞兩個身份?
「等一下,有點亂,你讓我捋一捋。首先,太古年代有三萬年,但陣帝成名比安洛水、桂月帝起碼早了一萬年,所以他和盪魔帝根本不是同一時代的人物好嗎?我寧願相信是盪魔帝得到了陣帝的傳承,承襲其陣道或是掌控其陣盤,才能布下這座大陣。」葉知秋強迫自己冷靜,抽絲剝繭地分析道。
「狗屁,盪魔帝都說了這陣法是安洛水送他的。」蘇賢粗俗道。
好像是這樣喔!
「那就是安洛水得了傳承,後來到了盪魔帝的手裡。我擦,你糾結這些幹嘛?你管他們是不是同一人啊,反正肯定有淵源就是了。」葉知秋被搞得煩躁起來,關鍵是他剛才暴風般的思考差點將自己的精神海都給攪亂了。
「那你告訴我這是什麼陣法啊!有什麼用?我很好奇啊!總不能讓我空手而歸吧?你是陣道奇才葉知秋啊!你是我見過最強的陣道宗師啊!」這個時候就該商業吹捧一波。
葉知秋一臉黑線,他怎麼不知道自己這麼優秀?
求不到他的時候總是一副淡漠、不熟的做派,用得到他的時候立馬腆著臉,這典型的前倨後恭啊!
「我不知道。你再給我點時間,我找找陣心。」
堂堂聖子,淪為勞工,魂靈在河底東奔西走,蘇賢無聊到穿梭在小鎮中,領略當地的風情,走街串巷,天黑了一次,又亮起了起來,葉知秋卻愈發振奮,儼然是遨遊在陣道的海洋里無法自拔,第二天,葉知秋喊來蘇賢,站在拱橋上,道:「這座橋的正下方,有一枚鎖印,你先看看。」
聞言,蘇賢探出神念,將河底的泥沙掘出數米,終於發現了紋路斑駁的宮狀鎖印。
「這是?」
「我猜是陣心。」葉知秋道。
蘇賢哪管它是不是陣心,凝目細望,問道:「你有沒有覺得它很像一個東西?」
「咦,好像有點眼熟。」葉知秋本來還不覺得,可經蘇賢這麼一提示,一股熟悉感油然而生。
忽然,兩人腦海中同時奔襲過一道雷光,對視一眼,異口同聲道:「古妖鎖!」
在冰帝山時,聖冰尊者曾拿出一樣遠古之物,解釋其為古妖鎖,鎖背上有一隻古樸威嚴的冰龍,帝冰龍象徵著冰帝的身份。
可這枚鎖印不一樣,它彷彿僅僅是一枚平庸的印記。
「所以呢?」蘇賢再度懵懂地看向葉知秋。
「古妖鎖是什麼用?」葉知秋有著自己的考量,徐徐引導道。
蘇賢回想起聖冰妖尊的介紹,總結為八字:「平衡妖道,齊頭並進。」
「正所謂魔高一尺,道高一丈。盪魔帝拿這個陣法,均衡妖與魔,令其陰陽相合,相生相剋,所以河水既有被魔氣污濁的部分,也有澄澈的部分。但這只是陣法的妙用之一,盪魔帝留下的傳承,作用應該是類似於古妖鎖,七重陣法,對應妖師到妖帝七個大境界,幫後來人平衡妖道!」葉知秋的眼眸越來越亮,精芒暴射,侃侃而談道。
蘇賢點頭,像是沒有感情的機器,一副你說啥就是啥的樣子,再問:「那我該怎麼獲得這個無名陣法?」
葉知秋沉吟片刻,舉棋不定道:「emmm?滴血?神念種子?或者是讓你學會這個陣法?我哪知道……我都幫你這麼多了,你能不能不要表現得跟個廢物一樣?」
搗鼓了一分鐘后,蘇賢一臉狐疑地盯著葉知秋,滴血、種神念什麼的他都試過了,就差把那枚鎖印都拓下來了,然而鳥用沒有,一絲觸發傳承的徵兆都沒有。
「讓你學這種陣法是不可能的,盪魔帝自己估計都不會,所以他應該是通過傳承的方式直接賜予你這種造化。你看我幹嘛?自己想啊!你是我見過最機智聰明的雙宗啊!開動你的小腦筋,想想,怎樣這個傳承會自己落到你頭上。」葉知秋在心裡默默拿蘇賢和寧輕狂作了比較,最後滿臉坦然地違心道。
「喂,蘇賢,好了沒?你通神快一天了,我很累的。」一直沒有存在感的夢寐催促道,話語中透露著濃濃的疲憊。
「行,我先撤了。剩下的你自己破案吧!我相信你一定可以的,就像……就像相信你是男的一樣,那麼堅定。」待葉知秋說完后,夢寐主動切斷了通神,打了個哈欠,化為一縷紫煙掠入精神海,回妖宮休息去了。
只留下蘇賢一個人傻站在月牙橋上,一籌莫展,愁苦連天。
蘇賢拿出清河圖,將其攤在橋欄上,對照著腳底流過的河水,他既沒有在清河圖上發現相同的鎖印,也沒捕捉到什麼異常。
又過了數個時辰,蘇賢像初次修鍊般,神念浸入清河圖,如魚躍龍門般探索著圖卷中的清河圖,甚至到圖中的橋下,掘開泥土,但清河圖就是尋常的清河圖,除了用來觀想外,毫無他用。
等等。
蘇賢猛然間靈光一閃,迅速捏起迴音石,重新聆聽盪魔帝的留音:「……它只是一條尋常無比的小河,流淌在安洛水的家門前,哺育著兩岸文明,成為安洛水最早的觀想河。」
「這是……要我觀想它?」
蘇賢不自信地輕喃一句,隨即身軀緩緩浮空,到了谷中的頂端后,投下目光俯視整座小鎮,驀然間他情不自禁地笑了起來。
果然,這個角度,這個高度,正好將小鎮的風景盡收眼底,一覽無餘。
也就是說,清河谷的高度都是盪魔帝精心設計過的!
要的就是後來者仿照安洛水,觀想清河!
機智如我!
果然,葉知秋那廝就是來拉低我智商的,他一走,什麼都迎刃而解了。——蘇賢樂呵呵地想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