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章 名將1
昌樂城西南,處處松林,起伏的丘陵旁是已經結冰的溪流。
一騎快馬飛馳,踏起一溜煙塵,越過溪流和小丘,騎士一路飛馳,快速拐進了一處野外暗青色松林中。
騎士策馬前行,小心避開周邊環繞的叢叢樹杈,不久他眼前豁然開朗,只見前方松林內有浩大一片空地,竟然安靜的駐紮著成千上萬官軍。
那騎士不敢怠慢,徑直飛馳到中軍帳前十丈外,這才滾鞍下馬,快跑至穩坐中軍帳,大聲跪拜道:「報,賊軍前鋒已經抵達徐家河,看旗號是靖安賊的萬金海,夏侯恩。」
很快又有幾批偵騎來到。
「報,賊軍大隊已經過河,賊部已至旺山,估摸再有半個時辰后隊也將全部渡過彌河!」
「報,石樓、下院的賊軍營內多為虛設,臨朐城北賊軍已不過三千眾。」
「報,東去八十里無敵蹤。」
「指揮使司馬大人急報:騎軍已經完成吸引臨朐賊的軍令,昨夜已遵照大帥令,留下三隊配合史將軍繼續騷擾臨朐賊軍,令其不得輕易回援,大部已轉往府城官道,過楓林渡,飛馳落霞谷,再有三個時辰,必可至彌河渡口!斷賊後路。」
短短一炷香的時間,就有八九撥信使自各方來報。
大帳內下首一身白衣的江彬對也先拱手賀道:「恭喜大帥,這次我軍聲西擊東,賊軍定然料不到。如今萬事俱備,只待賊軍全部入彀了!」
「如今萬事俱備,即便紀賊已醒悟,也翻不出大帥的手掌心了!」一個掌軍長史立刻在江彬下首笑顏開的贊道。
居中安座的也先一直捋須不停,在聽到一連串的軍情后,這才長長吁了口氣。
帳內四角雖設有幾個齊腰高的暖爐,燒得帳內溫暖如春,但是也先的心裡卻是冷風習習,生怕有異常不好的消息打破自己的美夢。相對於他面容的沉穩,大戰之前的忐忑和糾結令也先坐卧不安。這兩日元軍中最緊張的莫過於主帥也先了。
臨朐城雖小,卻是極為難啃。想起前兩次慘敗,也現心有餘悸,如今紀獻誠手中至少有萬餘兵馬。也先這次無論如何也不打算強攻了。
既然強攻不可取,不如調虎離山。
也先與紀獻誠的心思竟然基本吻合。
也先、江彬等做了好大一個局,就是要引得臨朐對手放馬來攻昌樂。以糧秣為餌,虛兵以待,吸引臨朐的紀獻誠,而大部力量則迅速偷偷轉移至此。
為了做的逼真,也先索性在昌樂城外真建了十幾處儲糧之所,從外面看每一處幾乎都存有至少十幾萬石糧秣和草料。官道上的運輸大車每日絡繹不絕,不停地從昌樂向益都轉運。
為了偷梁換柱,譚子琪獻策,益都城南元軍大營改由兩萬餘輔兵和勞役穿戴盔甲,扮作正兵,在營內外操練、巡邏,而上萬正兵則摘盔去甲,扮作輔兵或雜役,分批向北繞道,三日內偷偷轉移至昌樂附近,與其他各地招來的義軍等潛伏昌樂各隱秘處。
元騎軍大部則是繼續駐守益都,每日或頻繁游騎、出操,或驅趕貼近大營偵查的靖安軍斥候,或者不斷襲擾臨朐靖安軍前哨,挑逗對方尾追,再發動埋伏,聚殲追兵。
情報司曾緊急稟告駐守彌河東岸的漢軍有數部似乎軍心不穩。這個消息完全落入益都的心懷,被也先欣喜的壓下,他將計就計反而假意訓斥下屬妄自猜疑,擾亂軍心。但為了打消彌河對岸的猜疑,江彬建言不如從漢軍中拿幾個不開眼的下屬進行軍法典刑,罪名不外乎玩忽職守,貪墨軍餉等罪名,但就是沒有勾結反賊之說。對幾個日常表現尚可的漢軍千戶,也先幾次重賞,不吝嘉許之意。
不怪紀獻誠等中計,畢竟他也是第一次開始謀划全局,眼光、韜略和經驗與從軍作戰多年的也先等相比還是有些欠缺。
明士傑等更是年輕,雖取得一些成績,至今不過是初探情報戰的門徑。
特別是於志龍、趙石等連戰連捷,南方、東方的形勢大好,激勵的臨朐眾將嗷嗷叫,恨不能立刻在臨朐打開局面。黃二、萬金海更是連日請戰,甚至黃二還誇口要立軍令狀,與吳四德爭長短。
如今臨朐軍已經補充、修整基本結束,軍力恢復。趙石又緊急調龐彪部秘密北援,後續的的三千軍馬也在路上。於志龍也來通道:日照的兩千軍很快就趕到。
自靖安軍草創至今,這是臨朐所擁有的最強大的一次兵力。有了這近兩萬軍,紀獻誠心中大定,終於有了放手一戰的實力,這才在收到於志龍的信后,不待援軍全部趕到,立刻半夜發動。
渡河、殲敵、尾隨追擊,臨朐軍一日內一連串的動作打得彌河東岸數千元軍大部分灰飛煙滅,紀獻誠的進軍速度之快,力度之烈,即便也先等有了心理準備,也是暗暗心驚。
江彬、譚子琪等謀士不禁眉頭微皺,這靖安軍一向善守、強襲,想不到幾個月後,竟然連連正面攻擊的力度都如此猛烈!若不早制,必將為我朝大患!
忽然再有一元騎飛報元軍大營。「在南窪待命的鄭、周、戚、蒙部被靖安賊的游騎發覺,我部雖然追殺了數人,但還是走脫了一個!」
也先與諸將等不禁面面相覷,敵哨逃脫,元軍設伏的消息必然無法隱瞞。鄭、周、戚部足有三千眾,乃是也先左翼的一支勁旅。孟慶挺身而出,首先請戰道:「先機已失,請大帥決斷!」
帳下千戶賈道真急於洗刷敗將之辱,亦出列大叫願為先鋒。
隨著臨朐軍的快速突進,多股靖安軍的哨探游騎距離元軍的伏兵之所也就愈近,大軍暴露是遲早的事。也先不再猶豫,立刻嚴令各部按照既定計劃齊出,徹底包圍靖安軍。孟慶、賈道真部為右翼,自己親率展平等部為中軍,再急令騎軍指揮使司馬圖率元騎主力加快速度,務必堵住紀獻誠的退路。
「大帥,賊軍大部已入彀,我軍不妨困賊前鋒,誘后敵來援,再一舉殲之!」江彬在旁提醒道。
也先哈哈大笑:「老夫省得。如先生所言!且看那紀獻誠如何授首!」
此時原本逸性勃發的萬金海和夏侯恩被四周的伏兵驚得手足皆軟。他倆作為前鋒一路所向披靡,衝到了徐家河,再前行不多遠,就可望見昌樂城,但平地里連珠炮響,無數元軍自壕溝里突然冒出,四下里圍過來,兩人立刻陷入重重包圍,形勢逆轉,危在旦夕。
「中計,快扯呼!」情急之下,夏侯恩連往日的切口也喊了出來。
萬金海道:「不能撤!韃子以逸待勞,四面圍困,我等若撤軍心必亂,趕緊抱團,等待後援!」
萬金海眼見重重元軍圍困,兩翼的元軍直接包抄自己的後路,立刻曉得根本無法全身突圍,自己的本錢幾乎都在這裡,若是不顧秩序的後撤,軍心大亂下,根本無法阻止有序抵抗。說不得自己要拼一拚老命了,至希望紀獻誠等能夠及時增援!
夏侯恩何嘗不知,他原想仗著馬快,自己先脫身再說。可萬金海不退,僅憑自己一部突圍,實在是力有未逮。
「罷了,罷了,老夏這次就把命賣給你一回!」夏侯恩急得跳腳,最後一聲長嘆,喝令部屬立即聚攏。他親自領著聚攏的一隊騎軍沿著包圍元軍鋒線反衝擊了二次,為萬金海收攏部眾爭取時間。
萬金海則趁機組織最精銳的十幾個親衛,策馬沖向前方。萬金海也是有點心機,知道後路必是元軍圍困重點,索性令他們向前衝去。當面元軍大為詫異下,一時合攏不及,這些人浴血衝殺后,折了大部,僅僅有三人幸運的沖了出去。
兩人能如此默契,倒是多虧了這半年多明雄的大強度軍伍編練和於志龍的嚴格軍紀的約束。兩人多少漸漸克服了很多以往的流寇惡習,也曉得作戰不是劫掠,絕不能各自為戰。特別是二人親身經歷了靖安軍的幾次惡戰和勝果后,自信的底蘊明顯多了些。
部屬們在兩人嚴令下,紛紛收攏,匯成一個空心圓陣,緩緩向斜後撤,搶佔了一處野外緩坡,暫時與元軍對峙。
軍情急如星火,不久,紀獻誠、明雄等知道前方驚變,俱大驚!兩人面面相覷,知道這回絕難善了。
「本想打雁,悔不該不聽君言,致有今日之禍!」紀獻誠心痛如絞。戰前明雄就感覺似有不妥,曾建議再做細緻偵查,可紀獻誠等心急,諸將又爭功心切,多判斷益都元軍大挫,短期內必難恢復元氣,這才主動出擊。
明雄畢竟是後來歸附之人,論戰功和親近均不如紀獻誠、黃二、吳四德等舊人,不好力爭。
「將軍,事已至此,悔之無益。再說鹿死誰手尚未可知。末將願立即前往增援,先救得萬、夏侯將軍回撤!」明雄曉得事態緊急,當下請戰。
紀獻誠鐵青著臉,咬緊牙關,他遠望前方煙塵大起,下定決心道:「還請明將軍為我等護衛後撤渡口,既然韃子這次擺了這麼大的一張筵席,紀某人怎能爽約?若此次紀某不能身還,這裡一切但有將軍做主,還請明將軍日後轉告飛將軍,紀獻誠今日有負所託,唯有一死報之!」
他也不待明雄再分辯,立刻連下數道軍令,令黃二、侯英、苟富貴部立即整頓人馬,隨他馳援前鋒。馬如龍部沿河北上六里,據寨壘,死守要地,防止突然南下的元騎。
令明雄、龐彪部緊守彌河渡口,安排後撤之路。
令臨朐縣尹陳世傑立刻整頓城防,並傳令城北大營的余部小心戒備,先徐徐後撤回城。
再令人騎馬飛馳,分報於志龍和趙石,臨朐戰事有變,自己大意中伏,正在拼力挽救,請兩位將軍早做打算。同時督促還在路上的莒縣援兵加快速度,儘快趕至臨朐助防。
明雄見他決意已定,遂道:「韃子雖然來得突然,但戰局並非不可為。龐將軍這隻勁旅已到,韃子必然不知,可在此設伏接應,馬將軍將敵騎相機引來。我神機營全力發動!既然哨探查明元虜在南窪多是漢軍和義軍,某願領軍敗敵騎后再行擊潰之;將軍可再遣一部騎軍繞路遠行,尋機襲賊大營,以火燒之,亂其軍心,或收奇效。」
「善!明將軍可領偏師在此相機而動,龐彪你全力協助守護渡口!」
龐彪慨然應令。他在莒南幾番衝殺,立下大功,得趙石賞識。這次若再立新功,在於志龍的眼裡自然會大大提升地位。
紀獻誠初時震驚,不過很快有了對策,條條軍令頒下,有攻有守頗有章法。
兩人戰前曾多次揣摩戰局變化,今日局面不過是當日所設想最為不利的形勢之一,紀獻誠今日調派也多是當時的精心應對之策。
已經渡河的近萬戰卒立刻分頭出發。黃二等本就戰心滿滿,聞知前方有伏,驚訝下也不多想,只管催促部眾,儘力前行。
遠望處,旌旗蔽日,煙塵大作,正是元軍大舉來圍。
兩虎相搏,鹿死誰手尚未可知!
不提昌樂外,紀獻誠等如何化解也先的攻勢。此時,日照城北,廟山處,於志龍與那日松的兩軍對圓,先後出將捉對廝殺,只聽得戰鼓陣陣如驚雷,如山崩,如海嘯!
兩軍陣中一年輕小將正耀武揚威,他手持一丈長的方天畫戟,雪亮的鋒銳下系著兩條飛揚的豹紋絲絛。
「這個小子生的真該遭天譴!」於志龍矚目良久,不禁暗自妒忌。
那人頭戴束髮一頂束髮金冠,身穿錦紅戰袍,外罩連環亮銀鎧,腰系勒甲玲瓏帶。坐下一匹通體赤紅無雜色的高頭駿馬。正是人俏馬俊,放在後世,絕對是可以秒殺無數純真少女情懷的偶像。
關鍵是這小子不僅容貌俊的一塌糊塗,而且身手高強的實在厲害!接連挑飛了於志龍手下三員戰將。方霽來回陣前驅馳,方天畫戟連連點向靖安軍,剛才他已連勝三場,對手根本支持不了幾個回合,三通鼓響,不死即敗!
靖安軍奔出幾個士卒,搶回己方落地的屍首。方霽也不理會,躍馬斜指,大喝:「鼠輩!何人再敢來受死?」
這邊的錢正大怒,他自到日照后,不僅再無軍功建樹,而且還莫名其妙的被擒成了親。如今錢正一股怒火勃發,高叫:「小賊,待吾擒你!」拍馬急出,於志龍不及阻攔。見他已出陣,只得令諸將小心接應,令中軍擂鼓助威。
鄔金梅見錢正出馬,一顆心立刻提到嗓子眼。
方霽不答話,兩人對視,隨即拍馬對沖。雙方戰鼓擂得震天響,錢正雖然血性方剛,頗有武藝,不過五個回合后,兩臂被震得酸麻,手中長槍難以自持。他這才驚詫,想不到對方看似比自己還年輕,這力氣卻大的驚人!
錢正有些懊悔,無奈形勢比人強。錢正再支持兩個回合,方霽大力猛然擢向錢正胸口,錢正側身勉力撥開。兩馬錯蹬,方霽回手迅雷般以方天畫戟桿身回掃他後腦,錢正瞅見黑影,趕緊低頭,只聽啪的一聲,頭盔被其擊飛,錢正後腦如遭擂捶,眼前一黑,哇的一聲吐出一口熱血,伏低身子在馬上,落荒而逃。
方霽怎肯輕易放過,他的戰馬本就神駿,在後急追,漸漸趕上,就要長身挺戟突刺!
「休傷吾夫!」一聲清叱,話音未落,一女將縱馬搶出,正好截住方霽,兩馬團圓轉圈,彼此見招拆招,一時殺得難解難分。
來人正是鄔金梅,她見錢正危急,不待請示,縱馬直取方霽。
於志龍見錢正傷的雖重,不及性命,這才放下心,專心看兩人廝殺。
「原來是象女!可知世人評價?」方霽啞然失笑。鄔金梅體壯如巨漢,好兵器,善武技,民間戲稱為象女,說她碩大勇武,倒是貼切。
方霽也知其名。鄔金梅大怒:「你才是醜八怪!,你全家都是醜八怪!」她速來敏感自身容貌,又心疼錢正受傷,見方霽口不擇言,一股怒氣如火山爆發不可遏制。
話音未落,一柄金背偃月刀舞的霍霍生風,劈頭蓋臉般,罩住了方霽全身。
方霽自負貌比潘安,見她如瘋若潑婦,卻招式精熟,劈刀時若雷霆電閃,回斬時若驚浪迴旋,進退間大開大合,氣勢如虹,招招如水銀瀉地,又如海浪層層拍岸。雖然惱她瘋痴,心內對她的武技不禁讚歎。
方霽也不答話,方天畫戟如蛟龍探海,毫不相讓!
兩人可謂棋逢對手,來往鬥了二十回合竟然不分上下。
方霽馬高,鄔金梅刀重,二人戰馬飛馳對沖,濺起無數碎雪爛泥。
兩軍戰鼓擂得已是震天響,雙方將士看得目眩神迷,不斷喝彩助威,槍林頓地,刀劍擊盾。那日松本欲與對方直接兩軍廝殺,這方霽卻來了個陣前主將過招,幾乎將兩軍大部完全吸引!
作者:這些多是舊稿,改的好辛苦。春節將近,祝書友們新春快樂!感謝大家的點贊支持!沒有你們的關注,月下是無法堅持下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