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 遇襲2
幾人正行著,忽然聞到有一股血腥味自前方的草叢隨著晨風飄過來,令人作嘔。眾人悄悄下馬,抽出刀劍,只留下一人挽住所有的馬匹,麻臉在前,掂著步,悄沒聲地靠前查探。
麻臉摸到了草叢后,探頭一看,臉色刷的青了,眼角的肌肉抖動了幾下,一時說不出話來。於志龍幾人跟上來看到眼前的情景,好一會兒無語。
草叢裡凌亂地丟棄了十幾具屍體,看他們的衣飾明顯是附近的農戶,所有人都是被利刃割喉而死,身上沒有多少搏鬥、掙扎的痕迹。
於志龍看到眼前的情景就知道這是元軍在長途奔襲慣用的手法。為了防止奔襲途中被沿途的路人發現而泄密,往往會將這些路人押解隨軍前行。紀律好的部隊在到達目的地后,一般會釋放這些人,紀律差點的往往就地屠殺。這種做法一般是在敵方的土地行軍時才使用,可這裡畢竟是當今朝廷的轄地,這些都是朝廷的子民,不僅未受到官軍的保護,反而如豬狗一般被屠了!
看到這些慘狀,各人不由得想起自己的身世和遭遇,深感天理不公,元廷治下真是民賤如狗。自己本想做太賓士下的良民,結果卻成了反賊。
看來昨日官軍突然襲擊自己的斥候,很大的目的是不希望這些屍體被發現,免得暴露行軍的蹤跡。於志龍有了初步的想法。
眾人收拾起心情,來不及掩埋這些屍體,繼續搜索前行,再行了兩里。終於發現了有大隊騎卒活動的蹤跡。吳四德看到地上大量凌亂的馬蹄印和馬糞,心一下子就沉了下去。
於志龍和大夥仔細觀察這些馬蹄印和馬糞的數量,再伸手摸了摸馬糞裡面的冷熱和乾燥程度后,大家不由地面面相覷。
「大家說說吧,我先起個頭,對方是馬隊,我估計大約有五六百人。」吳四德先起頭道。
「從馬糞蛋的冷熱和乾濕來看,應該是走了近一個時辰了,絕不會超過一個時辰。」黃二接著道。
「看方向他們很有可能是從淄川來,而且走的很急,沒有走大道,否則我們的探馬定然能發現他們。」麻臉馬如龍補充道。
「看馬蹄印和馬糞的量,大約有馬六百匹以上,但是人數應該沒有那麼多。」於志龍仔細看看這些馬蹄印的深淺,道「你們看,馬蹄印的深淺不一,應該是馬的負重不同,他們行軍又如此之快,說明很有可能是一人雙馬。估計人數大約是三四百人。」
「能夠陪配備一人雙馬的只有蒙古人,色目人的騎兵。孟老賊根本沒有這個財力。這麼多的騎兵也絕不會是益都路的。現在魯山濟南府的兵馬還沒有出發的動靜,那就只有可能是西北邊過來的靼子!」於志龍判斷道。
「嗯,我贊同於小哥的話!」吳四德想了想,道「他們如此快速,又隱秘地行軍,說明目標很明確,這裡只有我們,他們是來打我們的!」
大家一時再也說不出話,這支隊伍起事不久,只是與當地的官軍或是義軍做過戰,還沒有與大股的正宗蒙古部隊交手過。這幾十年蒙古鐵騎橫掃中原,西征歐亞各族,一路上侵略如火,屍山血海,屠城滅族,不可勝數。蒙古鐵騎天下無敵的形象仍然深深地印在中原百姓的心裡。倘若不是這些年苛捐雜稅逼得百姓實在活不下去,即便苟且於人世都不可得,他們又怎麼肯揭竿起義,做這吊腦袋的營生。
沉重的心裡壓力壓的眾人說不出話,大家明白,他們四處轉戰,長期流竄,一旦勢大,朝廷一定會調重兵圍剿,遇到蒙古鐵騎也是早晚的事。
「四德哥,我們應趕緊通知後面的趙大哥,讓於頭領早做準備。估計他們現在還沒有遇上這股官軍。」於志龍見大家不出聲,立即提醒道。
「不錯!」吳四德立直身子,道「現在沒有必要繼續向前搜索了,大家趕緊回去,向趙頭領回話,為了以防萬一,還要分人同時報於大當家!」
「說的是!既如此,麻臉,咱們倆的馬最快,抄近道這就去報於大當家,四德哥,你們先和趙哥匯合,若路上有可能就再摸摸這批官軍的底細。希望老天保佑,一切還來得及!」
於志龍分說完畢,麻臉答應一聲,和於志龍上馬急馳,選了一條近路,直奔袁家鄉方向而去。吳四德幾人則整理鞍轡,立即順來路返回,爭取儘快與趙石匯合。
現在初步判斷出了這支元軍的人數和兵種,如果於海沒有充分的準備,面臨規模這麼大的一支騎隊只需一個衝鋒就可以徹底被其打垮。失去了完好的防禦隊形,騎兵就可以任意驅馳,反覆衝鋒,步兵基本上只會被屠殺殆盡。想到可能的結局,大家的心裡跟著了火一樣。
於志龍快馬加鞭,麻臉馬如龍緊跟在後,看看天色已經到了巳時,於大當家此時應該是率隊早已出發了,元軍雖然繞路,但畢竟已經過去了近一個時辰,對方又是一人雙馬,速度快於自己,只能乞求元軍中途多歇息一會兒了!
怎麼辦?怎麼辦?於志龍的腦子感覺就要炸開了。
卯時,袁家鄉。
於海在收到前方探馬彙報一切正常后,命令早已整裝的大隊依次出發。所有輜重和重傷員載在大車上,布置在隊伍中間。
「爹,我帶前隊和劉叔先出發了。」於世昌騎馬挎刀從前隊中出來,向於海打個招呼。
「世昌,你們一路多與趙百戶聯繫,一切要聽劉大哥的。」劉大哥就是前隊的千戶劉正風,這次行軍是前隊打頭。劉正風經驗老道,於海把他的前隊放在最前面,心裡要放心些。
「爹爹,你就放心吧,我哥不會冒失的!」旁邊鑽出一個梳著一條油亮的大辮子,著紅杉,笑顏如花的年輕少女,「不過,爹爹你可不能讓我哥身上帶著酒!要不然肯定誤事!」
「胡說!我怎麼會誤事?」於世昌臉一下子紅了,身子不自覺的向後側了側,順手把馬鞍上掛著的一個葫蘆挪到身後,瞪了瞪這個妹妹一眼。「你不要在這裡礙事,快去照顧咱娘和劉家嬸子!」
劉家嬸子就是劉正風的媳婦,自起事以來,身子本來就弱,又擔驚受怕,最近有些發燒,由於兩家的交情一直很好,大家一般平時聚在一起,互相有個照應。
正說著,劉正風跟著過來,沖於海點了點頭,道:「大當家,這次我們一路多是丘陵,速度不會太快,此去到清水河,一路多是坡道,不會好走。你帶著中隊和輜重,居中照應,可是最操心的。」
「我親自帶隊,你們的家人就交給我吧。蘭兒,聽你哥的話,快去照顧你娘和劉家嬸子。」於蘭清脆的答應一聲,告別了於海和劉正風轉身去了。
於海看著正在開拔的前隊,這千餘人馬的開拔動靜可不小。街道里已經按照行軍順序依次排好了車馬,除了戰鬥人員外,最重要的就是隨軍的家屬和糧食等輜重。作為一支流動作戰的起義軍,基本上沒有什麼罈罈罐罐之類的重物,隊伍里的騾馬主要是用於載運老幼、傷員和糧食。這一年多的作戰,因為傷病、勞累,剩下的騾馬數量已經不足使用,不少大車還需要人拉。
於海又看看天色,太陽已經露出了地平線,火紅的朝霞灑在秋日的田野,彷彿給山野鍍了一層金。前隊出發正離開村頭,劉正風和於世昌打完招呼后趕往隊頭,後續的人馬依次開拔,一切似乎都是井井有條。
「只要過了清水河,甩掉孟老賊,一切就好辦了!」於海不是沒有考慮於志龍的提議,只是更多的頭領認為益都路人煙稠密,物產富足,易於就地籌糧,而且大家多是本地人,若是轉戰外地,部屬們眷戀鄉土的情緒難以抑制,怕時間長了,人心渙散,不用官軍圍剿隊伍就垮了。所以於海幾個大首領一合計,還是突破圍剿,儘可能在益都路區域活動。
大隊一路行軍,人馬和車輛蜿蜒著沿著山路時上時下,隊伍的長度拉開至少有五里多長。袁家鄉比較偏僻,也沒有正經的官道可走。路邊山坡上鬱鬱蔥蔥的生長著一簇簇樹林,偶爾見到野兔和野雞在草叢裡出現,驚起的山雀等在林間啾啾的鳴叫,若是太平盛世,這裡的景色倒也清新宜人。
太陽漸漸升到當空,山風吹來,帶來一股溫熱的氣息。隊伍已經大約行進了兩個時辰,來到了一個叫柳溝的地方。
大隊前行,前方和右翼的斥候時有回報,一切正常,但是左翼的斥候僅僅回報了一次后就再無消息。於海見行軍人員面色開始出現怠色,開始考慮是否找個地方先歇息,突然見前面馬蹄聲聲,急火火地衝過來兩騎,路上的人們見他們倆的馬速根本沒有減緩的意思,趕緊紛紛避到路旁。
「報—,緊急軍情!」兩騎離得近了,於海認出來當前的就是於志龍,後面的是馬如龍。
「讓開,讓開,別擋路!」馬如龍在後面一迭聲地喊著。
「報,緊急軍情!」於志龍的嗓子乾渴的彷彿要冒煙,這一路急馳,兩人根本沒有歇息。
飛馳到於海身邊,於志龍飛身下馬,啞著嗓子將探查到的消息報告了於海。
「什麼!」於海聽到這個猶如晴天霹靂般的消息,一時都有些呆了。
「大頭領,趕緊決斷吧!」於志龍知道任誰乍一聽到這種消息都不會立刻醒過味來,所以接著道,「大頭領,現在我們完全暴露在野外,周圍根本沒有險地可守,估計元騎已經到了附近,我們這麼多人馬不可能躲起來不被發現!是走是打,您拿個注意啊!」
於海很快回過神,勉強壓下砰砰跳動的心情,想了想,對圍在身邊的幾個衛兵道:「你們立即傳劉、馬、萬、夏侯幾個千戶過來議事,命令后隊和前隊向中隊靠攏,告訴劉正風,派人到四處探查,一定要找到這隊騎兵!注意了,不要把這個消息泄露出去!只是小聲告訴幾個千戶即可!告訴他們,儘快過來!」
周圍一些人,包括於海的衛兵們聽到於志龍的報訊也是目瞪口呆,於海一發話,有幾個親兵立即答應著,騎上馬一溜煙的分別馳往各處傳令。
於志龍感覺渾身酸軟,此時說完警訊后和馬如龍扶著馬鞍大口喘著粗氣。馬如龍更是腿軟得發抖,差點坐在地上。那兩匹馬也累得口吐白沫,直喘粗氣。
在於海等待眾頭領議事時,於志龍解下水囊,咕嘟咕嘟喝了一半水,又轉手遞給了馬如龍,馬如龍的臉色也好不到哪裡,接過水囊把水完全喝盡。
於志龍望望周圍的地形,現在走的山路主要是東西方向,他們正處在一個坡地的半中間,周圍都是大大小小的山丘,左邊是起伏的山丘,坡上有草,少樹,右邊十幾丈外是一條淺淺的溪澗,溝里有一條小溪嘩嘩的流著。道路距離坡底溝澗比較近,溝澗對面是一個斜坡,上面是一座座荒丘,都不高,坡上長著稀疏的灌木,間或散布著大大小小的岩石。
於志龍略一思索,對於海道:「大頭領,在這裡我們不可能甩掉官軍,這裡向前一路上都是右邊有陡坡,如果我沒有猜錯,官軍定是從路北繞過來的,那裡坡緩林密,不易被發現,而且我們發現韃子把沿途遇到的路人全部集中殺了!若我們去路北的探馬沒有回報,估計也是凶多吉少。要想逃生,我建議趕緊先讓老人和婦孺過溪澗,往對面坡上撤!」
於海斟酌了一下,同意了,立即下令一個親兵引著中隊中的老人和婦孺撤向對面。
前隊的人馬在接到傳令后,劉正風立刻帶著步卒返迴向中隊靠攏。起義軍馬少,除了斥候、頭領、和少數的親兵兼傳令兵在,其餘的基本上是步卒。命令傳達到各個分隊后,本來平靜的隊伍像水煮沸了一樣,集合聲,吆喝聲、孩子哭鬧聲此起彼伏。
中間的老弱等人員行動后,先頭人員已經到了溝底,各隊的首領此時尚未全部來到,突變就發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