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一十一章 一聲嘆息
「都出去吧!」新義州戰時指揮部,黃炳南疲憊的沖兩個錄音師擺了擺手。
從早到晚,已經連續十多個小時了,幾乎每隔一個小時就需要錄一次音,所說的內容無外乎是新義州很平靜,叛亂已經徹底肅清,叛徒被全部擊斃,安撫民眾繼續努力工作之類的話。
這些錄音立刻會傳送到平壤,在主管新聞的領導審核之後,擇機通過電台向全國,乃至全世界播放。
因為眾所周知的原因,這些錄音不斷地被調整,不斷地要求黃炳南重複錄製,有的時候調整一兩個措辭,有的時候僅僅是因為語氣不符合規定都要重新錄製一遍。
已經錄製了七八遍了,真正播出去的就只有一條,這讓黃炳南不勝其煩。
作為一個已經是上+將級別的軍人,黃炳南天生就有一種火爆的脾氣,他已經好幾次想要把演講稿砸在那兩個來自平壤的錄音師的臉上了。
然而他不敢,因為他們來自平壤,他們代表的是領袖的意志。
叛亂失敗了,雖然黃炳南在最後關頭因為一號的關係臨陣倒戈,用自己朋友的生命和鮮血保住了自己的命,甚至為自己賺得了無尚功勛,然而這卻沒有讓黃炳南感到鬆一口氣,相反更緊張,更害怕了。
領袖式善變的,他今天和你稱兄道弟,宣布你是最忠誠的朋友,明天就對你掄起屠刀的事情可沒少干。
黃炳南清楚,雖然事態正在平息,但要說領袖完全相信了自己的解釋就太幼稚了。
懷疑是肯定的,只不過還沒有證據而已。
可領袖殺人需要證據嗎?
只要領袖有心殺人,立刻就會有成千上萬的人為他羅列數不清的罪狀,足夠殺死他和他的家人幾百次了。
當年張恩敬的父親以長輩的語氣向領袖說了幾句忠言,他立刻就被清洗了!
當年主抓經濟的總理因為貨幣改革的失敗,不是立刻就變成了叛徒被槍斃了嗎?
誰都清楚,那次貨幣改革是領袖推動的,成功了是領袖英明睿智,失敗了就必須找到一個替罪羊,因為領袖是不可能失敗的。
因為交戰雙方都是自己的手下,誰是真正的叛徒,誰是蒙在鼓裡的傻瓜,黃炳南知道的清清楚楚。
死的都是自己最親近的,對自己最忠誠的人,而自己卻不得不利用那些和自己不對眼,甚至不忠於自己的人去把他們消滅掉。
所有知道內幕的士兵和軍官已經被打死了,只留下來一些稀里糊塗的人,他們被關在一座臨時監獄裡面,等待他們的命運不是死亡,就是比死亡還要殘酷的礦井。
事實上把這件事情全部推到已經死亡了的崔永浩和李晚成身上是經不住推敲的,最起碼黃炳南這個頂頭上司附有不可推卸的領導之責,而就這一點,就絕對夠把他送上斷頭台了。
明面上的戰鬥已經結束了,暗地裡的腥風血雨正在醞釀之中,黃炳南不知道自己的結局是踩著屍山血海登上更高的位置,還是成為屍山血海中的一員?
雖然一號信誓旦旦的保證,他將會是最大的受益者,一頂次帥的官帽在不就得將來會從天而降到他的腦袋上,可是自從經歷了凌晨那場戰鬥之後,他已經不再相信一號的話了。
想起那場戰鬥,黃炳南就不由自主的渾身打顫。
發生的那樣突然,幾乎在一瞬間楓葉苑周圍就被炮火完全覆蓋了,隆隆的炮聲之中,激烈的機槍掃射聲中,自己最後一支鐵杆部隊瞬間就被消滅的乾乾淨淨。
要不是兩個衛兵冒死保護著黃炳南,打開了一條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的秘密通道的話,他現在已經是一具死屍了。
而當黃炳南進入那條秘密通道之後,外面的戰鬥卻依然沒有結束,出來打掃戰場的李晚成遭到了另外一撥人的猛烈攻擊,他和他帶來的四十多個士兵也很快變成一堆死屍了。
倉皇逃回指揮部,一號的解釋卻是李晚成為了搶奪平叛功勞對他發動了攻擊,一號雖然及時察覺,並派遣軍隊營救,可還是晚了一步,只是把黃炳南和兩個衛兵救了回來,其他人全部被李晚成殺死了。
對於這樣的解釋,黃炳南自然是感恩戴德,發誓詛咒一定要用自己的餘生報答一號對自己的救命之恩。
可是在黃炳南心中,這一切都是由謊言編織而成的!
李晚成為什麼會襲擊自己,不用想就知道誰是幕後主使。
這件事情太大了,光一個崔永浩是抗不下來的,因此一號還需要另外一個有分量的替罪羊。
而之所以殺了李晚成卻留下自己,唯一的原因是自己比李晚成更好用,更聽話,對一號將來的大計劃的幫助更大。
可是黃炳南什麼都不敢說,他只能繼續裝糊塗,而當他進入這間戰時指揮部,按照一號的要求發布命令,給平壤錄音的時候,卻開始重新審視自己的處境,以及和一號交往的前因後果。
黃炳南驚恐的發現,自己過去太低估一號了,一號所展現出來的實力遠遠超過了他的想想,不說七十師,六十八師這些參與平叛的軍隊都聽從一號的指揮,甚至連自己身邊的衛兵都是一號安插在自己身邊的釘子。
黃炳南不由毛骨悚然,他發現所謂的大計劃其實只是一個圈套,一號從來沒有,也不想除掉那個窮凶極欲的領袖,他只是想通過犧牲崔永浩和李晚成這樣的存在,創造一個成為領袖心腹的機會,從而為將來把一號變成傀儡鋪平道路。
一號來自中國,他玩的是中國古代挾天子以令諸侯的把戲啊!
國家確實要變天了,可是改變之後的國家自己的位置在什麼地方?
「將軍?」黃炳南的思緒被衛兵的聲音打斷了。
還是那個衛兵,就是他和另外一個衛兵在凌晨四點五分發生的那場激烈戰鬥中,「奮不顧身」的保護了自己。
回來之後,那兩個衛兵自動的承擔起黃炳南的副官職責,黃炳南要見什麼人,在什麼地方休息,乃至於已經折騰了七八遍的講話稿都是通過這兩個人傳達的。
黃炳南很清楚,他們這是故意的,這是一號在向自己傳達一種信息——我隨時都可以要了你的命,請你老實點!
不過衛兵畢竟只是衛兵,哪怕他們身後站著一號,也無法在氣勢上壓倒黃炳南。
事實上在黃炳南心中,認為適當的表達自己的憤怒反倒會給人一種毫無心機的感覺,可以讓一號對自己更放心一些。
因此黃炳南皺起眉頭,不耐煩的說道:「怎麼,最新的錄音又被平壤退回來了?簡直豈有此理,我黃炳南還輪不到他們指手畫腳。你去告訴平壤方面,這是最後的錄音,愛用不用!」
衛兵知道黃炳南心中的憤怒,因此低下頭,不緊不慢的說道:「將軍,不是錄音,是錄像。平壤方面剛剛傳來命令,認為光有廣播還不行,電視上也要出現你的形象,這樣對新義州的安定有幫助。」
無論錄音還是錄像,對於黃炳南來說都只是做做樣子,問題是事先安排好的,答案也是實現安排好的,官方媒體不過是借用他的這張臉和這張嘴把謊言傳播出去而已。
不過黃炳南還是感到一絲安慰,既然平壤方面需要他出面安撫群眾,那就說明暫時還不會拋棄他,他真有可能度過這次危機。
因此黃炳南點點頭說道:「攝像師來了嗎,或者還是剛才那兩個錄音師?」
衛兵說道:「今天已經沒有從平壤來新義州的飛機了,錄像師來不了。平壤命令,可以我們自己的錄像師。問答內容和畫面要求已經傳過來了,讓我們立刻錄製,兩個小時之後在晚間新聞播出。」
「那就錄,讓他們進來吧!」黃炳南認為既然已經安排好了,那麼錄像師肯定也到了門口,因此擺擺手,還整理了一下帽徽領章。
然而衛兵卻搖搖頭,說道:「這裡空間太小,不符合平壤的要求。一號命令,去上面的會議室,錄製你開會下達作戰任務,各級軍官積極應戰的場面。另外,還需要一些擺拍鏡頭,有俘虜,有死屍,有應用的人民軍戰士。」
「這麼複雜!」黃炳南很有當傀儡的覺悟,立刻即離開作戰室,跟著兩個衛兵來到地面。
作戰室竟然就在新義州人民大禮堂下面,出口位於禮堂東北角的一間資料室內。
當黃炳南來到地面上,立刻就有四個新的衛兵加入進來,一起簇擁著黃炳南向西南角的一間小會議室走去。
穿過長長的走廊,來到大演播廳門口。
黃炳南震驚的看到,幾乎被戰火摧毀了的演播廳內竟然人山人海,會壞的桌椅被撤換了,條幅和領袖畫像重新掛了起來,兩千多名身穿便服的男女正在一名軍官的指揮下排練唱頌歌,熱烈鼓掌,縱聲歡呼,以及望著領袖像熱淚盈眶的鏡頭。
黃炳南心中不由一聲嘆息——這是要重新開一次勞模表彰大會啊!
「黃將軍!」正當黃炳南愣神的功夫,一男一女跑了過來,男的扛著攝像機,女的拿著話筒,緊張的說道:「哪個位置是您的,我們需要一個您和勞模一起歡呼鼓掌的特寫鏡頭。」
「我……」看到這一對男女的瞬間,黃炳南沒來由的打了一個冷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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