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你還是這麼在意嗎?

第一章 你還是這麼在意嗎?

二零一八年平安夜之前,我一直認為自己有朝一日會成為一個小有作為的人,能辦個規模不至於寒磣的畫展,隨手瞎竄幾筆怎麼著也能賣上萬八千。如果說理想是一頭膘肥體寬的豬,現實與我而言就是被人啃剩的骨頭,毫無油水還沾滿哈喇子。畢業在國企混了三年,為數不多的能用上畫筆的機會也就是幫財務部大姐們的孩子做幾份手抄報。有幾次摸著畫筆,差點就被剩下的那點兒不甘心慫恿著把辭職報告摔到人事部那個老油條桌上,但是,總是差一點兒。

伴隨著今夜零點的鐘聲,就著幾顆乾巴巴的花生米,我把那點兒尚且能稱之為理想的東西嚼碎在齒縫間,不出明早,它就會隨著那幾顆花生米沒被消化了的殘渣,一起沉默地縱身我家馬桶,從此與我天涯路人。

平安夜的末尾,聽著身邊第一聲聖誕快樂,大家為我唱起熱熱鬧鬧的生日快樂歌,我吹滅面前的蠟燭,準備好迎接我的27歲,一事無成的27歲。

蠟燭剛滅,唐寄北第一個撈起一巴掌奶油呼在我臉上,頓時右臉油膩膩黏糊糊的一片。我剛要張嘴聲討這個心智不全的二百五,左臉又挨了單珊一記奶油拌巴掌。

「哎哎哎,差不多得了,」方朝木扯住單珊還糊著奶油的手,遞給我幾張紙巾,「擦擦,別拉著臉,怪你當初心智不成熟,交了這倆二百五當朋友。」

唐寄北躲在簡明背後樂得不可開支,「我這是在替廣大人民群眾懲治你,誰讓你為了化個妝遲到半小時,你們女孩兒就是矯情。」說罷舔了舔指頭上的奶油,無視大家嫌棄的表情,「你千萬別還手了啊,我們這也是在你青春的尾巴根兒上幫你留住點兒激情燃燒的感覺嘛!」

「你的青春才尾巴根兒!姐姐我每個生日都是十八歲!」我把用過的紙巾揉成一團,用力一扔正好砸中他的臉。紙巾彈落到地上滾了幾圈,停在老歪腳邊,他正好搬著一箱九度進來,瞅見桌上已經面目全非的蛋糕,給了唐寄北屁股一腳,「吹蠟燭你們不等我就算了,還糟蹋蛋糕!」說罷又仔細瞅了瞅蛋糕,嘟囔一句這還能吃嗎。

簡明站起來從他手裡接過啤酒放在背後,拿出六瓶挨個遞給大家。遞到顧雯時,她忙把身體縮回椅子上,擺了擺手。老歪從簡明手裡接過酒,笑呵呵地說:「這倆都給我吧,我喝我喝,我媳婦兒喝不了。」

「你可拉倒吧,」唐寄北從老歪手裡奪過一瓶立在顧雯面前,「在場女同學里就你媳婦兒最能喝了,你丫酒桌上遇到你媳婦兒都只有認慫的份兒。今兒這雙喜臨門,又是戚里兒子的滿月,又是依然的生日,你在這兒護什麼犢子。」說罷拿過開瓶器就要掀蓋兒。「邊兒去!」顧雯翻起眼皮呵了唐寄北一聲,一巴掌拍在他握著開瓶器的手上,唐寄北吃疼,鬆開了酒瓶,顧雯奪過來遞給身邊的老歪,轉頭輕蔑地瞅著唐寄北:「我要是沒懷孕,今兒一定把你喝得又拿海帶絲兒當筷子!」

「哈?!」她話音剛落,我們其餘四人紛紛轉頭,一臉訝異地看著老歪,「怎麼著哥們兒,還沒買票呢就喜當爹了?」唐寄北說話總是沒溜兒,是我們公認的二百五,從高中認識的第一天起就這樣,又騷又欠。老歪也沒準備計較他的用詞,稍稍羞澀地呵呵笑著,「當爹了當爹了,哈哈!這不是意外嘛,圖便宜買了超市打折的,看來便宜貨確實不靠譜哈。」顧雯霎時臉紅了,胳膊肘重重地捅了捅老歪。她和老歪好上之後才認識了我們這群人,還沒習慣我們之間不遮掩地說話方式。老歪會意,立馬找補著說:「不過大家放心哈,我們雖然沒趕得上買票,但是堅決不逃票!我們兩家都定下了,下個月27號,就在咱們家裡辦,整好是個周末,怎麼著,你們都能回來嗎?」

「不是周末都得回去,」單珊朝大家豪氣地一舉杯,「來!一支穿雲箭,千軍萬馬來相見!」

一杯下肚,一股冰涼的感覺順著喉嚨翻騰進胃裡,常溫的啤酒在十二月里跟冰鎮無異,我們都被刺激得一哆嗦。「戚里應該去不了了,」我忙撈起一串烤筋兒舒緩舒緩被凍麻的舌頭,嚼著東西說話有些含糊不清。「生咱大外甥費了老大勁兒了,還沒坐夠月子,到時候跟她吱一聲,通知到了就得了。「老歪點點頭,夾了一筷子茄子放進顧雯碗里,嘆了口氣,「也是她肚子等不得,我倆才趕得這麼急,咱好多同學都來不了,也就你們幾個願意放下手頭的事兒。哦,秋筠也能來,他就在咱那邊兒工作,時間不衝突…...」話還沒說完,單珊抬腿踢了一腳老歪的凳子,老歪沒坐穩,一屁股懟到地上,疼得直齜牙咧嘴。

他們的小動作我盡收眼底。老歪站起來尷尬地看了看我,屁股上還黏著一次性筷子的塑料包裝膜,顧雯幫他拍了拍,小聲埋怨他幾句。

我身體一頓,心緒被某種細微的異樣感輕輕撩撥了一下,只是一瞬,立馬又消失不見。「你們行不行啊,」我從喉嚨里擠出一聲爽朗的笑,聲音聽起來有些發澀,「神經兮兮的,這有啥不能提的,兩年了都,還搞得跟我倆剛分手那會兒一樣,跟這個不能提那個的。」我舉起一杯酒,站起來,「我幹了,你們隨意,恭喜老歪和雯兒馬上要完成兩件人生大事,也慶祝,是我們這群人,一起走完了這些年的青春。」說完仰頭一飲而盡,啤酒刺激的我喉頭髮緊,一股酸澀從喉嚨竄上腦門兒,眼睛里瞬時騰起一片溫熱。

隔著眼前的一片霧騰騰,我看著他們隨著我一飲而盡。身邊方朝木率先喝完,放下酒杯拍了拍我的肩,我轉過頭暈乎乎的看見他沖我粲然一笑,從我一米六五的角度剛好能看見他的鼻毛,我撲哧一聲樂出來,越看越好笑,越笑越收不住。大家看著我樂地跟傻逼一樣前仰后翻,雖然莫名其妙,卻也不由自主地被我的樣子感染,跟著一起哈哈哈起來。

吃完喝完已經差不多凌晨三點了,我們醉醺醺的從燒烤店出來,被冷空氣澆地直哆嗦,我這才發現好像把大衣落在了包間里,剛要轉身進去,方朝木從店裡小跑出來,胳膊上掛著我的圍巾和大衣,走到我跟前一股腦都扔進我懷裡,「自己穿,跟個低能兒一樣,東西走哪兒落哪兒。」我撇了撇嘴,慢慢騰騰的穿上衣服,胡亂的把圍巾朝脖子上一纏,踮著腳沖大家一揮手。「拜拜吧各位,回去洗洗睡,一覺醒來又是新的被剝削的一天!」我腳底下站不穩踉踉蹌蹌的,方朝木一把扯過我,嫌棄地拽著我的胳膊。單珊也醉地一塌糊塗,她是出了名的一杯倒,這會兒把頭窩在簡明的外套里嗚嗚囔囔的,我湊近一聽,她正嘟囔著讓服務員再來一箱。

我把單珊和簡明送上計程車,老歪和顧雯也開著車走了,住的不順道,所以我執意不讓他們送我。就剩下我和方朝木了,我們沿著道牙子走了百米來遠,他還是萬般嫌棄地拽著我胳膊,身體和我隔開半米遠。我心裡噌火,怎麼著,我一沒吐二沒尿的,你拎垃圾一樣拎著我幾個意思!於是便甩開他的手,「你不是開車了嗎,趕緊的,叫代駕去。我先打車走了啊。」

說完就要往前躥,還沒躥出半步,又被他提溜著領子拎了回來。「你消停會兒吧,代駕我叫過了,你這幅樣子吐在計程車里還得賠錢。我送你,吐我車裡錢給我也不虧。」

這男人真不靠譜,我心想。

方朝木不靠譜,找的代駕也沒好到哪去,從西門裡開始一路急剎急轉,啤酒在我胃裡翻江倒海。我把頭緊緊靠在座椅上,閉著眼睛努力把要從喉嚨里湧出來的東西壓回去。就這麼不知不覺間睡著了。

被鬧鐘吵醒的時候我已經在家了,窗外還沒透亮,透過夜幕的陽光上蒙著層灰不拉幾的霾。我還穿著昨晚那身衣服,大衣和圍巾掛在床頭的椅背上。昨晚的回憶從上車那刻起斷了層,左右方朝木對我也沒什麼想法,所以到底發生了些什麼我也懶得去想。口乾舌燥間我翻身起床,床頭放著一杯已經涼掉的水,也顧不得傷胃不傷胃,端起來一飲而盡。

這水和昨晚的酒一樣,冰的人直打哆嗦,腦子瞬時清醒了許多。腦子裡懵懵的,卻突然聽到似乎有個聲音遙遙地從我記憶里一劃而過,是好些時候前誰對我說的來著?聲音像蒙了一層霧,嗚嗚籠籠的聽不清楚是誰的聲音。

「這麼久了,你還是這麼在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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塵埃落盡年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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