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變故
然後蘇怡醒了。
她揉揉眼,看到丫鬟芬米一臉嫌棄的看著她。
見她醒了,芬米拿手指戳戳她臉上的肉,然後點頭:「手感不錯。」
蘇怡有點懵,覺得自己有點不認識這個從小玩到大的朋友了。
然後就聽到芬米的聲音:「少爺說了,如果你不能在半刻鐘內趕過去給他備好裝備,他就讓你全身都這麼好手感。」
對了自己好像也是丫鬟來著。
待蘇怡想明白她的意思反而鬆了一口氣,這才是她認識的那個刻薄尖酸的芬米嘛!
她急忙收拾起床,一邊埋怨:「半刻鐘?這是要我飛過去嗎?」
芬米懶懶的聲音傳過來:「其實他原本給你的時間是一刻鐘來著,然後我來的時候,你還在睡。」
蘇怡一愣,有點奇怪:「那你為什麼不喊我?」
然後是芬米幽怨的聲音:「你剛剛一直喊餓,我前天的傷還沒好吶……」
順帶一提,芬米上次不知死活來喊,被做噩夢的蘇怡足足咬了一刻鐘,好在蘇怡用的勁不大,沒怎麼出血,卻腫了好幾天。
蘇怡默。
芬米接著說道:「另外友情提醒一下,再不收拾好,你就只能飛過去了。」
蘇怡見到少爺的時候是欣喜的,因為,他似乎心情不錯,胖手搓著,露出賤兮兮的笑。見蘇怡過來,還衝她揚手:「過來,過來。」
蘇怡趕緊湊上去,楊磐就一個手臂伸過來將蘇怡勾到自己旁邊,做賊一般問她:「我問你,你叫什麼?」
蘇怡莫名其妙,不過還是規規矩矩回答:「我叫黎米呀。」
「不是這個。」少爺搖了搖胖手,「我問你入府之前的名字。」
蘇怡心一跳,眼淚就要漂出來:「少爺怎麼了,是不要奴婢了嗎?」
楊磐給了她一個鄙夷的眼神:「別跟小爺裝,小爺還不知道你德性。」
蘇怡不理他,還是不停抹眼淚兒。
楊磐無奈攤手:「行了吧,不是要趕你走。」
「哦。」頓時蘇怡也不傷心了,將擠出的眼淚往袖口一擦,還頗為無恥的在楊磐身上蹭了蹭,「我本來大概是叫蘇怡的吧,印象中有人這麼叫過我。」
楊磐又露出鄙夷的眼神來。
「別看我,我那是情之所致,真情流露。」
楊磐:「我只想問你……打哈欠累嗎?」
蘇怡:「你就當它是就好啦。」
楊磐偏過頭,似乎嘟囔了什麼,蘇怡只依稀聽到什麼「奧」什麼的。
又開始神神叨叨的了,蘇怡撇嘴。
然後楊磐又轉過來:「你先前真的叫蘇怡?」
「恩?」蘇怡拍拍自己平平的胸脯,「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
少爺眉頭一皺,仔細端詳了一會兒,然後點頭:「我信了。」
你妹!蘇怡就要炸毛,你是什麼意思?
然後,楊少爺見勢不妙,趕緊伸出胖手堵她的嘴,蘇怡剛一開口,就被牢牢堵住嘴巴,一口氣被憋在喉嚨里,這次是真的憋出眼淚了。
少爺沖她比手勢,意思是小點聲,蘇怡淚眼汪汪點頭,少爺這才放手。
蘇怡趕緊把眼淚抹在少爺的衣服上,難得少爺沒有鄙視她,只牢牢盯緊了亭子里的兩個人,小眼睛轉啊轉的,不知在盤算什麼。
蘇怡戳了戳少爺胖胖的手臂,小聲的,問他說:「那兩個人是誰呀?」
少爺賤兮兮的回答:「我也不知道。」
蘇怡:……
「不過,」少爺一臉莊重地看著她,「我勸你還是離他遠一些。」
「為什麼呀?」蘇怡有些不明所以。
胖少爺繼續神秘兮兮,他默默俯首,露出一個悲傷的後腦勺:「他們是主角。」
蘇怡表示少爺說話越來越深刻了,她完全聽不懂啊……
楊磐繼續給她科普,「以後你要記得對於這種開了金手指的人我們要離他遠一點,小則克親友,重則克路人,不是天煞孤星,也必父母雙亡,我們這種炮灰,還是躲著點走吧。」
蘇怡咬著手指頭,有點懵:「『金手指』?那他應該不咬手指頭吧,一個用力就毒死自己了怎麼辦?」
少爺拍了拍她的肩膀,給了她一個讚許的眼神:「少爺我就喜歡你這麼直白的腦洞。」
「總之,」楊磐總結道,「為了你我的小命,遇上這種人,能躲多遠躲多遠吧。」
蘇怡星星眼:「少爺,好厲害!」
少爺一個白眼給她:「還裝!」
蘇怡吐了吐舌頭不說話了。
隔得太遠,所以並不能聽到兩人在說什麼,不過這顯然難不倒一向神通廣大的少爺。少爺不顧形象的趴在地上,絮絮叨叨開始複述:「十二歲築基?天生尊骨?至清宮大師兄?」
然後他一臉后怕的拍了拍胸脯:「還好小爺躲得快……」
蘇怡撇嘴:「你一定不是我認識的那個少爺……說,你是誰?是不是奪舍了我家少爺?待我把你打趴下,看你說不說?」
少爺仰天:「黎米我謝謝你啊!」謝謝你八輩兒祖宗。
蘇怡甜甜一笑:「不客氣。」
少爺很快想到什麼:「黎米你去我房間,把我收拾的東西拿著,然後到後門那裡等我。」
蘇怡:「你總算想起正事了啊我的少爺。」
蘇怡滿含怨念去了。少爺依舊撅著屁股仔細聽著,不肯錯過一丁點情報。
守門的高達只見到一個大大的包裹在懸空移動,嚇得幾下倒退到門外,「鬼啊~」蘇怡覺得他肺都要嚎出來了……
艱難地探出頭來:「是我。」
高達下了一跳:「是黎米呀。」看到她背後的包裹,面上一片瞭然:「是少爺又搗鼓出的東西?」
「不知道,少爺讓我在這裡等著他。」蘇怡艱難放下東西,只待胖少爺出來。
「哦。」高達撓撓頭,自然是知曉少爺的怪脾氣的,幫蘇怡把東西提出去,然後跟她一起等。
話說,這邊蘇怡和高達百無聊賴,楊磐卻被糾纏的不能脫身。
琪夫人正恨鐵不成鋼的指著自己的兒子:「咋啦,這麼好的機會都不去?別人求都求不來的機緣,你還瞧不上是咋滴,我跟你說,我打聽過了,來的這個是至清宮的掌門,還有他的親傳弟子,人家才十四歲就築基大圓滿了!你再看看你,十四歲了還在不思進取,現在好不容易有機會,你還不去了是吧!」
胖少爺的胖臉上呈現一種苦瓜態:得,別人家的孩子系列……
「娘啊,不是我不去啊……」少爺苦哈哈的扯他娘的裙角,「是我不合適呀……」
當然真正的原因他是不敢說的,總不能告訴他娘,那個大師兄就是主角,沾之死全家吧……總之,現在跟主角有關係的事還是能避則避的好。
「怎麼不合適了?」奈何老娘不吃這套,「你小子是不是就是懶!真是氣死我了,你說你要是沒有靈根就算了,你偏偏生了這麼好的靈根,有機會你還不去,真是……氣死我了!」
少爺急忙討好的湊上去:「我貪生怕死,好吃懶做好不好?娘您別生氣了好伐?」
琪夫人瞪他一眼,特傲嬌的伸出腿:「來,給你娘揉揉……」
哈巴少爺立馬湊上去,看那腿跟香腸似的就差舔一舔了。
琪夫人卻好像想起來什麼似的,裝作不經意問道:「你屋裡那個丫頭呢?那個叫什麼米的?」
少爺:「您說的是薏米,分米還是黎米?」
「……就最小那個。」琪夫人還有點納悶,這家裡不缺米,這小子的丫頭偏偏都被他取名叫米,自己都掰扯不清楚誰是誰。
「黎米啊……」少爺當然不會告訴她為以防萬一自己讓黎米去後門守著,以備跑路。「她興許是去哪兒玩了吧……」
「嗯……你也別慣著她了,她也不小了……」琪夫人眼一眯,「你小子不會是看上她了吧,想收了她?」
親媽啊,少爺給她跪了……「請不要提這麼危險的話題,三年起刑,最高死刑啊好么……」
琪夫人:@_@誰能告訴我這孩子怎麼了?
說實話,少爺心裡對黎米還是有些偏愛的,不為別的,就為院子里所有人都對他畢恭畢敬的,只有這小丫頭平日愛跟他打鬧,叫他不覺得生分,但這跟琪夫人說的一點兒關係也沒有好么?
琪夫人繼續苦口婆心:「我知道你喜歡她,我也沒說什麼不是,而且啊,我聽說至清宮是可以帶丫鬟進去的,你要捨不得啊,就帶她一起去,娘沒那麼死板……」
「您真是我親娘……」那孩子還沒十歲好么,您兒子我還沒那麼禽獸好么……
說話間,琪夫人突然覺得背脊發涼,頓生不好的預感,看著自家蠢兒子還傻愣著不知在做什麼,一把抱住她,還沒來得及做什麼,一個巨大的聲響就讓她失去了意識。
轟隆!轟隆!
連串的爆炸將蘇怡從後門的門檻上震下來,她茫然的看著高達買給自己的糖人掉進土裡,看到高達被爆炸的震波轟出門外,看著他將自己摟住,用自己的後背迎接第二場爆炸。
爆炸爆炸還是爆炸!似乎有人在房間里埋了無數的炸藥,楊磐一次次被震地飛起,唯一記得的就是抓住自己身上的人。
琪夫人,我的娘。他此刻什麼都聽不到了,一遍遍回放琪夫人撲過來的場景,他記得她撲過來帶的風聲,記得她張開的嘴,卻不記得她說了什麼,他緊緊攥著,不肯撒手,直到爆炸停了,也不敢鬆手,不敢動,只安慰自己他還能感到手下的溫度,她還活著。
他不敢想,只用自己已經血肉模糊的胖手緊緊抱著她,不敢鬆開,似乎不鬆開她就不會死了。
兩道人影在爆炸中衝天而起,顧懷玉一甩衣袖給自己了一個凈塵決,見徒弟也好生跟在自己後面,欣慰的笑了笑。只見他朗聲開口:「不知是哪位道友設法害人?」元嬰的威壓攜帶著聲音遠遠傳開,鎮上的人俱抬頭看著這兩個濃煙滾滾中不著一塵的仙人。
蘇怡咬著牙站著,高達軟軟的攤在自己身上,微弱的呼吸顯示著這個人還有生命,蘇怡不敢動,她怕自己一不小心就……她咬著唇,自己也受傷了,被爆炸裹挾著劃出好幾尺,後背還是火辣辣的疼,也不知道情況怎麼樣,不過,還是不能動。少爺說過,受傷的人不能隨意搬動,不然很容易再受傷。她甚至不敢哭。
同樣一動不動的還有楊磐,他此刻彷彿再也聽不見周邊的事了。不,不是彷彿,是就是。他感覺有血液沿著臉龐滑下來,從耳朵開始,興許第一次爆炸的時候自己就已經聾了,他想,可他還是不動,緊緊地貼著琪夫人,哪怕是死,自己也要跟他一起,聽著她的呼吸一次次慢下去,心跳一點點弱下去,這是執念。
顧懷玉喊了幾遍,依舊無人出聲,好像楊宅被炸就是一場意外一般。可是遍布整個大宅的爆炸,和空氣中揮之不去的狂暴靈力卻在告訴自己,不是意外。顧懷玉有些心煩意亂,他感覺這場爆炸是因自己而起,連累了楊家上下,有點糟心。
爆炸之人計劃周全,顧懷玉聽到周圍沒有一點聲音,知道楊家上下大抵是死絕了,有點可惜,嘆了口氣,這楊家少爺楊磐倒是一個不錯的苗子,雖然年齡大了點,不過若是細心培養也是可以入內門的。
「師父。」葉辰突然指了指一處地方:「那裡,尚有人息。」
顧懷玉一愣急急忙忙飛過去,一掌揮開雜石,他記得這裡就是那楊家少爺的院子。
果然還活著,顧懷玉大感欣慰,將那孩子手裡的東西扯出來,還不待做什麼,那孩子卻突然撲向那個被自己甩開的東西,伏在上面一動不動。
顧懷玉定眼一看,這不是楊家那位儀態端莊的琪夫人嗎?少爺伏在上面一動不動,想是這位琪夫人救了他吧。顧懷玉出世多年不懂凡塵情感,卻也為之動容,探手一摸,卻還是有些無奈:「她已經死了。」
少年罔若未聞,顧懷玉把看不出人形的琪夫人拉出幾寸,少年就挪幾寸,固執的像一頭毛驢。
顧懷玉有些於心不忍,便好心道:「你若隨我修行,便可殺了那滅你家之人,為你娘報仇,可好?」顧懷玉心想,楊家因自己而滅,自己便欠了楊家一筆因果,若能將這孩子收入門下,既能了了因果,也能收了好苗子。
可那少年仍舊沒有反應。
葉辰仔細打量了一下楊磐,見他只將自己肥胖的身子湊到自己娘親面前,心下怪異,探了一絲神識過去。然後面色微變,對自己的師父搖了搖頭:「耳竅已毀,無望元嬰。」
為築元嬰首先要通七竅,楊磐耳竅已毀,自然無法通竅。顧懷玉也是變了變,不知道說什麼好。
葉辰打量著這個少年,有些不忍:「師父,可有方法恢復?」
顧懷玉想了想搖了搖頭:「不值當。」
的確不值當,為一個不知道未來怎樣的少年向上位請求一粒築體丸,確實不值當。
葉辰不知道在想什麼,不說話了。
顧懷玉想了想,往少年手裡塞了一瓶丹藥:「看來,你註定與我至清宮無緣,這瓶丹藥算是一筆補償,來日我必誅殺那滅門之人,為你家人報仇。」
少年依舊傻傻的,但在拿到丹藥的時候,立馬打開倒出一粒也不管是什麼丹藥就往琪夫人嘴裡塞,顧懷玉阻止不及,只見那些靈丹很快就浸透了琪夫人的血液,可琪夫人哪裡還吃的下?
顧懷玉自覺義務已盡,不再說什麼,只攜弟子乘風而去,不願再提。
楊磐也是拿到丹藥才記得這世界是有神仙丹藥的,急忙就往娘嘴裡塞,可是琪夫人眼睛微張,半點反應也無。
楊磐愣了一愣,終於忍不住大哭起來。他對他的娘說:「娘,看到了,這就是修真之人,見死不救,無利不起,說是斷了塵緣,了了凡情,可他們又哪裡有人性,哪裡有悲歡?我若修了那仙,我便無了父母,無了親人,便是那豬狗不如的牲畜,娘,這樣的仙,我不修。」他聽不到自己的話,可他想他一定是很堅定的,因為琪夫人的臉上竟浮現一層紅暈。
「娘,我非但不修這樣的仙,我還要揭開這些修仙人的臉皮,讓世人看到修仙人麵皮下的腐肉爛肉,再也不敬那樣的神,不修那樣的仙!」
琪夫人似乎有了意識,她動了動嘴,楊磐聽不到,只能用力去辨認:「……不…全是……那樣的……有的仙人……是…好人……好,好孩子,至清宮,……不去……去……」
再看不下去,楊磐嚎啕大哭,活了兩世,他第一次看到親人在自己眼前去世,可是,他無可奈何。
唯有一哭,以解長憂。
這世間再無琪夫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