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講道
劉師姐溫和道:「不知謝師妹是哪裡人?」
「……渚州千旬郡。」謝問心面色如常。
劉師姐許是怕她緊張,語氣像是話家常般:「聽聞那裡出了異象?」
謝問心點了點頭,有些慶幸地說:「之前,千旬山上出現了天光,好多上仙都來查看呢。正如此我才有幸被一位上仙看出身具靈根,引入仙途。」
劉師姐點了點頭,拿著玉簡查看資料,隨口說道:「聽說十六年前,那裡也曾出過天光呢。」
謝問心有些微訝,像是才想到這件事:「好像是這樣……」
她也不過十六七歲,這樣的反應倒也正常。劉師姐並未多問此事:「這也是你的運道。記錄上說家中已無親故?」
果然,不是世家大族出身要被詳細盤查。她神情黯淡下來,帶著恰到好處的失落:「是的……家中略有些薄產,尚可度日。幸好遇到了上仙……」
劉師姐安慰道:「如今你已踏入仙途,沒有世俗牽絆反倒有助於修鍊。」
謝問心感激的笑了笑,劉師姐問向下一人。
……
所有人都核查完畢,沒有任何異常。當然除了謝問心,其他人不知道自己已經被法寶掃了一圈。虛空中幾位常人察覺不到的存在一齊施法收起了因果法寶。因果乃無形之物,可鎮壓氣運。因果法寶的使用條件更是苛刻,需幾人合力施法,藉助天時地利方能奏效。不過招收門人乃是重中之重,來歷也必須探查清楚。
眾人跟著劉師姐走入山門,便被蒼梧門后的景色震撼了。
之前高大的山門雲霧繚繞,凡人看不真切。走進山門才發現蒼梧門內部遼闊無比,五座巍峨的山峰拔地而起,山頂高大的建築籠罩在霧靄之中,被奇異的光暈包圍著。空中漂浮著七座古樸大氣的宮殿,形似北斗,隱隱與主峰相接,散發威嚴的氣勢。想到自己以後就要在此修鍊,不由得心生憧憬。
時隔多年,再次進入仙門,謝問心有些恍惚。
劉師姐介紹道:「蒼梧門內門有五峰七閣。主峰是掌門一系的居所,其餘四峰以孟章、監兵、陵光、執明為名,暗合四象。七閣以北斗為名。分別是天樞、天璇、天璣、天權、玉衡、開陽、瑤光。每閣分工不同,就如我這次引導你們就是接收了天樞閣的任務。」
眾人雖認真聽著,卻早被壯觀的景色迷了眼,痴痴的望著。謝問心看著這些人,目光也迷離起來,彷彿看到了多年前的自己。年幼的自己,剛開始修行的時候,想的是什麼呢?
是想獲得他人艷羨的目光?
是想成為呼風喚雨的仙人?
還是只想駐顏有術?翱翔天地?
不過幾百年歲月流逝,她竟連最初的自己都記不得了。突生感慨,又無聲的扯了扯嘴角,謝問心的目光堅定起來。
再世重修,前事如何已不重要。
她沒有死,又有了踏入修途的機會。她會抓住機會,重新問道。
劉師姐對眾人嚮往的神情見怪不怪,笑道:「你們築基以後也可以去七閣領取任務獲得靈石。新入門的弟子築基之前都要在外門修行。你們且隨我來。」
……
主峰上,蒼梧掌門撫須而笑:「此次弟子如何?」
童子模樣的孟章峰主老氣橫秋地說:「還不錯,有幾個好苗子。」
「看樣子,鍾家又要出一位元嬰修士了啊。」執明峰主是一位身形微胖的老者,憨厚的笑道。
「我倒是看好一人……」一襲紅衣,氣質冷傲的陵光峰主挑眉說道。
「難道是藍氏那小子?」
陵光峰主搖了搖頭,眉尾一揚:「那姓謝的小丫頭挺有趣的。」
……
劉師姐帶眾人行過一片竹林,來到外門弟子居住的竹屋。劉師姐道:「這便是你們築基之前居住的地方,沒人的房間都可以住。明日會有師叔來為你們講如何鍊氣入體。」
眾人向劉師姐道了謝,劉師姐笑道:「這竹子是養心竹,能安定心神,促進修行。你們今日好生休息,修途方才開始,以後的路還長著。」說完,又囑咐了些規矩,譬如見到藍袍弟子要稱師兄師姐,見到白袍的則稱金丹師叔,若是悶了也可外出走走,不過不要走出竹林。
方才離去。
謝問心隨意挑了一間竹屋。這養心竹對她修養神魂聊勝於無,但對穩定道心卻有些益處。這一片竹屋都沒甚麼人,想來還有其他住所供弟子居住。
竹屋內分兩間,外間一套檀木桌椅,上還有著筆墨紙硯。周遭牆上掛著些字畫擺飾,字畫許是前人所留,有些還留著落款。
掃了一眼,正要走進內間,卻突然被一幅畫吸引了過去。
這是一幅女子的畫像。
畫中女子約十六七歲,穿著鵝黃色的襦裙,烏髮挽起作婦人打扮。斜斜倚在一樹杏花下,正巧笑倩兮的望著她。
確切的說,是望向作畫之人。
女子並不如何貌美,若在修真界中也算是相貌平凡了。但偏偏有一種奇特的韻味,讓其它景色都黯然失色。
吸引她的,不是女子。而是這畫上的心境。
技近乎道。
這幅畫的境界渾然天成,圓融如意。若不是以心作畫,不會如此。畫上沒有落款,不知作畫之人是怎樣的心情來作這幅畫,又似乎將其隨意的留在這外門的竹屋。
看了一會,謝問心也不知為何,嘆了口氣,走進了內間。
內間便是卧房,床被窗帘皆是絲綢錦緞。床頭懸著流蘇掛飾。雖稱不上富麗堂皇,卻也是整潔雅緻。
打量了一圈,這竹屋裝修如何不重要,但一天未進水米,鐵打的身體也要受不住了。
蒼梧門也不知是為了考驗他們還是根本就忘了準備吃食。眾人都是凡人,一天之內思慮重重大喜大悲全靠這裡靈氣充足才沒人倒下。
也不知之前有沒有人餓暈過……
謝問心不顧形象的攤在了床上,被褥間養靈草的香氣傳來,心神似乎都放緩了些。
閉上眼睛,腦海中過了一遍這一日所有的經歷,這一路她都小心審慎,結局也與預想無差,不枉她為此準備了十多年。若說有紕漏……
便是那張臉了。
謝問心嘆口氣,不應當啊。手指拂過頸間細線所縛的靈珏,眉頭微皺。有這神物在,幻世鏡便是能察人過往,也只能顯現她到這靈虛界之後的事才對,可那人……
不過總算成為蒼梧弟子,也算是完成了第一步吧。若是蒼梧門有所察覺,早就將她逐出山門了。具體還要等明日學了鍊氣期的功法再做打算。
……
第二日一早,謝問心被敲響了房門。
「這位師妹,這是天璇閣發放的辟穀丹和門派衣飾。辟穀丹共十粒,可用一月。下月天璇閣會再次發放。一會你們隨我去化雨堂聽早課。化雨堂每月初一都有長老坐鎮,平時若無修行計劃或修行遇到瓶頸都可以去問長老解惑。」一個身著藍色道袍的女弟子把東西交給她。
「謝過師姐。」謝問心神魂雖已被磨去七八,但境界仍在,看出她是築基期。想到那楚千岳也是藍衣,想必蒼梧門築基期的道袍都是藍色了。看著自己手中灰色的衣袍,上面綉著的暗紋是避塵法陣,謝問心面無表情的換上了。
到了化雨堂,已有一些人坐定了。
許是不見前來講道的前輩,便互相結識說著話。
「聽說今日是一位元嬰長老來講早課,這可是大機緣!平時都是金丹師叔的。」一個尖嘴猴腮的男子神秘地說。
「你怎麼知道的?」
「我隔壁住著一位鍊氣後期的師兄嘿嘿嘿……師兄還說啊,今日化雨堂特意為我們新入門的弟子講課,日後大家便一起上課了。」
「可是,我們和師兄師姐們的進度也不一樣啊。」一個憨厚的少年撓了撓頭。
旁邊的瘦一些的少年拍了他的頭:「笨蛋,大家資質不同,修行速度本來也不一樣。這是激勵我們好生修行啊。」
「哦……」憨厚少年捂著頭恍然大悟。
謝問心坐在後邊眼觀鼻鼻觀心,如老僧入定一般。
不多時,堂中出現一位仙風道骨的老者,他面容祥和,慈眉善目。眾人安靜下來,謝問心抬眼看了,也與眾人般作出好奇的神色。
老者掃了一遍諸人,滿意的說:「不錯。」他捻了捻須,繼續說道:「老朽是陵光峰的魏長老。今日由我來給你們講講鍊氣。」
「魏長老。」眾人齊齊見禮。
「嗯。」魏長老笑道:「不必拘束。若有不懂的,也可提問。」
「所謂修真,便是以凡證道。反離還本,合真舍偽。修行方法有法修、體修、劍修、神修、鬼修等等,大道三千,萬法自然。我蒼梧門的修士以法修為主。」
眾人全神貫注的聽著,畢竟到日後的修行,無人敢輕忽。一個沉穩的中年男子問道:「何為法修?」
魏長老慈和回道:「所謂法修,便是以靈氣為基,道術為輔,兩兩相成,合乎天道。」
眾人有些懂了,有些卻也未懂。魏長老也不惱,微微一笑:「不懂也不打緊,每一個修者,都是在修行中逐漸完善自己的道。」
「敢問長老,何為道?」眾人皆被提問吸引,看了過去。出言的是鍾蘊一,這位第一個通過幻世鏡的女子,即使在各種注視之下,也是一臉淡漠。
「心之所及,是為道哉。萬物皆可入道。」魏長老捻須說道:「大道三千,殊途同歸。」
「長老……」小胖子躊躇了下,在魏長老含笑的目光中,問道:「聽聞,血魔宗修行以鮮血為引,宗主更是每晉陞境界便要屠絕一城,以血祭法,這般滅絕人性之為,也算道么?」小胖子顯然有些來歷,對修真界的情況很是了解。
魏長老倒是不以為杵,語氣頗有些讚許:「此問佳。你叫什麼?」
小胖子白胖的臉蛋紅了起來,又有些自豪的挺了挺胸脯:「我叫李子嬰。」
魏長老點點頭:「我輩修者,當生殺不離於術內,識達行藏之勢,觀變察機,應運天時。」他似是對血魔宗有些不喜,言道:「血魔宗此舉修行雖快,卻有違天和。修魔者皆是如此,不能上合天道,因而劫運纏身。」
他語氣一轉,認真道:「修仙一途需道心恆定。道心不堅便會為外物所迷,爾等切勿自誤。」
這前話有些人雖未懂,但后句的告誡之意便是孩童也聽得懂,眾人忙稱是。
氣氛一下嚴肅起來。一個弱弱的聲音傳來:「那魔修若是……撐過了劫運,豈不是……」
聲音雖低,但在這麼安靜的時候卻是極為顯眼。眾人都被這大膽的問題吸引了,不由得向他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