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4 正面交鋒

114 正面交鋒

秋儀之其實卻是過於謹慎了。

此番作戰如此順利的原因,並非戴鸞翔使了什麼誘敵深入之計,而是他根本就不在大營之內。

原來是戴鸞翔幾日之前一場大勝,將幽燕大軍驅逐出鄧州全境,便想著能夠乘勝追擊,攻擊盤踞在汴州的幽燕軍隊。於是他自認為幽燕軍已被自己打怕了,短時間內不會再在西線發起攻勢,故而盡調軍中主力,西進汴州,攻擊鄭淼、崔楠所部。

然而鄭淼和崔楠都見識過了戴鸞翔的厲害,便由鄭淼拒收大營不敢輕易出擊,崔楠只領一小部精銳騎兵,四處襲擾,卻也只是一觸即退,不敢戀戰。

因此戴鸞翔領朝廷禁軍同幽燕軍隊對峙了近十天,雖不乏小勝,卻始終無法取得決定性勝利,逐漸陷入僵持。秋儀之便是在這當頭,趁主帥不在大營之機,一舉渡過滹沱河,重新進入河南境內。

戴鸞翔聽聞消息,長嘆一聲,只是感慨朝廷之中除了他自己之外,竟無可用之將。無奈之下,只好放棄收復汴州的大好機會,重新揮軍西進,鞏固鄧州防線。

秋儀之直到渡河之後的第二天,接到汴州方面三哥鄭淼發來的軍報,這才知道原來指揮身前敵軍的並非名將戴鸞翔。這讓他不禁懊惱萬分,早知如此,當時便催動大軍奮力進攻,即便不能將眼前這股官軍全部擊潰,好歹也多少消滅一些有生力量。

因此秋儀之估摸著戴鸞翔從汴州回師來援,怎麼著也要三天,官軍陣中還有整整一天時間沒有主帥指揮,便點起三萬精兵,在營寨之前排好陣型,便要以勢壓人,力圖速戰速決,一舉擊潰前方新吃了敗仗的那支官軍。

官軍兩天前剛被秋儀之從滹沱河邊的大營之中趕了出來,匆匆忙忙在一座山下臨時立起營寨,同幽燕大軍隔開數百頃稻田遠遠相望。

當時正是八月金秋,若是換在別處,正是五穀豐登之時,兩軍陣前這片稻田中所種植的水稻,即便還未成熟,也早已結起稻穗,靜候豐收了。然而自今年年初一場天尊教之亂,河南道便是名不聊生,這般大好良田也都荒廢了,只稀稀拉拉長了幾根雜草,顯得十分荒涼。

然而這樣開闊的平原,卻是兩軍對壘最好的戰場。

於是當日清晨,秋儀之兵分兩路,由幽燕王次子鄭森帶領騎兵在前方掠陣,討逆將軍韋護領步兵、弩手在後緩緩推進,自己則居中指揮,壓向官軍臨時搭建的簡陋營寨。

大軍推進到距離官軍營寨還有兩三百步之處,前方營寨之中突然響起一聲炮響,幾扇營門緩緩打開,大批官軍從中依次魚貫而出,緊鄰營寨擺下防禦陣型。

秋儀之坐在自己那匹青色的汗血寶馬之上,遠眺官軍陣容,見他們陣容齊整、旗幟鮮明,絲毫沒有兩天前那副慌張的模樣,轉眼間便已排好了陣型。

秋儀之雖是頭回獨自領軍作戰,但自跟了鄭榮以後,也是年年出兵放馬,作戰經驗並不匱乏。他一眼瞧出官軍態勢同兩天前大不相同,便知其中必然有變,又遠遠望見對面陣營之中似有一員紅袍大將指揮若定,疑心是名將戴鸞翔星夜趕回,便傳令在身邊侍衛的趙成孝道:「你去傳我將領,叫二王爺殿下不可輕敵冒進,立刻回來,在我右側列陣,靜觀對方變化。」

趙成孝答應一聲,便縱馬如離弦之箭,跑去報信去了。

趙成孝離開沒有多久,秋儀之身後又過來一名輕騎,在他耳邊說道:「幽燕王有令:戴鸞翔已單騎回營,義殿下若覺難以取勝,自可回兵避戰。」

秋儀之連忙向前眺望,見鄭榮果然在自己大軍兩三百步的地方,在一群盔明甲亮的近衛親兵簇擁之下,遠遠觀察前線情況。

秋儀之見鄭榮在後親自為自己壓陣,心中反而有了主心骨,待鄭森回到本陣,便同他及韋護稍稍商議一番,便對那傳令兵說道:「你這就回稟王爺。就說我等先與戴鸞翔交戰一番,若戰事不利,還請王爺先行撤退,自有我等殿後。」

那傳令兵一面聽、一面默記,待秋儀之說完又複述一遍,見沒有需要補充的,便撥馬向後飛奔,稟報鄭榮去了。

於是秋儀之大旗一揮,令身邊鼓手擂響戰鼓。眾軍聽得鼓點節奏,便在各級武將統領之下,極熟練地排列陣型。不到片刻功夫——五千「當矢營」重甲步兵便已站在隊伍最前列,中間是五千弩手,隊伍最後方則是一萬五千輕甲勁卒,另五千騎兵則立於步兵右側隨時做好出擊準備——大陣便已排列完成。

憑著這套陣型,幽燕軍隊即便是面對狡詐悍勇的突厥騎射手,都不落下風,乃是幽燕大軍賴以成名的絕技。

秋儀之見本方陣型已成,便知自己已立於不敗之地,於是手中拿著令旗,當空一搖,又向前一指。

陣中一名弩手將旗號看得清清楚楚,便雙手抱著重弩,走到大陣最前方,瞄也不瞄,便向前射出一支末端上綁著紅色絲帶的弩箭。那支弩箭拖著血紅的尾巴,好似一道周身通紅的閃電,劃破長空直插入地。勁弩射出的箭矢力道極大,整個箭身都直插入土地之中,只剩下一根絲帶還暴露在地面上,迎風飄動。

幽燕軍隊的弩手發射這支弩箭並非漫無目的,而是為了測定在今日風向之下,弓弩的射程到底有多遠。

秋儀之見那根絲帶距離朝廷官軍不過六七步遠,心裡已經有數,又一搖動手中令旗,向前直指敵陣。

隱藏在當矢營巨盾之後的五千弓弩手看見旗令,齊步上前,繞到前排,便在對應千總百戶等軍官的指揮下,瞄準敵軍一陣齊射。

剎那間長度不過五寸長短的箭矢,便鋪天蓋地向官軍撲來。官軍之中穿著鎖子甲或柳葉甲的軍官,尚可抵擋住這飛蝗一般射來的短矢。而那些穿著尋常皮甲的步兵便沒有這份好運,只能用血肉之軀同這奪命兵刃相抗衡,最後卻毫無懸念地敗下陣來。

一時間,官軍前排步兵已被射死射傷數百人,一片哀嚎之聲響徹雲霄,陣腳也似乎有些紊亂。

秋儀之見初次齊射便斬獲甚眾,心中十分高興,便傳令下去,讓弩手繼續向官軍射擊。

指揮官軍的,即便是再庸懦無能的將領也當看出幽燕軍隊弩手的厲害,更何況是以名將著稱的前將軍戴鸞翔了。然而他在軍中似乎對幽燕軍弓弩的威力不為所動,從容下令,讓將死者屍體及受傷兵丁抬回大營,陣型保持不動,弓箭手則向前一步於幽燕軍對射。

官軍見主帥如此從容,也終於穩定下來,重新排列好陣型,同敵軍對射。只是這弓箭手的射程卻遠不如對面的勁弩,射出的弓箭在天空中劃出一道拋物線,便無力地墜落下來,一支支倒插在距離幽燕軍還有十來步的泥地上。

幽燕軍這邊的弩手,見對面射出的弓箭好像從荒蕪一片的土地上冒出的大蔥一般,心裡都覺得好笑,帶著幾分優越感,不慌不忙地拉開弩機、搭上箭矢,略略瞄準一下,便向前射擊。

於是五千支弩矢發出驚心動魄的「咻咻」嘶鳴,再次向官軍迎面撲去,順便又帶走了兩百條性命,留下不計其數的傷員。

即便沉靜如戴鸞翔,也再也無法無視遠程火力上的巨大差距,趕忙下令讓全軍退入營寨。

官軍早已被幽燕軍的弩箭射得心膽俱裂,只憑著對戴鸞翔的信任才勉強支撐著沒有潰敗。現在聽得戴元帥親自下令回撤,都只恨爹媽少生了兩條腿,扭頭就往營寨里後撤,就差沒有丟盔棄甲了。

戴鸞翔見麾下士兵後撤如此倉皇狼狽,坐在馬上只得無奈地搖搖頭,帶著貼身衛隊親自為其殿後,這才最後一個退入營寨。

官軍退卻得雖不體面,但貴在一個「快」字上。幽燕軍的弩手一陣發射之後,還未來得及完成拉弦搭矢的準備,出營列陣的官軍便已走了個一乾二淨。

要知道,同幽燕大軍面對的,一向都是勇不畏死的草原騎士。如若沒有頭領的同意,他們即便是在走投無路的絕境,也不會輕易撤退,總要拼殺到最後一兵一卒,才算徹底服輸。

因此,當見到眼前的官軍空有「禁軍」稱號,卻在僅僅兩輪齊射之後便逃跑得如此決絕之時,精銳的幽燕弩手,卻反而有些不知所措,獃獃站在原地,齊齊回頭望著主帥秋儀之。

秋儀之見自己不負吹灰之力,就將號稱「海內名將」的戴鸞翔打得縮頭不出,心中異常得意,便揮動令旗,依舊以弩手為前導,指揮全軍整體壓上。

弩手站在大陣最前沿,首先向前推進,走到距離整個官軍大營只有百餘步距離之處,方才聽令停下腳步。原來是秋儀之見官軍整個營寨都已在本方勁弩射程覆蓋之中,便傳令弩手再向其齊射一陣,削減官軍銳氣,再組織大隊人馬發動總攻。

於是前排弩手站住腳步,卻因官軍全部躲藏在營寨之中,沒了瞄準對象,便只好胡亂向前方大營射了一通弩矢,便放下勁弩,向後退卻。身後的輕裝勁卒則快步向前,站到前排,正打算聽主將一聲號令,便前去奪營,爭取全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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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代權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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