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八章 爭先5
約半個時辰后,於志龍見遠處的這幾艘大海船升起大帆,趁著強勁的西北風,漸漸掉頭轉向,向外海愈行愈遠,,心裡的一絲疑慮和憂患才徹底消去。
在陽光照耀下,眾人分明看得見船頭不時有耀眼的光點迸現,熟知軍旅的諸將都猜得到,那是雪亮的槍矛對著太陽的反光。
此船不豎旗號,又非元艦制式,來歷莫名,令人起疑。於志龍喚來崔虎、聞顯、鄔興德等人遠眺良久,皆道難以辨識,鄔興德猶豫道:莫非是高麗艦船?甚或東瀛人?畢竟來往日照的海船不少,也有許多化外之地的海商過來交易,鄔家雖無遠洋海船,但與各地海商打交道可不少,其中就有一些高麗商,至於與東瀛人的貿易並不多。這些船高大堅固,船樓至少三層,絕非普通商船。
於志龍暗驚,自己在日照動兵多日,難道還惹來海外之邦的窺視?
好在看對方也沒有上岸爭一時長短之意,自己日後當小心了!
當於志龍性盡,策馬返城時,錢正的急報忽然傳來。膠州大股元軍緩緩開赴,即將到達廟山。
就在此時,臨朐夏侯恩率部已經度過彌河,緊隨萬金海,正快速追擊潰退的殘敵。
萬金海部這次搶了一個先鋒渡河的差事,徹底擊潰了沿河布防的元軍,兩人這次打了個翻身仗,上次血戰幾乎崩潰的心理陰影終於被拋之腦後。夏侯恩驅使部眾放過小股的潰敵,直追前方元軍殘部,。眼見著再有二十幾里地,就是濰州昌樂城!若是運氣好,自己在後控制住追擊潰兵的速度,驅趕潰敵衝擊城門,說不定還能拿下昌樂城池呢!
想到此,夏侯恩心裡不免陣陣發熱。這靖安軍似乎有成就大業的跡象,自己已經早早加入,若能建功,今後前途必然是一條金光大道。他想起前些日劉啟悄悄遞來的消息:益都城希望夏侯恩能擇機反正,歸附的待遇絕不會低於劉啟的地位,另有萬兩白銀,千畝良田的賞賜。
「狗賊,還想拉我下水!」夏侯恩有些不屑,當初劉啟暗中與益都勾結,差點害了自己,這舊仇未報,怎能甘心?
不過那個管軍萬戶的名頭確實是讓夏侯恩看了眼熱,聽說這劉啟如今在益都城裡混得風生水起,幾次得到益王的讚許,部曲之眾已數千人,聲勢比起在臨朐時更是了得,如是自己過去,憑著自己的能耐難道還差了去?
啊,呸呸呸,這時想這些做甚?
夏侯恩的心思千迴百轉,如今形勢大利於己方,著急的是對方,且讓他先一邊涼快去吧。
「去,分撥人,把左右的潰兵都給我往前趕!」夏侯恩策馬踐踏了落在最後的幾個精疲力竭的元卒,根本不理對方已經放棄抵抗和逃跑的慾望,接連撞翻了跪地苦苦示意投降的元卒,大聲喝令左右,注意收攏隊形,慢慢驅趕前方愈跑愈散,愈跑愈慢的敵卒。甚至他好好心的勒住部曲過分追擊的腳步,讓潰兵們稍稍原地喘息片刻。
這次沿河布防的元軍守御鬆懈,萬金海一個衝鋒就擊垮了對方,數千軍卒和勞役很快如散夥的羊群,跑的四處都是。
大軍出其不意,渡河而擊,飛奪濰州,這是紀獻誠和明雄等的初步計劃。
夏侯恩躍上一個土坡,舉目遠眺,終於前方地平線一抹黑影隱隱綽綽,濰州城在望了!
「老夏,你再不快點,俺可就要攆到你的屁股了!」萬金海率部分騎軍急火火的自後面追上來,看到夏侯恩不急不慢的驅趕潰兵,雙手合攏成喇叭狀,在後面大吼。
夏侯恩本是複姓,萬金海等老弟兄叫的彆扭,直接簡化為一個夏字。
萬金海率部殺得興起,過河后,先是向北追擊了十幾里,同時試探了一些北方的反應,沿途遇到幾股駐守的元軍營盤,皆緊閉轅門,嚴防死守,根本不敢迎擊。似乎這次益都城的元軍真的沒有料到臨朐的快速動作。如此,紀獻誠等的後手豈不是失算?
留下哨探,四處偵查,再多放幾股探馬,繼續貼近益都城,小心看望動靜后,萬金海率部曲繞了一個大弧,向側方呼應夏侯恩。
夏侯恩勒住韁繩,堪堪停住疾馳的馬匹,等他衝過來道:「莫急,總得有人給我們沖開城門,方好動手!」
劉啟也曾給萬金海遞過密信,萬金海怎麼想,夏侯恩不清楚,不過兩人還是把密信都呈給了紀獻誠。
兩人合兵一處,控制住驅趕速度,上千元軍潰兵如被驚的兔子般,倉皇皇的奔往前方的濰州昌樂城。
昌樂縣屬山東東西道宣慰司益都路濰州。元初,濰州領北海、昌邑、昌樂3縣。昌樂東,是濰州,昌樂西,就是益都。拿下了昌樂,幾乎就徹底斷了益都東部的聯繫。
城內至少囤積了數十萬石糧米,若能取下,臨朐的冬糧和春種就無需擔心了。
而東方數百里處。丘壑縱橫,灌木叢叢,冬日裡,大小林木和灌木落葉層層於地,只余空枝伸向天空。
於志龍率領大軍趕至了廟山,增援錢正。大軍剛剛紮下不久,方見膠州來的元軍姍姍來遲。
看連綿的先導旗號應是膠州探馬赤軍一部,其餘皆是膠州組織的團練義軍。人馬蜿蜒,不下四五千。後續的元軍如蟒蛇出洞一般,以更加臃腫的隊形緊隨在後漸漸逼壓過來!
緊隨元軍前部的兩翼還有數支側翼兵馬,緩緩墜在其兩側,間或有眾多元軍騎軍在各部間往來驅馳,或傳遞消息或警戒。
於志龍登高遠望仔細打量對面軍容,發現元軍多步伐遲緩,面色凝重。各部旗號稍稍雜亂,但元軍將士大多盔甲鮮明,刀槍銳利。前鋒探馬赤軍見到靖安軍后,很快擇一緩坡排列開陣型,隨即兩翼分列,展開,範圍前去至少三百步,內外三層士卒。兩翼元軍漸漸跟上,再在其兩側稍後列陣,前後近百步。
「來之何其緩也!」於志龍嗤笑。若是日照的援軍早來三日,哪怕是一日,或許這日照城就無法順利拿下。靖安軍也許就不得不避戰遠遁。
「傳令,各部整肅,出列迎戰!」
見對方戰意稍低沉,於志龍決心不給敵喘息準備的機會。自己早到了一個時辰,各部已經緩過氣,以逸待勞,當其時也!
此時對面探馬赤軍萬戶那日松心裡頗有些後悔。
原以為孟桑傑至少可以再堅持幾日,自己就可漁翁得利,沒成想這日照城丟得忒快了!如今形勢迥異,逼得自己不得不與於志龍展開一場野戰。雖然自己仍然有絕對把握,可是這戰果只怕會大打折扣,戰損如何也不好掌控!
但於志龍竟然放棄有利的日照城防,敢於半路在此相對,莫非他腦子秀逗了?誰不知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道理。更何況還是攻城戰?
「大人,反賊竟然在此迎擊,想必是那日照城已經破損不堪,難堪守御的緣故。大人不妨雷霆一擊,畢其功於一役!」作為那日松的一個心腹,一個隨軍參贊仔細瞭望了靖安軍軍容后,向那日松建言。
那日鬆緩緩點頭,他回望自己身後,中軍後部正隱隱傳來許多低沉的呵斥、催促聲,那是自己帶來的三個床弩營正緊張的在布設,總計有不下八十張三牛大弩,還有兩個神銃炮千戶所拱衛中軍。至於軍中箭手也有千餘人,特地隨行運載了滿滿箭矢的大車達三十輛,僅憑這些就足夠靖安賊吃一壺的了!
除此之外,那日松這次所帶精銳有萬餘人,弩、銃、騎、步等赫然在列。若加上輔兵、雜役,足有兩萬多,元軍一路行來,浩浩蕩蕩,可謂旌旗蔽日。
他看得出,對面的靖安軍精氣神雖尚好,但是明顯士卒的兵器不齊整,披甲者很少。
「也先是庸才!」那日松不甘久居其下,當得知也先數次敗於臨朐,心中更是對其嗤笑。他寧願久駐寧海州,就是不願在益都直面也先的嘴臉。雖不得不聽命益都的調遣,但是能推諉扯皮的事情還是做了不少。甚至前期不得不聽從買奴、也先調兵令,除了義軍精銳田虎部縱外,還從自己手下分派了幾波雜兵至益都參戰,再無其他探馬赤軍精銳。
這次他拼湊各部軍馬,親自來戰於志龍,就是要給大都樞密院等人看看自己的能耐!
兩軍隔著數百步,列陣對圓。此時五色旌旗翻卷,槍矛如林,在冬日的照耀下,雪亮的矛鋒閃耀出片片炫目的反光。各個百戶隊如塊塊豆腐般,拱衛在彼此主帥的前後、兩翼,遙遙對視;雙方的十幾股探馬騎兵早已在戰場中間和更遠的兩翼往複試探,彼此互射羽箭,糾纏,追逐。
「田虎何在?」那日松發問。
「末將請大帥令!」諸將中當先一人策馬躍出。正是當初在臨朐領騎軍衝鋒的田虎。他上次敗於臨朐城外的不明地形,損失頗慘重,后帶余部返回寧海州,再次召集本鄉部屬,補足兵員,應那日松詔令來雪前恥。
那日松讚許的點點頭,揮鞭前指道:「這小於賊的大好頭顱就在前方,將軍可願為某取來?」
「誠所願,不敢請也!」田虎大喜。
「阿古拉,赤那,何彪!」那日松道。
三員盔甲嚴整、鮮明鋥亮的戰將迅速出列,拜服馬前。
「著你三人領本部左右策應田將軍,直取賊中軍!若失了前後聯繫,軍法伺候!」那日松語氣森森,「飛弩營前出,神機營護衛!我自押後跟進,為四位將軍助威!」
這四將的部縱足有三千多士卒,作為前鋒突擊,在那日松眼裡足夠了!
他再令:「傳令,方霽部向賊左後插入,雷恆、孟德池,你二人領軍自賊右側迂迴。務必斷賊後路,令小於賊顧此失彼!」
「李飛副帥、冷參贊,你二人嚴守后軍,不得給賊偷襲之機!」
那日松連續發號令,部將們轟然接令,紛紛迴轉己部,
他心中明白,於志龍佔有天時地利,敢於戰陣對圓,必有所峙。自己唯有以雷霆力正面擊垮於志龍,所謂獅子搏兔用全力,絕不給於志龍任何喘息之機。
軍中探馬已經探明,周圍十里再無大股賊軍蹤跡。這於志龍部不過眼前萬人,裝備也粗鄙,如何抵擋得住自己兩萬多的虎狼之師?
「大人,末將願首陣挑戰,挫賊銳氣!」膠州方霽急不可耐在後請道。
方霽英年勃發,善騎射,惡約束,一路行軍緩慢早就不耐。聽聞那日松令他側面迂迴,頓時不喜。
他遙見遠處於志龍駐馬立於黃牙旗下,有心搶下奪帥的頭功,與田虎爭長短,故按捺不住,跳將出來。
方霽武勇,那日松等素有耳聞。但這小子一向目無法紀,行事無忌,這幾年方家招攬義兵,尤重快騎,所部兵力日重,漸漸有超越萊州田家之勢,令那日松猜忌。故行前那日松親自點將,將方霽和田虎召來,委任軍職,供其驅使。
見方霽主動請纓,那日松暗道若不能勝,殺殺這方家氣焰,也是好事。
那日松慨然允其請,另擇一將領兵向左側前去。
元軍中戰鼓聲很快轟然響起。方霽頂盔掛甲,抖擻精神,當先拍馬前沖,所部八百兵士,大聲吶喊著,緊隨其後;田虎則冷哼不已,自引所部兩千餘人相伴出擊,與方霽部成犄角之形,有心與他拉開距離,兩部間隔不下兩百步。
阿古拉,赤那,何彪部踏著中軍戰鼓鼓點,緩隨其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