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神，鬼，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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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當張騫皺眉，感覺有所礙難之時，解決問題的人來了。

一聲佛號響起，蒼老渾厚的聲音遠遠傳來。

「阿彌陀佛。」

阿拉丁騎著飛毯過來了。

……看錯了。

眾人扭頭看去，原來是一個老和尚帶著一個小和尚，腳踏飛毯，從數十丈高空急速飛來。

目測，疾若奔雷…200碼。

到了近前，直接一個急剎車定住身形，老和尚笑呵呵提著小徒弟縱身往下一躍，下了敞篷飛機。

在夏侯劍與寧采臣一臉嚮往中，只見那飛毯緩緩動作，從原本堅硬平坦狀，化為繞指柔，自動往那乾瘦老僧身上捲去，完全變了個樣。

原來是身上破袈裟變的。

老和尚一下地，便向張騫合掌行了一禮，口誦佛號：「阿彌陀佛，小僧枯禪，見過真人。」

他當然不知道張騫是誰，甚至連對方輩分多高、壽數幾何、到底是神是魔、亦或是道佛之流，都不清楚，但老和尚確定知道這是一個高人，實際道行至少比自己高出一個等級。

修行界一貫推崇『道無高下，達者為師』的理念，所以對待陌生大修士，還是禮貌點好。

「嗯。」

張騫點頭，沒有自報家門的意思，卻是笑了。

這還真是瞌睡遇上枕頭，他也沒有跟對方客套，直接含笑道：「和尚來得正好，有樁買賣便宜你了。你且看這百十個孤魂野鬼，是不是有一種犯了強迫症的衝動？若是把她們通通往生超度的話，豈不是給你平添無數功果？」

「這……」

枯禪老和尚感覺有些為難。

看著四周一群表面光鮮亮麗女鬼，法眼之下，通通化為鬼氣森森修羅本相，每一個身上都有巨量因果線包裹著，密密麻麻，直如一團亂麻一般，剪不斷，理還亂。

這分明是害了不少人，罪孽深重啊。

『超度她們，人道功果倒是不少，不過擔下如此巨量因果，怕是要請動八世法身才行吧？更可慮的是，貿然度化，若是被因果業力反撲，只怕這一世功行盡毀……和尚我可是九世修行，距離阿羅漢果位就差臨門一腳……』

心思電轉間，枯禪大師再次宣了一聲佛號，臉上更苦了，卻沒有拒絕：「阿彌陀佛，也罷，既然真人有命，小僧也豁出去了，就是拼盡這一世幾十年積累功德不要，也要送諸位檀越往生投胎。

佛曰：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也沒這麼嚴重。」

張騫笑呵呵擺了擺手：「你只管做就是了，我自會助你一臂之力。」

「如此，有勞真人了。」

枯禪老和尚說干就干，立即收腿盤坐，以五心朝天之勢，祭起心印，口誦咒語。

……再不快一點的話，他那小徒弟恐怕都要被那些女鬼把魂兒都勾了去了。

這倒也是，你看那白雲小和尚正低眉閉目，一臉赫然，被一群漂亮小姐姐圍著團團轉，顯得是無所適從。

這些個香艷女鬼，一個摸一下小光頭的肩，另一個樓摸一下腰，有那膽大女鬼甚至敢捧著小和尚兩頰一陣揉掐，引得姐妹們咯咯亂笑。

白雲小和尚哪裡見過這種陣仗？

直逗得他心猿暴跳，意馬奔騰，偏偏又不敢合掌念佛，就怕佛光透體而出，把那些漂亮魂兒給傷到了。

一時之間卻是進退兩難，苦了自己。

這小子生來與佛有緣，頗具慧根，枯禪大師可是很看好這小徒弟的，可萬萬不敢讓那些女鬼壞了自家徒兒根性，這才火急火燎的念誦經書。

和尚也是有些急了，連焚香拜佛，沐浴持戒等一切手續都省了，一切從簡，這就仗著自身修為深厚，直介面誦《拔除一切業障根本得生凈土陀羅尼經》：

南無阿彌多婆夜哆他咖多夜……

哆地夜他阿彌利都婆毗……

阿彌利哆悉耽婆毗……

……

夜色中，原本頗鶯鶯燕燕，頗為熱鬧的蘭若寺之外突然一靜，只余梵音陣陣。

正所謂『人人心中有佛，佛在心中』，老和尚並不是在唱獨角戲。

當《往生咒》被有道高僧念誦而出，儘管只是清唱而已，但冥冥中自有一股寬廣、悲憫、而博大的意念場從無限高廣之處被接引而來，與之合奏。

一時間，在場的無論是女鬼還是普通人都被勾起了心中一絲佛性，人人『心靜有佛』。

管你是殺人如麻的殺手還是吸人陽氣的惡鬼，此時一個個乖覺萬分，雙掌合十，低眉順目，簡直堪比最虔誠的信徒。

大和尚好神通!

只是剛唱兩句而已，便引來西天極樂世界數位比丘注目，立刻如斯響應，口中同念往生咒，以為合唱，合力將冥冥中因果業力分擔下來。

漬漬，這般給足了臉面，看來這位也是在佛祖面前掛了號的，臉比磨盤都大。

更有甚者，此時甚至連張真人不想拂了他面子，當方圓數百丈之內都被多重唱籠罩之時，也都只在內部撐起信息防火牆而已，表面上卻還在配合著，任由那些意念場入侵身表。

這麼看來，老和尚確實殊榮不小。

然而說是這麼說，奈何枯禪大師原本滿是苦意的臉上變得更苦了三分，簡直啞巴吃黃連。

他其實是很想停下來的，不過這時候卻由不得他了。

引來高天注目，這就相當於把後台大哥給驚動了，高層出馬，豈是你說不幹就不幹的？

只見一層淡淡光暈從其體內浮現出來，那光芒柔柔綿綿，卻給人一種永恆堅定的味道，在此柔和佛光襯托下，那張乾癟鞋拔子醜臉竟也給人一種寶相莊嚴之感，彷彿佛陀悲憫萬物一般。

聶小倩突然怪叫一聲：「哎呀！不好！老爺救我！」

原來苦禪大師的佛光也把她籠罩進去了。

被佛光配合著往生咒語一激，聶小倩直感覺三魂動搖，七魄震蕩，原本凝若實質的鬼軀一下子變得明滅不定起來，彷彿有一股絕強大力要把她驅離物質界，瞬間感覺不好了。

在場的人並不笨，稍稍一想就能明白怎麼回事了，若是再不作為的話，這姑娘恐怕就要被接引到陰間投胎轉世去了。

自從聽了張騫『天地以萬物為芻狗』的另類解釋之後，聶小倩可沒興趣再去喝那孟婆湯，頓時慌張。

「小倩莫慌，沒人能從我手上把你搶走，且看老爺我手段。」

張騫寬慰道。

好一個張老爺，不愧是得道高人，只見他手不結印，嘴不唱詩，只是伸出食指往前一頂而已，便將聶小倩明滅不定的鬼軀給定住了。

小倩姑娘只感覺身上絕強吸力被瞬間隔絕，消失得無影無蹤，佛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猶如生前一般。

與之相比，她那群姐妹們就不一樣了。

被那往生咒佛光一照，這些女鬼一個個慘嚎起來，一個個面容扭曲，現出修羅本像，痛了一個滿地打滾，彷彿萬蠱噬心一般痛苦，幾乎每一個人身上都像是被灑了濃硫酸一樣，煙塵滾滾。

這也太嚇人了，有些膽小的甚至嘴裡高呼『小倩救我』……

這種擔心當然是多餘的，對面是和尚，一向以擅長懷柔政策而出名，不太流行斬妖除魔。

可以這些痛苦只是暫時的，是佛光將她們身上惡果業力暴力驅除而引發的後遺症而已。

一時半刻之後，好處來了。

這些害死了不知多少人命的女鬼通通洗去鉛華，彷彿快手網紅表演卸妝一般，變成純純素人。

這時候再看倒是順眼多了，少了惡行惡狀，還她們身為人類之時本真面目，那些平時隱而不現的惡業障，統統清掃乾淨。

嗚呼，洗白白矣，可以下鍋，，，可以下地獄了。

在聶小倩那帶著几絲不舍、羨慕、以及祝福的複雜眼神中，20個女鬼緩緩消散，化光飛去，從此不知所終。

……肯定有人發現數字不對了。

說好的百十個女鬼，為何只有二十個投胎轉世？

原因很簡單，動力不足、能量不夠。

老和尚累癱了。

漬漬，清除一大幫惡貫滿盈之鬼身上無量因果業力，這根本不是人乾的活，起碼苦禪大師就無法一次性解決，只能分批來干。

老和尚此時累得氣喘吁吁，看向張騫的眼神充滿幽怨，對方食言而肥，說好了要祝自己一臂之力，沒想到最後卻只是干看著不動手。

張騫臉皮賊厚，不鳥他，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假裝根本沒這回事，反正一副問心無愧的模樣。

沒辦法，和尚只好拼了，再次鼓盪法力，《往生咒》再次緩緩道出。

這次卻是不一樣了，張騫終於動手，在枯禪大師念動咒語之時，兩手輕輕撥弄著。

旁人看不出這有什麼效果，作為當事人的大和尚卻感覺分外不同，簡單來說就是風雲借力，一分利用出了十分效果。

「嗯？阿彌陀佛，真人真乃神人也！」

老和尚突然彷彿感覺無地自容一般，臉色漲紅，爾後，又彷彿悟出了什麼，臉色一肅，竟然用森森指甲劃破自身手臂肌膚，一下子鮮血噴涌。

其他人都不明白，老和尚為什麼突然自殘，燕赤霞卻虎目圓瞪，驚呼道：「金骨玉肌，血如鉛汞……」

看到燕赤霞一副見了鬼的模樣，一旁夏侯劍客忍不住投以疑惑目光。

大鬍子解釋道：「金骨玉肌，血如鉛汞，這位大師已經是鍊氣化神巔峰高人，再進半步，就能證得羅漢金身……，可惜了，如今這樣自廢武功，一身道行退轉，恐怕要浪費幾十年時間從頭修起，這輩子估計沒機會了。」

夏侯聽他這麼一說，緩緩點頭，同樣對大和尚肅然起敬。

他早聽說佛祖割肉喂鷹的故事，以往之道是假的，如今連區區門人都肯捨己為人，做到這種地步，也不得不讓人敬之佩之。

當然，無論是燕赤霞還是夏侯劍客到現在都還沒看懂張真人在這裡面扮演了什麼角色。

他們都不知道，正因為張騫解析了咒語的作用原理，非常不要臉的『跳過正常收費環節』，直接黑進某個服務埠，錢是給老和尚看的『支付額度』簡直堪稱大手筆，讓枯禪大師感覺無地自容了。

老和尚心想，這位陸地真仙也不修來世法，也不貪圖人道功德，又和這些女鬼非親非故，去看攬下巨量因果業報，一肩擔之，真真是好氣魄！對比之下，枉費和尚我九世修行，最終卻沒有悟透，終究沒有脫去小我之念，難怪始終無法證得羅漢果位……

正因為這麼想，枯禪大師自以為悟了，立刻痛並快樂著的自殘，不惜一身道行退轉為代價，也要靠自身之力度化眾生。

值此時刻，《往生咒》在叫《拔除一切業障根本得生凈土陀羅尼經》已經不合適了，叫《阿彌陀佛根本秘密神咒》也不對。

此時此刻，它應該叫《枯禪度化往生咒》，因為這是大和尚靠一己之力在弄的，不靠神仙佛陀！

眼看著老和尚拒絕來自極樂世界的幫助，如此傻逼自殘，張騫看得有些無語。

自己事自己知道，張騫知道對方誤會了，但卻沒有解釋的意思，反正一切已經晚了。

嗯，也許有人還聽不明白，這裡略微解釋一下。

通常人們所說的《往生咒》有好幾個叫法，你可以叫它《阿彌陀佛根本秘密神咒》，也可以叫拔除一切……

為什麼有這麼多說法呢？

理由很簡單，不過是從不同角度的稱呼而已，有所不同而已，其實說的都是一回事。

比如普通的《往生咒》，自然是超度亡魂，人間和尚用的是意念接引之法，引來西天某種意念加持，用的其實不是自己的根本法力，這就相當於普通人力量不夠，打電話給背後靠山打扣一樣。

事情很明顯，張騫一看就懂。

比如一開始老和尚就是這麼乾的，別看他一嘴很彆扭的古印度語，聽起來很屌，其實也就那麼回事，翻譯過來是這樣的：

——歸命無量光佛，如來即說咒曰：

有請阿彌利都婆毗，甘露之主，命坐下三使甘露遍灑者、甘露成就者、甘露播灑者，前往遍虛空宣揚甘露者，求取成就，今有某某某某某（省略鬼名500字），理應成就圓滿，令其前往娑婆斯哇哈定境。

咒語畢，結佛陀定心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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