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多事之秋
永寧十九年的冬天，對大燕來說實乃多事之秋。
十月上旬，契丹一支三千左右騎兵沖入冀州柳城郡燒殺搶奪，大火三日不絕，柳城郡太守被梟首示眾，百姓死傷三萬有餘，震驚天下。
幸有「北海王」盧元恪親率兩萬精兵自青州北海趕至冀州，盧元恪親赴一線，指揮部隊圍堵契丹人，更親自出手，擊斃契丹帶隊首領，三千契丹鐵騎損傷慘重，僅餘數百騎逃回契丹。
柳城郡的形式這才堪堪穩住。
而高麗，這個平日里不顯山不露水的大燕鄰邦，卻趁此機會囤兵遼東城外，顯然已和契丹達成默契，準備進攻遼東，大戰一觸即發。
除各種外患，尚有內憂。
十月中旬，大燕多地爆發雪災，雍州冀州受災嚴重，百姓流離失所，餓殍遍地，朝廷雖全力賑災，但收效甚微。
無路可逃的百姓紛紛落草為寇，打家劫舍，各地不少鄉紳土豪遭逢大難，家破人亡，一時間民怨沸騰。
相對來說，京都長安城還算清凈，但事情也不少。
武道大會將至，長安魚龍混雜，各地舉子經常聚眾切磋，最後發生衝突乃是常事，還有外地各大幫派乘機鬧事。
旁的不說，就說最近，漢水幫十數幫眾劫持前朝廷命官秘書郎，被禁衛軍盡數擊斃。
還有最近這幾天，鬼影門徒到武道閣行竊，大理寺杜成業追索兩天後，於宜陽坊追上身受重傷的飛賊，將其當場擊斃，挽回大理寺顏面。
最近有人還聽說，皇宮裡抓到了契丹姦細。
諸如此類，不一而足。
……
李無常走在大街上，不少大理寺的捕快在牆上貼出勝利告示，告訴民眾大理寺破獲了武道閣失竊一案，不少行人圍著看熱鬧，小聲討論著，言語中多半透露出對於「冷麵神捕」杜成業的欽佩之意。
看著告示中那惟妙惟肖的頭像，李無常想起幾天前碰到的那個狗洞黑衣人。
「唉，還真的是他，終究還是死了。」
李無常收回盯著告示的目光，有些唏噓，感慨著生命的脆弱，幾天前才見過一面，現在就這麼死了。
說實話，李無常對那個僅有一面之緣的黑衣飛賊並無多大惡感，當日從面相上看，他絕非大奸大惡之徒。
「大家相識一場，放心吧，等有了內功之後，我會好好學習你那門《鬼影身法》的，那本地理志我也會找機會好好看的。」
李無常心裡暗自決定著，洒脫一笑，轉身鑽入一家酒館。
他打聽過了，他那個脾氣古怪的族叔李護喜歡酒，他今天就是來選幾瓶好酒去送給李護，既然打定注意向李護討教《蒼炎訣》內功心法，當然要先和他混熟。
*******
李府後街，李護的院子，秘密的地牢里。
李護拿著酒壺，皺著眉頭，思索著眼下的案子。
不久前，皇宮裡抓到一個姦細，是一個御書房的小太監，欲偷偷往宮外傳遞消息，被大內侍衛發現，從他身上搜出一封信件。
信件中記錄了近期皇宮裡發生的事情以及猜測了皇上的所思所想，內容中夾雜著契丹文。
近年來，大燕與契丹衝突不斷，經常會有姦細混進長安城探查消息，這已不是新鮮事。
不過在皇宮發現姦細，這是頭一遭，可惜小太監當場咬毒身亡，不知他向何人傳信。
此事非同小可，皇上命李令武調查，務要將姦細一網打盡。
李令武最得力的助手李護，通過小太監房中的蛛絲馬跡，率人暗中查探，努力了近半個月，從長安城興業坊抓住了一個嫌疑人。
這個人是半年前從揚州來長安的生意人，李護派人調查過了，身家清白，祖上幾代都是老實的山中百姓，想做一番事業，於是就來到長安做些生意。
不過李護卻不是很相信。
一來這人長得面容粗獷，顴骨粗大，輪廓鮮明，典型的契丹人面相，二來他祖上都深居山中，接觸的外人不多，身世作假極易。
李護試著用過刑，但是他死活不招，只說自己是良民。
李護不想冤枉好人，但又苦於找不著證據，所以極為煩惱，這麼多天過去了，如果再找不到證據，那麼只有放了他。
自己努力了半個月，從一點線索開始調查，最後抓住這個人，卻沒有任何進展，那怎麼向大哥李令武交代？
看著牢房中那個已經奄奄一息的壯漢，李護有些心煩氣躁。
「護叔，護叔，在家裡嗎？」聲音自外面響起。
李護皺皺眉頭，吩咐手下：「看好了，不準讓他死了。」
放下酒壺，起身走出地牢，來到客廳。
來人是李無常，李護心中奇怪，開口問道：「無常怎麼來了，找我有事嗎？」
他可不想理這個整日只知道胡鬧的侄子，前些天他聽說了李無常還和三皇子爭分吃醋起了爭執的事，非常不屑。
這小子真是不堪大用，丟盡了李家的臉面。
李無常笑嘻嘻道：「我得了兩瓶好酒，給護叔送過來了。」說罷還將手上的兩個酒壺提高，輕輕拍著。
李護哂道：「你小子懂什麼酒，東西放下，你可以走了。」
李無常並沒有離開，反而嘻嘻一笑，找個椅子坐下，陪笑道：「我知道護叔忙，這不是看護叔辛苦，我來看看您嗎？另外，武道大會快到了，我想找護叔指點指點，家裡誰不知道除了父親，咱李家就屬護叔武功最高。」
李護見李無常不似往常那樣怕自己，還會奉承自己，來了點興緻，拿起一壺酒，坐下喝了一口，道：「這麼淡，也算好酒？」
「指點武功就算了，你到了五品再說，現在沒空，正忙著呢。」李護放下酒壺，抬手送客。
「護叔，別趕我走啊，您若忙的話，就不用指點我功夫，所謂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您就讓我跟著您做事吧，說不定和你待久了，我就突然開竅了呢，再說了我跟著您也能幫忙是不是？」李無常一副死皮爛臉的樣子。
李護嗤笑一聲：「幫我忙？」
李無常見李護口氣有所鬆動，趁熱打鐵道：「我看護叔一臉疲憊憂思，定是遇到什麼困難了，所謂愚者千慮必有一得，說不定我有辦法呢。」
李護見李無常說起話來一套一套的，凡事必引經據典，失笑道：「幾日不見，還會拽文了？」
李無常大言不慚道：「現在不是流行文武雙全嘛，我得盡量往那方面靠啊。」
李護上下打量著李無常，淡淡道：「這樣吧，別說我不給你機會，現在我還真有一件煩心事，你若能幫的上忙，我就考慮考慮指點你功夫。
接著面色突然一冷，續道：「醜話先說在前面，如果幫不上忙的話，仔細你的皮。」
李護冷冷看著李無常，說著狠話嚇唬著他，想趁早打發他。
「這是在考驗我的膽量嗎？愣少我可不是被嚇大的。」
李無常心裡這麼想著，肅容道：「我可以立下軍令狀，如果幫不上忙，隨便護叔怎麼處置。但是如果幫的上忙的話，還請護叔遵守諾言。」
李護想不到李無常還真敢接招，雙目微眯，皺著眉頭冷冷道：「幫不上忙的話，馬上給我滾。另外，等下你看到的事情必須保密，否則，我真的會扒了你的皮。」
李無常達到目的，立刻舉手稱是，老實的很。
……
地牢外間，李護大致講了一下契丹姦細的事。
李無常笑了笑，道：「我總結一下，半個月前，大內侍衛從皇宮抓住一個契丹姦細，是個小太監，但是還沒來得及審問就死了。護叔你接手，通過搜索小太監的房間，發現線索，然後暗中查探，抓住一個嫌疑人，護叔你懷疑這個嫌疑人是契丹人，還用了大刑伺候，但是嫌疑人沒能招供。」
「現在的情況是，護叔心裡確定那個嫌疑人就是契丹來的姦細，而且在長安城裡面還有同黨，需要通過這個嫌疑人開口，然後順藤摸瓜，一網打盡，是這樣嗎？」
李無常一口氣總結了整個事件。
「總結的很好，事情就是這樣。」李護攤攤手。
「若我能讓那個人露出馬腳，護叔真能指點我功夫？」李無常盯著李護，認真道。
「你做到再說。」李護嗤笑一聲。
「有您這句話我就放心了，若那個人真契丹人，只要滿足我幾個條件，我八成把握能讓他露出馬腳。」李無常微笑道。
李護點點頭，等候下文。
「第一，我需要翻譯……呃，就是舌人，教我幾句契丹話」
「第二，從現在開始，我是皇上派來的欽差，負責查問這件案子的進展，你們配合我演一場戲。」
「第三，護叔你現在進去繼續審問那個嫌疑人，嚴刑拷打。」
「第四，我等下進去的時候，我最大，你們需要聽我的命令。」
李護奇怪地憋了一眼李無常，答應配合演戲，又找來一個舌人交給了李無常，自己按照安排進入了地牢深處，去繼續審問。
舌人非常專業。
李無常跟隨那個舌人學了幾句契丹話，反反覆復念叨了很多遍，直到那個舌人說李無常的口音已經非常純正才停止。
又交代了舌人一番之後，李無常整理了一下穿著，面色嚴肅道：「帶路，本公公要親自審問那個犯人。」
「是，大人。」舌人恭敬回道。