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消失在雨夜

住在農村時，我有一個從小玩到大的鄰家妹妹，長的挺漂亮的，很愛乾淨，因為關係好，兩家的父母還說要給我們訂了娃娃親，我們兩家挨的很近，我和妹妹從小喜歡玩拜堂，那時妹妹會天真的說，長大以後一定要嫁給我，而我也說要娶她。

我比她大上幾個月吧，十歲那年，妹妹的父母離婚了，她的母親去了城裡，而她的父親則是在村子里另娶了一個女人，聽說是屠夫的女兒，長得特別壯，他們很快又生了一個男孩。

繼母對她不好，我經常能在夜深人靜的時候聽到妹妹被打的慘叫聲，有一天白天的時候，我看到她被繼母踹了出來，繼母罵罵咧咧的再說著什麼，拿著一根皮帶不斷的抽打她，直到她抱著頭哭不敢說話，我當時都嚇哭了，看到窗外的妹妹被繼母折磨，我只能看著，而已......

大概半個月以後我又見到了妹妹，那時的她已經餓的非常瘦了，頭髮很短也很亂，臉上灰沉沉的，就像是垃圾桶撿來的一樣，穿著髒兮兮的衣服，她似乎被打的自閉了，見到誰都很害怕，有次我看到她看見繼母后，嚇的身體都在顫抖。

我親眼見到了妹妹悲慘的生活，每天她會端著一小碗飯和幾根青菜坐在家門口吃，不用說，繼母一定是不讓她上桌子吃飯。冬天的時候，經常在早上六七點鐘，看到她在家門口洗衣服，穿著有補丁的棉襖，小臉髒兮兮的，手凍得青紫。

有一次有人敲我家門，我去開門，發現妹妹來了，她的手髒兮兮的，卻捧著一塊桃酥，然後小聲的說：「哥哥.....」。

聽完后，我很吃驚，原來她還會說話啊，她以前很愛笑、愛乾淨，但是現在不一樣了.....我收下了桃酥，咬了一口很香，但我感覺嘴巴里似乎有什麼鹹鹹的東西，似乎是流下的淚水......

就在這個時候，幾米遠的房子里，繼母提著棍子突然沖了出來：「好啊，小冰，你居然敢偷我從城裡買的桃酥！」

妹妹看到后，嚇的哇哇直叫，抱著頭蹲在了地上，但是繼母沒有任何憐憫之意，對著她一頓毒打，直到遍體鱗傷。

而我害怕了，嚇的手上的桃酥都沒有拿穩，直接掉到了地上摔得粉碎。

妹妹的繼母看了我一眼，我趕緊哭著說：「阿姨，是妹妹給我的.....不怪我」。

聽完后，繼母更是把全部的怒火撒在了妹妹的身上，那天打的妹妹蜷在地上都動不了，打累了她才回屋子，而我父母農忙回來后也只是看看，低頭回了屋子，而我什麼都不敢說，只是看著。

後來妹妹的生父回來了，她的生父重男輕女思想嚴重，手裡抱著他和那個女人生養不久的兒子，看到妹妹的慘狀，生父嘆了口氣：「哎，冰啊，你怎麼總是惹你媽生氣，我真是不想養你了！」

妹妹最後還是被背回了屋子，她眼淚汪汪的看著我，嘴型似乎再喊哥......

後來我上初一了，妹妹卻不上學了，以前她學習很好，現在卻自閉的就像是個傻子一樣，整天不說話。

初一的時候，我跟幾個朋友一起放學回家，結果我在路上看到她了，還是髒兮兮的樣子，她似乎想喊我，我趕緊瞪了她一眼，生怕讓人知道我們認識。

「這哪來的要飯的啊」。我一個朋友嬉笑著說。

話音剛落，妹妹小心翼翼的喊道：「陳安哥哥.....」。

聲音很小，但是我的幾個朋友都聽見了，他們都停了下來。

我一個朋友忍不住笑了出來：「哈哈！陳安你還有這麼個臟妹妹啊！跟要飯的一樣」。

說完后，大家都開始笑我，這時我的虛榮心開始作祟了，我害怕明天他們傳我有這麼個妹妹的事情。

我立即狠狠的瞪了她一眼，朝她吼道：「你誰啊？幹嘛喊我？」

妹妹獃獃的看著我，不知道我為什麼要吼她，她的嘴型似乎還想喊我，卻又有些不敢，眼神中還寫著一絲恐懼。

這時大家還在笑我，說讓我別裝了。

我臉紅著，我其實挺心疼從小玩到大的妹妹的，但是她當著那麼多人面讓我丟臉，想到這，我走過去，踹了她一腳，妹妹吃的少，弱不禁風的樣子，被我踹了一腳后直接摔倒在了地上，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我感覺心都顫了一下，但我還是咬著牙說：「以後路上別讓我看到你了，丟....丟人的玩意，我壓根不認識你，你還裝認識我！」

說著，我感覺自己有點內疚，話都打呲了，但是我太想要面子了，我跟幾個朋友說沒事了，走吧！而我很想回頭看她一眼，但是礙於面子，我還是沒有回頭。

此後的兩年裡，我都沒有在放學路上看到她，我只能在上學的時候，看到妹妹在家門口洗衣服，然後她會偷偷的看我一眼。

我挺後悔的，我覺得自己過分了，但我還是太虛偽了，我心想她不找我了也好，省的別人背後議論，我心裡這麼想著，漸漸也忘了她。

初三的時候，我跟班上的一位女同學每天放學一起回家，女同學挺漂亮的，我有點喜歡她，感覺和她回家是一種享受。

有一天放學，下了暴雨，黑雲滿布，我跟女同學都沒帶傘，只能跟大部分學生一樣在校門口等雨停。

誰知道在暴雨之中，我看到了一個嬌小的身影，她的身上淋得透濕，但她懷裡似乎抱著什麼東西。

我看了漂亮的女同學一眼，又看看雨中的身影，我有一個可恥的想法，如果這個雨中的身影能夠摔倒，這樣也許我就不會丟臉了。

但沒有如果，妹妹衝進了大樓里，她沒有傘，被淋的渾身發抖，光著腳丫，上面都是淤泥，朝我走了過來，髒兮兮的散發著異味。

所有人都嫌棄的看著她，而妹妹朝我走了過來，聲音小的跟蚊子一樣：「陳安哥哥.....」。

我看到她漸漸鬆開了懷裡抱著的東西，那是一雙破舊的膠靴，上面有很多泥點，有一隻還破了一個洞。

我看了一眼自己的球鞋，在看看她單薄的衣服和光著的腳丫，我突然有點感動到了，她自己都沒有捨得穿，一定凍壞了。

但這個時候，漂亮的女同學突然問我道：「陳安，這是你妹妹？」

聽完后，我一下就慌了神，我不知道怎麼回答，我趕緊瞪了她一眼：「你他嗎怎麼又來了！我不是跟你說別來找我了嗎？」

妹妹嚇的愣住了，往後退了兩步，但是她還想把膠靴遞給我。

這時我一個朋友說到：「陳安，你家窮的都只能破洞的膠靴了嗎？不怕漏水啊？」

哈哈哈！這時很多人都開始笑起了我。

我紅著臉，走上去一下推倒了妹妹：「你傻啊，這是哪個垃圾桶撿的膠靴，都漏洞了還能穿嗎？」

妹妹跟三年前一樣，瘦的像紙一樣，一推就坐倒在地上，委屈、獃滯的看著我。

我顫抖著身子，那麼多人看著我，我知道這下臉算是丟盡了，而這個時候，那個漂亮的女同學也走了過來：「陳安，剛才我朋友跟我說她帶了傘，我和她先走了啊」。

她的眼神里已經滿是嫌棄，站的離我幾米遠，開始刻意跟我保持距離。

我趕緊說：「那明天在一起走吧！」

「還是算了吧！」漂亮女同學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隨後轉身離去了。

看到這，我傻眼了，一瞬間，我覺得自己跌落到了低谷，同學的嘲笑，喜歡的女生的嫌棄。

「回.....家」。妹妹這時站了起來，顫顫的把膠靴捧著，想遞給我。

我怒火攻心，我突然狠狠的把膠靴打翻在了地上，又狠狠的將妹妹推倒在了地上：「回你嗎的家啊！你有傘嗎？就一雙破膠靴，怎麼回去？」

我幾乎扯著嗓子吼出來的。

妹妹似乎上第一次看到我這麼咆哮，她嚇壞了，自閉、卑微寫在了她的臉上。

「滾！快給我滾！我再也不想看到你了！有你就他嗎沒好事，你有多給我丟臉知道嗎？」我指著教學樓外吼道。

我的表情很猙獰，妹妹見狀嚇哭了，還沒站穩又摔倒在了地上，第二次才站起來，哭著跑了出去，隨後消失在了磅礴的大雨之中......

而這一次，我不知道我在農村裡再也沒有見到她，直到教學樓里的人走的就剩我一人了，我仍然站在原地無法釋懷，我很憤怒她讓我這麼丟臉。

我看到地上的膠靴，我心想這是哪撿的垃圾，當我走過去后，我傻眼了，因為是黑色的膠靴，上面有很多血我都沒注意到，我突然想到了農村裡很難走的泥巴地，又想到了她髒兮兮的身子，她不知道摔了多少次吧？

為了給我送膠靴，她沒有傘，被大雨淋得發抖，我能想象到她在泥地里不知道摔了多少次，即便流血，即便要面對我的冷眼，即便很害怕最關心的我......

想到這，我鼻子一酸，我突然抱著膠靴朝大雨中沖了出去，我沒有停，一直跑到家，我都沒有看到妹妹，我害怕了，我帶著哭腔朝空中大喊：「安冰！！！」

對不起，直到現在才喊起她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